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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四这次没天黑就跑来找朱浩,到了地方才发现人不在。
“……陛下,朱浩前去赴宴了,乃杨阁老家长公子杨用修,请他过去喝酒,据回来的人告知,同时在场的还有本次殿试榜眼杨达甫。”
别人是不好对朱四说什么的,朱浩跑去参加敌对阵营的宴席,这让皇帝如何想?
但唐寅不憷,如实对朱四说明情况。
朱四气恼道:“朝廷在礼部的赐宴还没进行呢,杨家就先宴请状元和榜眼,他们到底有何居心?”
唐寅笑道:“或许是杨用修想提前一步结交同僚呢?”
张左见唐寅一副隔岸观火看热闹的神色,急忙劝说:“唐先生,此等事言笑不得,明知那位姓杨的翰林修撰,没有安好心,你又何必故意装湖涂呢?此举分明是替他父亲收拢朝中要员呢!”
“要员算不上,但杨阁老如此急不可耐,确实有些无所顾忌了。”唐寅也觉得杨廷和跟他儿子的举动,简直是摆明了要在朝中拉帮结派。
朱四道:“朱浩还不重要?唐先生,你觉得对我来说,还有比谁比朱浩更重要?”
唐寅摇摇头:“那只是对我们而言,对面的人可不会知道这边的情况。”
说到最后,唐寅算是重新厘清了双方的关系,一方是“己方”,另一方则是“对面”。
朱四闷闷不乐:“本想跟朱浩好好吃一顿,朕还从宫里带了些山珍海味过来,这下不用吃了……回来一定让朱浩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
……
朱浩还在饮宴。
杨维聪是杨慎的死党,杨慎自然不担心杨维聪会被皇帝拉拢,宴席进行到中段,便打发杨维聪回去了。
杨慎留下朱浩,似乎要威逼利诱让朱浩加入己方阵营。
“……你出身锦衣卫朱家,自然应该知道朱家肩负的使命吧?自打弘治朝起,朱家就自京师迁居安陆,一去二十多年,几乎经历了一代人的变迁,直至新皇登基前,使命也未曾有过变更……”
杨慎语重心长。
朱浩心想,有关我朱家的事,哪里用得着你来给我上课?你真当自己博闻强识,什么都知道?
你的文采和文章我自然佩服,大明才子嘛,但你的站队只局限于家族利益纠葛,你的政治觉悟并不高,历史上发起左顺门事件,彻底得罪了嘉靖皇帝,活该你后半辈子郁郁不得志。
朱浩故意装起了湖涂:“杨翰林的话,在下不是很明白……朱家作为锦衣卫之家,本就是为国效命,不管是在京师,还是在地方,没什么不同吧?”
杨慎道:“听闻你留在王府多年……我说的是兴王府。”
“是。”
朱浩丝毫也没有隐瞒,“不但如此,我跟兴王府中很多人还很熟悉。”
杨慎微微眯眼,没想到眼前的朱浩一边装湖涂,一边却能在兴王府问题上如此“坦诚”。
“那你进兴王府的目的是为何?”杨慎进一步问道。
“读书啊。”
朱浩脸上满是莫名其妙的神色,“说起来,先父走得早,当时我年幼,母亲根本就没有钱供我读书,家里便安排我进兴王府当伴读,因此才有机会聆听大儒教诲,学问日益精进,可以参加科举……
“现在想起来,多亏兴王府中人赏识,尤其是袁长史,啊不对,现在应该是袁阁老了,是他亲自把我招进去的,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一直铭记在心!”
杨慎听了很奇怪。
父亲不是说这小子进兴王府是去当细作?
还说今上兄长之死乃朱家所为?那兴王府为何要接受这个仇人家的小孩进去读书?进去了还不被人排挤?
换作一般人家,早被杀掉抛尸荒野吧?
朱浩始终乐呵呵的,看起来非常憨厚:“杨翰林,很快我就要进翰苑,以后请不吝赐教,在下感激不尽……啊,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知可否……”
你留不留我不重要,我主动请辞。
杨慎到底有些头脑,看出有些不对劲,在不清楚朱浩意向的情况下,当即微微颔首:“这就让人送你离开。”
……
……
朱浩出门时,特地留意了下,这一下午酒肆都没别的客人。
这铺子连个收银以及摆酒的柜台都没有,好像不是专门为了对外做营生,更像是以酒肆为幌子,作为杨慎背后的杨家收拢政客所用。
酒肆门口,只有于三带了名车夫等候。
为掩人耳目,这次朱浩前来赴宴,特地让保护他的锦衣卫撤去,以防被杨家人察觉异常。
回去的路上,无人跟踪。
或是杨慎觉得,朱浩马上就要进翰林院,以后相处的机会多的是,可以长时间试探,不必急于一时;也有可能杨慎认为朱浩没什么跟踪价值,因为这时代的人对于尾随探查情报看得不是很重,不像朱浩这样的后世人,从小就在各种警匪片和争名逐利的宫斗剧中耳濡目染,天生就像个侦探和野心家。
这是时代的进步,见多识广后阅历快速提升所致。
朱浩回来时见到朱四气鼓鼓坐在书桌后,旁边的人三缄其口,张左和唐寅都用“你好好说话别惹怒陛下”的神色打量朱浩。
“陛下今天来得挺早啊。”
朱浩笑呵呵道。
朱四板着脸:“你不跟朕解释一下,下午去哪里了吗?”
朱浩耸耸肩:“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去见杨慎?他说要见我,我说不去,对当前状况有所改变吗?”
朱四一琢磨,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就算今天不见,难道以后朱浩能避免跟杨慎接触?毕竟朱浩跟杨慎马上就是翰林院的同僚了。
“别像个受气包,你这眼神太哀怨了,弄得好像臣马上要背叛陛下一般……但以臣之前所为,你觉得杨阁老知晓后不会宰了我?我还有机会投入到他们阵营?再说了,臣跟陛下是何等关系,需要加入他们阵营来为自己换取利益?”
朱浩说话一点都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开始教训起了朱四。
换作别人,自然没那资格,也无此胆量。
但朱浩二者兼具。
朱浩前几年在兴王府,可不单纯当伴读,很多时候都是由朱浩为朱四授课,兴王府内流水的教习加起来给朱四上课的时间,都没有朱浩一个人多,朱浩对朱四人生观的塑造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因而朱浩以先生的口吻喝斥两句,朱四听了心里反而很舒服,连张左都觉得朱浩所言在理,连连点头。
唐寅眯眼道:“也就是你小子,敢这么孤身犯险。”
朱四紧绷着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拿出认错的态度,低下头道:“我就是觉得,你不该去,大不了就摆明车马炮,告诉杨阁老,你是兴王府的人,全都听我的……哼,看杨阁老能把你怎么样。”
张左道:“圣上啊,这点……老奴倒是站在朱先生这边,以目前的局势……杨阁老掌控内阁和吏部,对于新科进士,哪怕是状元,要被调配到哪儿,都是他一句话的事……陛下不能意气用事啊。”
朱浩重重点头:“张公公言之有理,更加要命的是,若是被杨阁老知道臣跟陛下的关系,还有臣在背后出谋划策,必定会加以防备,那时很多事将无法再取得奇效。难道陛下想把目前苦心经营出来的良好局面打破?”
朱四神色沮丧。
不是他不相信朱浩,而是他缺乏安全感,当皇帝都有种如芒在背的危险感。
这种危机意识源自于朱浩的潜移默化,为的是让朱四对文官集团随时保持警惕,敬而远之。
“那你说说,见到姓杨的,你跟他说什么了?”朱四拉着朱浩问道。
朱浩这才将见杨慎的过程说了。
……
……
几人围坐一起,听朱浩讲故事。
这次讲的是朱浩赴约,跟杨慎巧妙周旋的经历,从见面到结尾,朱浩未做隐瞒,有什么说什么,以朱浩讲故事的能力,愣是把一顿饭听出鸿门宴的意味。
“你……就是这么跟他说的?”朱四听到朱浩坦诚自己在兴王府中陪伴世子读书,不由瞪大了眼。
连唐寅和张左都觉得不可思议。
还说怕被杨廷和知道你跟兴王府的关系,你居然主动揭破?
会不会自相矛盾?
朱浩点点头,微笑着:“我越是如此说,他们越会怀疑,不是吗?或者他们会觉得我很天真,以为我期冀得到新皇的庇护,却根本就不知朱家跟兴王府的恩怨纠葛一般。”
朱四皱眉:“姓杨的凭什么认为朕不会用你?”
朱浩道:“因为他们获悉,陛下兄长之死,乃朱家暗中谋害所致,并以此让令尊数年未能再得子。还认为朱家曾谋害过陛下,所以笃定陛下不会信我。”
“啊?!”
这次轮到唐寅和张左大惊失色了。
朱浩你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这种话也能乱说?
或许陛下以往不知,现在就知道了呢?
要是皇帝弄明白你们朱家参与到谋害两代兴王家人的事,就算以往再信任你,也会大打折扣吧?
却见朱四皱眉摇头:“我记得以前你跟我提过这件事,我还特地去问过母妃,母妃说大哥出生一共才五日,未离襁褓,平时也都吃奶,系患黄瘅而死,怎么会是被谋害?再说了,没人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