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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早朝结束,朱四单独将内阁首辅杨廷和召到乾清宫,旁边只留下张左一人。
朱四满脸严肃,好似要跟杨廷和商议什么重大事情。
朱四看着杨廷和,期冀地说道:“杨阁老,朕以前在王府,有几名教授朕学问的先生,学识渊博,其中有一人才学卓着,极受先王赏识,并委以重任。此番朕将其一并带到京师,如今想委任他官职,不知应当以何等职位为好?”
杨廷和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皇帝口中那个人,不会就是唐寅吧?
自己这边刚查到小皇帝身边有唐寅这么个人,转眼小皇帝就主动提出要给唐寅封官?
杨廷和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谨慎地问道:“陛下,官员选拔从来都有规矩,不知此人何等功名?以往在仕途中又累积有何资历?”
朱四道:“他叫唐寅,字伯虎,未有过当官经验,不过却在宁王府和兴王府中充任过幕宾,他装疯离开南昌后至安陆避祸,便一直留在王府,教授朕学问,同时为王府做事,立下许多功劳。”
果然是他!
杨廷和发现自己很被动,似乎一举一动都被人掣肘,每走一步路都在人家预料中。
“朕平时称呼他为唐先生,其为举人出身,但因弘治年间一件过往,令其再无机会考取进士……但朕深知他学识高深,以之能力在朝中混个官缺应该不难吧?”
朱四热心为唐寅求官。
杨廷和摇头:“回陛下,此人从未有做官经验,若贸然将其安插到朝堂上,只怕会……惹人非议。”
朱四道:“朕也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朕并非要给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委派官职,难道只给唐先生一人委派职务都不行吗?
“我想这点要求应该不是很过分吧?就算唐先生没有当官的经验,在王府中也无官无品,但他实在是劳苦功高,全因要避祸才没有接受朝廷封赏……
“以朕所知,唐先生不仅自己领兵平叛,还参与赈灾,且提前告知兴王府有关宁王要谋反的消息,此消息还传递给赣南巡抚王守仁知晓,因而宁王叛乱才得以迅速平息……唐先生对朝廷有大功!”
“不可!”
杨廷和态度异常坚决。
本来他就不想卖小皇帝面子,这是在破坏规矩,虽然从成化年开始,传奉官在朝中就络绎不绝,但在杨廷和眼里,皇帝跳过吏部选拔,直接委派官职就是祸乱朝纲。
你是我选出来的皇帝,我有责任教导你,更何况唐寅很可能就是隐身暗处帮助你的强有力助手,乃我政敌,我为什么要成全你?
朱四继续苦口婆心劝解:“诚然,唐先生在王府中没有官品,但所行之事,皆王府长史职责,张长史和袁长史接连因守制和出任地方,不在王府,一直是他打理王府事务,朕早就当他是王府长史,以其王府长史的资历,在朝中委以官缺,总该可行吧?”
杨廷和越听,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是对的,这个唐寅很可能就是小皇帝背后的“高人”。
杨廷和很生气,手颤抖个不停,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小皇帝身边最受倚重的不是袁宗皋或是已故的张景明,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唐寅?
那不是个浪荡子吗?在南昌时装疯卖傻,大冬天裸奔跳湖,这种人入朝……朝廷还有何体统可言?
杨廷和先在心中否定了唐寅,自然会想各种理由劝说自己不同意。
杨廷和态度坚决:“回陛下,朝中官员任免,自有一套规矩,举人选官需地方布政使司上报,经吏部考核,若是直接委派的话,那朝堂秩序将不存……朝中官员任免不经吏部而出自私专,乃乱国之兆,臣坚决反对!”
朱四冷冷道:“好,我知道杨阁老是忠臣,一切都是为大明着想。那朕也直说了吧,现在朕要用唐先生查河工账目,涉及户部和工部,若是他只是一介布衣,如何帮朕去查呢?”
果然是他!
杨廷和心中悲愤不已,皇帝到京师都快两个月了,自己居然不知道小皇帝身边有这么个人,真是失策。
“朕要直接委派唐先生为户部或工部主事,必然不可,因为那必须是进士出身的官员才能担任……朕也不求其他,就以其为户部广积库大使,正九品的官职,这下总该没问题了吧?”
朱四所言,可说是有理有据。
朕要唐寅帮朕查桉子,所以才给他委派个户部的差事,而且这是个正九品的官缺,正好是举人可以担当的职位,本身也没有进士会接受这种正九品的职位。
杨廷和道:“广积库乃贮藏硫磺、硝石等物之所,非对其熟悉之人难以控制,若是出现偏差……”
“这点杨阁老不用担心。”
朱四笑道,“杨阁老或许不知,当年在安陆曾有江西盗寇,受宁王指使,前去湖广之地劫掠,唐先生以不到三百人马,大破数千贼军,其中用到就是火药……他对此可说是非常了解。”
杨廷和听了一阵头疼。
看来儿子昨天跟自己说的都是事实。
这唐寅在安陆干的事还挺轰动,可能是当时朝堂被钱宁和江彬等奸佞把控,以至于没人详细探究这种事。
现在兴王府出了皇帝,事情就被凸显出来。
朱四道:“吏部选官,给一个举人选正九品的广积库大使职位,协助朕来清查河工账目,不会在杨阁老看来都坏了朝堂规矩吧?朕就是想人尽其才,可没有要对其偏私的意思啊。”
杨廷和被朱四呛了回来。
一个广积库大使,又不是什么闲差,辛苦不说还没有什么油水,论在举人心目中的位置甚至还不如一县教谕,教谕总归是清贵之任。
杨廷和道:“陛下若真有意将其调往户部,不如就此事召集朝臣商议?”
“朕不想对外宣扬。”
朱四每次接话都很干脆,完全是不假思索,体现出其清晰的思路,“朕让彻查河工,乃是暗地里调查,若是将事拿到朝堂上公开说,所有人都知晓了,既不利于将账目查清,还会带来诸多麻烦。朕召杨阁老前来商议,请杨阁老给朕面子,让唐先生可以为朕所用。多谢杨阁老!”
……
……
杨廷和很生气,但最后还是默认了此事可行,并表明会跟吏部的人沟通。
当天上午他无心回文渊阁办公,而是直接出了宫,来到东安门外金鱼胡同一处私宅,此地乃杨廷和午休和早朝前临时落脚处,偶尔也在此与朋党商议,他来到书房立即派人去将杨慎找来。
“……父亲因何事叫找?”
杨慎有些莫名其妙,照理说朝中没发生天大的事,父亲不可能随便找自己来这个地方叙话。
杨廷和当即询问:“今日你可有将唐寅之事,找朱浩求证?”
杨慎点头:“有。”
“几时?”
杨廷和继续提问。
“才刚说完,他将唐寅在王府内的情况和盘托出,这才没过多久,父亲便派人来寻……”杨慎仍旧不解父亲为何如此生气。
杨廷和眉头紧蹙,想了想后再问:“那他可有出过翰苑,或是见过什么人?让人出去传话?”
杨慎听出问题所在,急忙问道:“父亲,可是有人将消息外泄?”
杨廷和闻言将手上茶杯掷于地上,“啪”的一声,茶杯摔得粉碎:“今日朝议后,陛下单独召见,提及要给唐寅封官,早不提晚不提,为父刚得知此人在兴王府,怎么这么巧陛下就主动提出为其请官?”
杨慎急忙道:“父亲息怒,孩儿跟朱浩提及后,他一直在修撰房,未见其跟人交谈,再就是时间也对不上,他……不可能往外边传话。会不会……真是事有凑巧?”
杨廷和不答,生气的神色分明在说,天下间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父亲,唐寅不过一介举人,陛下要给其封官,于法理不合,父亲回绝便是。”杨慎再献策。
杨廷和冷笑不已:“陛下说了,要以唐寅查河工账目,还提到不过是将其委派为广积库大使,更可甚者为父提及广积库乃贮藏火药制造材料之地,应以懂行之人守之,陛下竟能对答其在安陆时曾以火器大破贼军。分明有人教陛下如此说,连这差事,估计都是唐寅自己盘算好的,目的就是跻身朝堂。”
“这……”
杨慎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终于明白杨廷和为何会如此生气。
感情杨廷和先前在小皇帝那儿吃瘪,所能想到的一切理由,都被小皇帝合理怼了回来,就好像有人提前编排好一般。
杨廷和在朝堂中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杨廷和道:“那你可有提前将此事告知他人?令陛下早有准备?”
杨慎想了想,似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场面僵在那儿。
“用修,以往为父觉得你行事谨慎,深谋远虑,但最近……自从新皇登基后,你身边多了那些狐朋狗友,非但没帮到你,却总是坏事,你难道不该检讨一下吗?”
杨廷和认定儿子提前把事告知他人,才导致皇帝有所准备。
杨慎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躬身行礼:“父亲教训得是,以后再有此等事,无论身边人多值得信任,儿也不会再提前告之。”
“明白就好!”
杨廷和气恼不已。
但总算知道是杨慎这边出了问题,并不是唐寅或是小皇帝神机妙算,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
将儿子教训一顿后,他便回宫去继续处理朝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