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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将至。
过了小年,安陆兴王府内,蒋王妃找来袁宗皋和张佐,问及儿子在京师的情况。
“……长史司已提前上奏,以安陆兴王府无主,很多事无法开展为由,请朝廷早日让世子回王府,但奏疏上去,却如同深沉大海,没得到任何批复,或是未上报陛下,或是留中不发……”
袁宗皋的意思是我已经努力了,该做的都做了,可朝廷不肯放人,我这边也没办法。
张佐道:“袁长史,能否多催请几次?听说陛下已往南京去了,若迟迟不回京师,这受封之事是否就要一直耽搁下去?”
袁宗皋望向张佐,眼神中别有深意,似在传达一种思想……你这问题都把答案回答出来了,还问我干嘛?
蒋王妃叹道:“不要为难袁长史了,这是朝廷的决定,若朝廷有意要为难我兴王府,定会将事情无限期拖延下去……就是不知世子他在京师可好?”
张佐道:“王妃放宽心,世子在京师有专人保护,平时还有唐先生和朱家少爷教导学问,除了人不在安陆外,其余都跟在王府无异……以唐先生的雄才伟略,定不会辜负先王的嘱托。”
这话分明是在呛袁宗皋。
袁宗皋听了,心里很别扭。
你说唐寅雄才伟略,那我成什么了?
到底过世的兴王是把儿子托付给我,还是唐寅?
蒋王妃满脸悲切:“只要吾儿不被人刁难,能安心读书便可,就怕他长期离家,不适应异乡的生活,生病后也无人照料……王府中有什么人能派去京师照顾起居的,一并送去吧。”
袁宗皋道:“朝廷并无明令,怕是不妥。”
张佐道:“袁长史啊,就算咱都是朝臣,此等时候也该多为世子着想才是,朝廷就算让世子在京师等待受封,也不是说非要把人关起来不让见客吧?派几个人贴身照料,难道这也犯禁吗?”
袁宗皋心说,张公公分明是在跟我唱反调。
今天跟吃了枪药一样,句句均与我作对,感情出了事被朝廷责怪,到时下旨喝斥督导不力,不是你承奉司的人,是吧?
到时还不是我这个长史被朝廷苛责?
但袁宗皋又不想在蒋王妃面前喋喋不休,只能躬身行礼:“一切由王妃做主。”
……
……
兴王府要送第三批人到京城,照顾朱四起居,却不知京师送回来的消息并不单纯只是为了宽慰蒋王妃,朱四在京师的小日子过得的确不错。
人身自由没有受限,课业也没耽误,而且在之前的四书五经教学外,增加了帝王之术的教导,朱浩的授课可说贴近现实,一针见血……平时朱四还会接触各种好玩的东西,京师各地都留下他的身影……
说此时的朱四乐不思归,一点都没冤枉他。
不过对唐寅等王府的幕僚和属官来说,越到年关,越是着急。
“……年前蒋孟载已带人去建昌侯府送过礼,礼物被收下,暂且不知建昌侯是否到皇宫为世子说话,有传闻说陛下对于世子进京之事全不知晓,却是太后与陛下身边近臣江彬等人谋划,有关世子继位之事,没人通禀,陛下根本记不起有这么回事……”
腊月二十八这天,唐寅把他得知的情况,总结后告之朱浩。
全都是大实话。
朱厚照哪儿有心思管他这个堂弟?都是张太后和江彬搞出来的……当然也有朱浩和朱万宏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效果。
朱浩道:“我倒觉得,世子留在京师没什么不好。”
唐寅叹道:“容易被你控制,是吗?”
“不能叫控制,应该叫互相学习,世子在京师这段时间,成长很快,学会了单独去见外人,对于市井之事多有了解,民生疾苦了然与胸,我实在想不通,他回到安陆,回到兴王府那个囚笼,对他来说是什么好事。继承了兴王之位,再想离开安陆州城一步,都会被人盯着参劾,那有何意思?”
以朱浩之见,别看现在朱四像笼中鸟,拥有的自由度却很高,若是回了安陆,那才真的成了笼中鸟,而且是华而不实的金丝雀。
兴王朱祐杬离开安陆州城,到江堤上慰问,就被当时的知州张也铮参奏,大明的藩王不能随便离开属地城池,朝廷一直像防贼一样防备着地方上的藩王。
“那你觉得,世子几时回安陆比较妥当?”
唐寅试着问询。
连唐寅自己都觉得,安陆不错,至少这几年已有家的归属感。
朱浩道:“不好说,或许陛下突然想起来有这回事,下旨册封,世子就能回去了,不然的话,来年年底吧……到时是否需要回去另说。”
“这话从何说起?”唐寅不解。
朱浩心想,难道告诉你那个胡闹的皇帝,历史上回京的路上落水染病,到京城后便命不久矣?
若真是那样,估计杨廷和会上奏朝廷,让兴王暂时留在京师,这样就免去了到地方迎接新皇的准备,就地把人塞进皇宫就能当皇帝了。
但这并不是朱浩所要追求的效果。
把朱四暂时控制起来,是朱浩的计划之一,但也需要在朱厚照死之前,让朱四顺利返回安陆。
只有这样,继承皇位的主动权才能牢牢地掌握在朱四手里,若是一直留在京师等着被文臣推进金銮殿,带来的结果很可能是朱四一直当傀儡……大礼议之争需要一个由头,适时地展现出朱四的强硬。
……
……
正德十五年的春节,别人阖家欢聚,兴王府在京人员却远离家人,思乡心切。
大年初一。
京城各处都很热闹。
朱四不用上课,要求带他出去游玩,蒋轮本要当天去见建昌侯张延龄,却被告知张延龄这两天闭门谢客。
“摆明是收了钱,不想办事。”
蒋轮在向唐寅拜年时,提及此事。
直至此时他才发现,原来结交的张延龄这个朋友,一点作用都没有。
唐寅心不在焉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突然回头问上一句:“朱浩呢?”
“嗯?”
蒋轮不以为然,“朱先生不在你这边,那就是去世子那边了呗……”
“不会,他去世子那儿,怎可能不叫上我?今早起来我就没见他人影,莫非他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计划?”
唐寅心中产生一股不安,新年第一天见不到朱浩,他觉得朱浩背地里有什么阴谋。
但其实唐寅真是多心了。
因为当天朱浩忙着去筹备自己在京师的实验室……
中午回来时,唐寅已在朱浩落榻的院子堵人,朱浩不满地问道:“不是说好了,你少来这里吗?也不怕被人盯着?”
唐寅直接道:“你干嘛去了?”
朱浩将自己的行程一说,唐寅心中奇怪,不解地望了过来。
“会试马上到了……如今陛下不在京师,会试过后的殿试估计没指望了,我可能要在京师多留个一年半载,安陆那边的事不能落下,需要时刻更新科学技术,那毕竟关系到我的身家呢。”
朱浩的意思是,就算我人在京师,也不能耽误赚钱。
朱浩又道:“年初各地来京赴考的考生会进一步增多,我准备出去跟他们会会面,探讨一下学问,只是被人问及师承的话……”
唐寅皱眉:“我给你丢人是吗?”
“那倒不是。”
朱浩笑道,“我是不想给先生蒙羞,此时先生大任在肩,暂时还是当个隐形人比较好……对了先生,最近你最好多去见见那位朱夫人,她在京师很是寂寞,很多事想找人倾诉,而你近来……好像把人家给冷落了。”
朱浩所提之人,自然是娄素珍。
自从娄素珍跟朱浩一行抵达京师后,便安排了一个小院给她居住,养花种草,平时也就刺绣、作画,人倒是清闲,心却定不下来。
唐寅则因宁王健在,不好“下手”,有时烦闷起来不敢独自面对娄素珍。
朱浩只能理解为,唐寅这个中老年男人因为感情方面受过挫折,对女人有一点惧怕,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唐寅听朱浩提到娄素珍,面色不善。
却被朱浩拉着去见朱四去了。
……
……
正月初一下午。
朝廷派人前来传旨,却不是皇帝的圣旨,而是太后的懿旨。
张太后在懿旨中表扬了朱四的孝道和向学之心,督促他好好学习……送了两名宫女过来伺候,几乎将活蹦乱跳的朱四吓得腿都软了。
是个人都会猜想,太后如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朱四身边安插眼线,将朱四的一举一动告知皇宫那边,再就是若要对他朱四下手,随时有人可充当内应。
“朱浩,你说这可怎么办?人就在后院,还说晚上守在我房外,她们不会……暗杀我吧?”
朱四惊慌失措,当一旁的唐寅是小透明,只问朱浩一个人的意见。
朱浩笑道:“莫要担心,太后若真要对你下手的话,不用等到现在,这里可是京城……”
唐寅也附和:“为人臣子,坦荡磊落,无须担心是否会被当权者所害,实在是没那必要。”
以唐寅看来,太后要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何必要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朱四还是不太相信:“若是不教而诛,天下人必定非议,所以便想暗中谋害。”
唐寅皱眉。
朱四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但危机意识却远比常人强烈。
但是不是……有点胆子太小了?
朱浩道:“太后就是在你身边布置眼线罢了……可能她对东厂和锦衣卫日常上报的讯息不满吧。但反间计你听说过没有?这对我们而言,反而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