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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于七月二十二折返湖广。
这天他得知宁王战败,并从陆松派来的人那儿得到消息,知道已成功自鄱湖上将娄素珍救起。
本身娄素珍跳湖后,官兵应该要组织打捞。
但问题是娄素珍手上戴着枷锁,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连游泳都做不到,更何况逃走?即便官兵想找寻,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再加上娄素珍执意寻死,不会挣扎,这又为寻人增加了难度。
谁能想到水底潜伏有人,能将其救走?
当天鄱阳湖内淹死者有数万之众,一直任由尸体在水面漂浮着,这种情况下想在湖中将娄素珍找到,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于是船上官兵吆喝一番,便不加理会。
事实上娄素珍也是在跳湖后好一会儿才被闻声赶来的水鬼找到,用氧气罐给她灌氧后,趁着夜色在水底离开官船的范围。
……
……
朱浩回到武昌府,已是七月二十七。
苏熙贵已提前两日抵达。
苏熙贵听说宁王攻打安庆失利,才敢动身前来武昌府,半道上就听闻宁王兵马彻底倾覆,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七月二十八上午,二人在朱浩所住宅院相见,这宅院还是苏熙贵安排的。
“朱小当家,听说您最近闭门读书,鄙人本想尽一份心意,送您几本古籍,却连门都没摸到。”
苏熙贵听说朱浩早早便到了武昌府,很想知道朱浩除了备考外还会做什么。
可派人打听,居然得不到朱浩任何消息。
难得见面,自然要试探一番。
朱浩笑道:“最近总想研究一点好东西出来,却不得要领,这一年又在制造和贩卖布匹,就是之前跟苏东主提过的那种棉布……苏东主可有见过?”
苏熙贵一脸不信的神色:“以朱小当家天纵英才,仅仅只是织布?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朱浩摊摊手。
你想知道我干了什么,自己调查去,或者你想要这世间没有的珍宝,能让你赚大钱的东西,怀疑我背着你出售,那你也要先找到有什么稀罕玩意儿在市面上流行……没有你说个蛋?
“那位大才的唐先生没来武昌,实在有些遗憾,宁王不知死活造反,终于落得个尸骨无存,可悲可叹……唐先生以后无须再躲藏了。”苏熙贵道。
朱浩不解地问道:“宁王死了吗?”
苏熙贵尴尬地笑了笑:“死不死的,有何区别?不过听闻,据说兵败后自刎了。”
因为宁王叛乱刚被平息,连一向消息灵通的苏熙贵,都不知道朱宸濠的确切讯息,各种小道消息倒是听了一耳朵。
“来之前我刚听说一件很遗憾的事,那位芳华绝代的娄妃娘娘,押送回南昌的途中,跳湖自尽,以明节气,真是一位巾帼英豪啊。”
朱浩有些诧异,苏熙贵居然知道娄素珍跳湖之事?
这只能解释为,王守仁发现找不到娄素珍尸体的情况下,为防止被朝廷追究责任,也避免有人借宁王妃攻讦与他有恩的娄家,干脆把消息公开,告知天下人娄素珍已死,如此既全了娄素珍的名节,也让这个与宁王关系紧密之人从此于世间消失,减轻娄家的罪责。
不管是江彬,还是皇帝,再或是对娄素珍有何念想的人,诸如朝中权贵建昌侯等人,也可以就此彻底断了得到娄素珍的念头。
朱浩故作不解,问道:“娄妃……那是谁?宁王妃么?”
苏熙贵惊讶地道:“小当家竟然不知娄妃?她可是江西地面有名的大才女,理学世家出身,其人貌美如花不说,诗词歌赋更是样样精通,尤其精于书画,听闻跟……呵呵,她乃是唐先生女弟子……或许唐先生不想追忆过往,才未在你面前提及吧。”
朱浩点点头:“既是如此,那确实挺可惜的,但她毕竟是逆王妃子,应该早就料想到会有如今结果吧。”
苏熙贵又凑过来道:“我从京师前来,听闻陛下御驾亲征时,近臣中诸如江彬之流,可是提出过悬赏,要将此女献到陛下跟前……娄妃之死,或与那位赣南巡抚有意纵容有关,不想让其受苦吧……一死能全名节,这算是成全了啊。”
连苏熙贵都觉得,娄素珍之死带有一些“成全”的意味,好像谁都知道王守仁跟娄家的关系,在明知娄素珍落到朝廷手里没好好下场的情况下,娄素珍之死,可以说是对朝廷和天下人最好的交待。
朱浩心想,王守仁在正德朝平了宁王之乱,功勋卓著,却未得重用,加官进爵还要等到嘉靖登基后,原因除了朱厚照恨王守仁抢了他御驾亲征、平定宁王叛乱的功劳,也有娄素珍之死,让皇帝和江彬觉得是王守仁故意“使坏”有关。
“闲话莫提,若朱小当家最近有什么事的话,跟我说一声便可,最近这半个月我会留在武昌府,随后就将离开前往南京,处理一些事情,无法等到小当家你桂榜提名……唉,若是能多停留几日的话,就能得你科场捷报,可惜了……”
苏熙贵显得很遗憾,一脸怅然,朱浩笑着宽慰:“若我真有幸高中,就算苏东主远在千里之外,也会派人将好消息告知,到时可要在你这边讨个好彩头。”
苏熙贵一拍大腿:“鄙人是那吝啬之人吗?到时一定奉上厚礼!”
……
……
八月初二,陆松和于三一行,乘船抵达武昌府,与他们同来的还有换上素衣,一身粗布荆钗、不施胭粉的娄素珍。
朱浩在城外码头见到其人。
几年不见,朱浩一眼就辨别出,这就是当年在南昌城外,送唐寅盘缠的女人,只是憔悴了很多,煞白的俏脸上带着些许晕红,有一股病恹恹的感觉,没什么精神。
船只靠岸,等一行下船来,朱浩问及水鬼那边的情况。
陆松近前,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表明人都被安排各自回乡,一再嘱咐必须三缄其口,否则会引来大祸。至于佣金全都结清,乃是朱浩提前交给他的钱。
“这位夫人在湖里呛了水,有些风寒,上岸后这几天都在病中,或也有心病的因素在里边……”
陆松回头看了娄素珍一眼。
朱浩点头,走上前恭敬行礼:“在下朱浩,乃是唐先生所收弟子,正德十年与先生离开南昌城时,曾有幸与夫人见过一面。”
娄素珍将目光落在朱浩身上,尽管她精神头不高,但还是认真打量,可惜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朱浩,也许时间太长,再或者她从来没有将当年一个小孩子放心里,这会儿早就忘光了,连连摇头。
“令师呢?”
半晌后,娄素珍用虚弱的声音问了一句。
朱浩回道:“先生留在安陆,我是到武昌参加大比才在此……这位陆典仗您应该知道是何人,其实此番我们一路辛苦,都是先生暗中布置一切。”
陆松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朱浩。
还敢说是唐寅布置一切?他好像根本就不知情吧!却是你和小兴王暗地里筹划,你们俩小孩真是胆大包天,而且这都能成功?
“眼下外间传说,娄妃已在鄱湖投水,并由带兵的王中丞代为殓葬,此事已成定案,至于路引等,我会让人为夫人办好,不过夫人暂时要以我随行侍婢的身份,借住武昌城外,等我大比后,一同回安陆。”朱浩道。
陆松道:“若是朱少爷不方便,卑职可自行带夫人回去。”
朱浩笑了笑道:“陆兄,如今湖广地面并不太平,武昌府以及周边府县有官兵设卡搜查溃兵,此时还是先大隐于武昌府为好……无须进城,这城外渡头到处都可见往来商贾,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来……等风声稍微平息后再走不迟。”
陆松想了想,点头答应朱浩的吩咐。
毕竟朱四有言在先,出行在外,一切都听从朱浩的安排,本身他也是以陪同朱浩前来参加科举为由到的武昌,总不能朱浩这边还没考完,他先回去了……那怎么跟王府中的同僚说明此行的意义?
娄素珍好奇打量眼前二人,一个是王府典仗,因平贼有功声名在外,另一个则是个孩子……但一切都是这孩子做主。
“你……真的是唐先生的弟子?”
娄素珍难以置信。
没听说唐寅收过这般弟子,还这么年轻。
陆松道:“如假包换……朱少爷在王府读书,如今已是生员老爷,以他的才学,此番乡试高中机会很大。”
娄素珍闻言不由蹙眉。
听说过才华过人者有多自负,却没见过这般自吹自擂的,就算以唐寅的大才,也要年近三十才考中举人,一个孩子考取生员可以说他有学问,但凭什么就敢说乡试这样不但要论学问以及见识且要碰运气的考试,会让一个少年郎随意通过?
你们兴王府的人对他如此自信?
“夫人莫要多言,因为夫人在南昌时经常露面,不少人识得,所以最近尽量不要出门,在下会派人为夫人雇请丫鬟,再找来女医师为夫人诊脉,另外安保之事就要拜托给陆典仗了。”
朱浩别有深意看了陆松一眼。
好似在说。
便宜你了,虽然娄素珍年岁不轻了,但如此风姿绰约的高贵妇人,让你去照顾,也算是优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