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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宗皋很头疼。
这官当的……皇帝说的话都听不懂。
不能理解皇帝的意图,问还问不出个结果,总不能刨根问底,反过来逼迫皇帝吧?让自己揣摩……能揣摩出什么?
既然不明白,就只能求教别人,可应该去向谁请教呢?
总不能去问唐寅和朱浩吧?
今天刚进内阁,难道跑去求教杨廷和?
那我到底是谁的人?
袁宗皋出了乾清宫,琢磨了一下,当下只能去请教一个人,正捉摸着,这个人恰好从乾清宫后门绕了过来,正笑眯眯望着他。
正是张左。
“袁老,咱家要说声恭喜了,入阁对于读书人来说,乃毕生所愿,如今袁老心愿得偿,可喜可贺。”
张左拱手道贺。
袁宗皋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一琢磨张左好似话里有话。
张左陪同袁宗皋往东华门方向走去。
袁宗皋直言不讳,问询了皇帝查工部和户部账目到底要查到何等程度。
张左好奇地问道:“陛下未跟袁老说清楚吗?陛下召见袁老,不就是为说及此事?”
嘴上这么说,张左心里却幸灾乐祸,暗忖,看你这熊样,当初在兴王府时的威风跑哪儿去了?当咱家不知道陛下召你来是为了打马虎眼儿让内阁那帮人以为你是隐身背后的幕僚?
袁宗皋叹道:“陛下只说让查,未提及查到如何地步,料想河工账目众多,只怕没几个月甚至经年……”
“唉!”
张左叹口气,打断了袁宗皋的话。
袁宗皋道:“张公公有事请说。”
张左笑道:“此事乃是钦命让袁老来查,本来咱家不该插嘴,但若是一时半会儿查不完的话,不妨就……誊录一份,找人来查,不就行了?”
“谁?”
袁宗皋急切想知道,皇帝最近的反常举动,到底得自谁的指点。
张左当然不会跟袁宗皋明说,虽然人选其实呼之欲出,张左也要继续装湖涂:“莫要管是谁,到时誊录了,咱家自会找人。”
袁宗皋听完后有种自己被人拿来当幌子,做那出头鸟被人针对的感觉。
这让他很是郁闷。
“张公公,咱都是故旧,话便明说了吧,陛下是否其实本来目的,就是让伯虎去查工部账目?以老朽所知,伯虎在王府多年,少有过问王府账目之事,仓促间他能查清楚?”
袁宗皋面色凝重。
张左心想,你这人真是,到现在依然轻视那位朱小先生?
谁说一定得由唐寅来调查?
张左叹道:“袁老,如今咱都是奉命行事,何必要将自己职责之外的事问得那么清楚呢?唐先生能力不济,不还有他人?最重要的是得自己人去调查,这样才不会出现欺上瞒下的情况,我们能相信朝中那些擅于遮掩的前朝老臣?”
袁宗皋琢磨了一下,不由点头。
张左的话颇有道理。
查不查得清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以“自己人”来查,才能保证不受人蒙骗。
“再说了,东厂和锦衣卫中有查账的高手,袁老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东华门近了,咱家先回了,告辞。”
张左不把话说清楚,就是要让袁宗皋自行琢磨。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张左心中别提有多舒坦了,虽然现在皇帝最信任的人不是自己,但好歹自己没有站错队,跟朱浩和唐寅一条心。
张左心说,你老袁想站队都没法,谁让你以前对他二人挤兑那么深?活该有今天。
……
……
查账之事,一时展开不了。
此时距离殿试只剩下四天时间,朱浩按照朱四的要求,以朱四的口吻拟定了本次殿试的考题。
唐寅看过后啧啧称奇。
“朱浩,看来你的确能独当一面,为师就算回乡种花弄草,也能安心了。”唐寅感慨。
朱浩瞪了这老小子一眼。
心想,现在赶你走,你会走?
真是无病呻吟。
殿试之期已定,朱浩这两天甚至不用再备考了,因为十有八九殿试考题会采用自己所出,连题目都提前知道,那还准备什么?论对这题目的理解,有比他这个出题人更深的?
朱浩道:“先生,我今天要去见苏东主,你去不去?”
唐寅摇头:“一个商贾,有何好见的?公务你都忙完了?下午估摸着又给你送一堆奏疏过来,你不好好休息,只怕到殿试时精神萎靡!”
朱浩笑了笑,道:“别小看商贾好不好?陛下刚登基,户部又不在控制中,内库有点银子都被大臣给算计拨拉走了,这会儿再想做点什么事,从哪里弄银子?到时文官还不得借题发挥,跟陛下大讲什么要勤俭节约,让陛下知难而退?”
“所以你想从苏东主手上弄银子?他会给?你自己不也有吗?”唐寅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
朱浩道:“我手上也就万八千两,好干嘛?苏东主可是大财主,他背后还有各地商贾支持,跟徽商商会关系也极为密切,从短期来看,缺钱还是从他手上拿比较好。”
唐寅思索了一下,这才点点头表示知晓。
朱浩不跟他解释太多,收拾心情便去见苏熙贵了。
……
……
苏熙贵的戏楼。
包间早就备好,朱浩一来,茶水点心迅速奉上,苏熙贵本来正在见客,听说朱浩到了,屁颠屁颠跑来相见。
“小当家的,鄙人给您请安了。”苏熙贵一个大礼下来,躬身矮了半截,让朱浩很不适应。
朱浩连忙道:“苏东主这是干嘛?弄得如此见外?”
苏熙贵笑呵呵道:“先前见过唐师,听他提及您的事,知道您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红人。”
朱浩一听就来气。
你唐寅在我面前装得跟苏熙贵井水不犯河水一般,不想私下里早已见过,还给苏熙贵透露我的秘密,真是……可恶!
不过想想,唐寅跟苏熙贵讲的算不得什么秘密,毕竟苏熙贵很清楚朱浩跟兴王府关系是何等紧密,若是苏熙贵真有意透露出去,那最多朱浩不加入杨廷和一党当卧底,直接挑明了跟皇帝一起干就行。
大不了被称为第二个江彬,至少我是进士出身,在治国方面,比江彬强多了,不服咱就正面比一比。
要是苏熙贵能严守秘密,那朱浩还是保持原来的计划,继续在正统文官体系混日子。
当个皇帝的影子幕僚就行。
“唐先生真是直接,苏东主请坐……哦对了,他还跟你说过什么?”朱浩试探地问道。
苏熙贵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言,赶紧解释:“与唐师一见,所聊不多,并未提及其它,不过却得知如今陛下似在为银子发愁。鄙人别的不行,若是能为陛下在钱粮方面出一份力,必将鞠躬尽瘁……嘿。”
还说聊得不多,看来你们很熟啊。
朱浩再一想,苏熙贵认识唐寅,可比认识自己还要早,唐寅到安陆去乃是受了苏熙贵的指引,苏熙贵算是师徒二人相识的引介人。
或许唐寅最近手头缺钱,想用一些消息从苏熙贵手上换点银子花花呢?
朱浩正想着心事,苏熙贵果然有了塞银子的动向:“小当家,鄙人也不知该如何出力,不如这样,鄙人在京城有十万两银子,却也不知该如何帮到陛下,便先交与小当家,另再奉送上一万两……若是小当家有需要尽管调遣。您看如何?”
上来送礼十一万两,而且话先挑明,你自己看着花,给皇帝多少,自己花多少,由着你。
实在不行十万两全花了,最后那一万两也是孝敬给你的。
朱浩道:“是这样的,苏东主,最近我在考虑一门生意,就是在京师改进一下钱铺子,除了兑换银两和铜钱的散碎银子,同时也加入放贷和存款的业务,这件事若是做好了,或可以暗中为陛下筹措银两,但以我能力,实在难以支撑这么大的局。”
苏熙贵闻言凑上前问道:“这局……要多大?”
“自然是开到全国各地,各个省的省会必定要有分号,江南和京师等地,分号只会更多,全面布局,经手的钱财至少几百万两……”
朱浩做引导性说明。
苏熙贵摇头:“鄙人也无此实力撑起来。”
朱浩笑道:“即便我们撑得起来,没人借贷没人存款,还不是一样等着倒闭?听说苏东主跟徽商关系不错,再加上苏东主背后有黄公,信誉方面是有保障的,若是再有陛下暗中相助,你看……”
苏熙贵一听,有皇帝作为靠山,再以黄瓒为幌子,在全国各地开设吸纳存款和放贷的钱庄?
以他做生意的精明,自然能听出背后有多大的油水。
朱浩道:“如今大明的钱铺子,无须官府审核,全都是小打小闹,商贾做生意都是以铜钱或是现银,携带不便,若是能将生意开起来,可以发行与大明宝钞相似的银票,到各地后可随时兑换现银或者铜钱……要的就是个信誉。不知苏东主是否有意入伙呢?”
苏熙贵笑道:“听小当家之意,即便鄙人不参与,您也会推广开来,是吧?鄙人为小当家,为陛下,自然是鞠躬尽瘁……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