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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二。
京师流传一个消息,说是圣驾一行已在十月初六抵达直沽,也就是天津三卫,到明朝中叶时天津已发展为关口要冲,南北商贸枢纽,客货云集。
皇帝进入天津卫城后便没了动静。
照理说从天津到京师,就算是走路,三四日就能回来,但皇帝迟迟不归,让人觉得皇帝又想在天津好好游玩一番。
一直到十月底时,京城依然是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何动静。
十月二十七这天,苏熙贵心急火燎来见朱浩,告知皇帝銮驾已至通州,看样子再有个一两天就要抵达京城了。
“没那么快。”
当着苏熙贵的面,朱浩直言不讳。
苏熙贵不解地问道:“通州与京师不过几十里,陛下到通州城后为何不回京师?”
朱浩道:“宁王谋逆之事,尚未彻底解决。”
“哦?”
苏熙贵面带不解。
他在京城,一直盯着宁王案,关心朝中文武大员中谁会受到牵连,至少此时此刻,朝廷没有任何要彻底清算罪臣的迹象。
……
……
朱浩得知消息后,去见了娄素珍。
娄素珍关心地问道:“宁王及家眷,也在军中吗?”
朱浩点头。
历史上,宁王就是在正德十五年腊月初六,朱厚照下旨让其在通州自尽,焚尸扬灰,这说明皇帝还算仁慈,没有将其千刀万剐,叛乱被抓一年半后才身死国灭,在此之前还有人觉得宁王有机会活下来。
娄素珍着急道:“却不知朝廷要如何处理与宁王案有关之人,比如我娄家……”
娄素珍很明智,知道丈夫以及几个子女肯定保不住,只能竭力避免娄家牵扯其中,但因娄家跟宁王府的利益捆绑很深,很难不被牵连。
“先生之前给我来信,车驾已过汝州,算算日子,他们应该返回安陆了。”
朱浩发现娄素珍一点都没提及唐寅,便主动引导话题。
说是娄素珍找到人生下一个目标,鼓励唐寅好好为国为民效力,但两人关系还是太过疏远,想要撮合二人并不容易。
“嗯。”
对于唐寅的消息,娄素珍只是点头,心思估计早就飞到通州去了。
朱浩道:“若我所料不差,京城中曾经交通宁王的大臣,会被一并下狱,连吏部陆尚书也在劫难逃。”
娄素珍连连摇头:“以我所知,陆尚书与宁王并无太多来往,若仅以其助宁王恢复护卫之事,便清除朝中一位能臣,实乃大明的损失。”
“是吗?”
朱浩笑了笑。
先不说娄素珍对宁王谋反之事了解多少,就算她真的知道,会如实跟自己坦白?
但娄素珍对于陆完这样曾对大明建立功勋的顶级文臣,还是有一股尊敬的,或许不想让丈夫叛逆之事牵连到太多人,毕竟牵连的人越多,大明朝堂越不稳定,娄素珍心中的负罪感也会更强。
……
……
十一月初一。
朱家派来的“使者”,即朱浩的四叔朱万泉,兜兜转转终于见到在京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侄子。
二人相见的地方很特别,乃是苏熙贵新购置的别院,内外有不少护院,本来作为苏熙贵金屋藏娇之所,如今娇没有,先让朱浩使用了。
苏熙贵跟着到来,只是没有进招待客人的院子。
朱万泉对于别院的格局很好奇,问道:“这就是你平时居住的地方?”
朱浩摇头道:“不是,这是朋友的一处住所,临时过来欣赏一下风景。”
朱万泉信不信另说,他也不太在意这个,直接道:“家里边正在为你张罗婚事,如今朝中吏部陆尚书,有一孙女,比你年长一岁,知书达礼,温婉贤惠,你祖母见过画像后赞不绝口,认为这是帮你成就大事的基础。”
“呵呵……”
朱浩闻言,毫无顾忌大笑起来。
朱万泉本来想等朱浩笑完再说,他以为这是高兴的笑,到后面却发觉有点不对劲。
“朱浩,你笑什么?”
朱万泉微微皱眉。
朱浩笑道:“四叔,这婚事没谈定吧?”
“还没有。”
朱万泉道,“跟部堂府上联姻,总归还是要互相见上一见的。”
朱浩笑着摆摆手:“家里边就别操这心了,估计再过几天你都不好意思来跟我说这件事……”
“这是为何?”
朱万泉面带不解。
朱浩道:“圣驾一行,如今已抵达通州,朱家不会不知情吧?陛下滞留通州不归,就是要清查朝中与宁王交通的罪臣,陆尚书半年前就被传卷入其中,估计这几天就会有结果了……”
朱万泉摇头道:“朱浩,如今宁王叛乱的事已时过境迁,过去数月都未追查,为何现在翻旧账?你不必担忧……”
朱浩起身道:“那我说不同意,朱家会不再商议这桩婚事吗?”
“你……”
朱万泉没想到朱浩的态度如此强硬。
但现在朱浩面色极其严肃,本身又是贡士,社会地位比他朱万泉都要高,加上叔侄二人关系更多停留在纸面上,感情不是很深,朱万泉不好意思在朱浩面前以长辈自居。
“朱浩,就算你不同意,你祖母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会直接跟你娘商议,逼你娘同意下来。”朱万泉道。
朱浩摊摊手:“随便。”
从京城去信逼朱娘同意,消息一来一回要一个月以上,就这还算快的,到时陆完早就被捉拿下狱了,到时就算朱嘉氏想坑孙子,也没机会了。
难道朱家跑去牢房里跟陆完商量,要不要把你孙女嫁给我孙子?
你看我孙子会元出身,而你下狱前曾是尚书,虽然你闺女以后会被发配教坊司为乐籍,那也曾经门当户对……
……
……
朱万泉在朱浩这里吃瘪,灰头土脸离开。
朱浩没有出去送客,而是来到内院。
苏熙贵正在指挥修缮院子。
朱浩问道:“苏东主,你不会真打算在这里养几个女人吧?我看这地方挺雅致的,不知你以后是否在此常住?”
苏熙贵笑呵呵道:“小当家言笑了,金屋藏娇乃鄙人还没多少银子时立下的志向,当时想的是待我腰缠万贯,钟灵毓秀的美女怎么也要藏个一沓吧?等到今时今日,却发现早没那兴致了。”
朱浩笑道:“这就是以不切实际的理想,逼着自己去赚钱,结果等真有钱了,却发现还是闲适的生活比较自在,是吗?”
“忙,太忙了。”
苏熙贵摇头叹道,“因为太过繁忙,实在顾不上别的了,谁会嫌自己赚的钱多呢?”
二人到凉亭坐下。
苏熙贵给朱浩介绍了一下院子的布局,最后总结:“……你也知吾乃扬州仪真人,喜欢江南园林布局,这里正在按照江南园林风格进行改造。”
朱浩道:“江南亭台水榭,碧荷连天,乃水源丰饶所致,而北方天干地燥,怕是活水不好弄吧?”
“是啊,这边水很难留住,你看这到了冬天,泉眼都干了!”苏熙贵指着一旁干涸的水池,回头又问,“不知朱家人找你,是要作何?”
朱浩将朱家给他安排,与陆完联姻之事说了出来。
苏熙贵笑道:“吏部尚书,与锦衣卫千户之家联姻,且小当家还是贡士,倒也算门当户对。”
朱浩道:“那是以前……再过几天,陆尚书就要下狱了。”
“这么快?”
苏熙贵诧异道,“我这边未曾得到消息啊!”
朱浩扁扁嘴:“就这两天的事情,不信咱走着瞧。”
苏熙贵点点头,没太当回事,但事情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
……
三天后,苏熙贵急匆匆拜见朱浩,告知有关陆完被锦衣卫抓去通州,尚书宅邸被查抄,其妻女老小都被关到牢房之事。
“……其母陆老夫人年已九十,却还是下狱了。”苏熙贵说到这里,唏嘘不已。
朱浩问道:“朝中这次波澜应该不小吧?”
苏熙贵点点头,用佩服的目光望着朱浩:“小当家真是料事如神。你是如何猜到这一切的?”
朱浩心想,难道我会告诉你,其实这都是我从历史中得知的?
“圣驾留滞通州没回京,显然是有人不想让圣驾回京,欲让陛下西勋……”朱浩分析。
苏熙贵恍然:“平虏伯。”
朱浩道:“而朝中文臣,则希望陛下能早日回到京城,如今正在博弈中。双方对垒,先从宁王案论起,宁王如今尚在人世,显然被有些人当成了筹码,想把京师文官集团内部这潭水给彻底搅浑。”
苏熙贵无比震惊:“那会不会,案子牵连越来越大,最后卷进其中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以朱浩分析,江彬想拿与宁王交通的罪行来惩治朝中文臣,那就不单纯只是对付一个陆完。
朱浩笑了笑,道:“那就要看陆尚书屈打成招后,把多少人卷进其中,又要看文官用如何方式进行反击。”
“哦……”
苏熙贵陷入沉思。
如果是一般情况,江彬拿交通宁王的罪行跟文官缠斗,文官会很被动,因为宁王恢复护卫这件事,朝中很多人出过大力,就连杨廷和及其党羽都不敢保证自己是清白的。
可现在境况迥异。
皇帝染恙在身,杨廷和必然以其病情,极尽吓唬之能事,让朱厚照早点回京城静养,一旦皇帝动心,江彬发现自己要随圣驾到文官势力控制的京城,那他就不敢把案子扩大化,可能会把交通宁王的罪行,局限在几个“首犯”身上。
但无论怎么说,陆完都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