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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算是第一次在人前露脸。
他要给人留下一种行事雷厉风行、不徇私枉法的印象。
其实以朱浩对黄锦的了解,此人除了性格内向一些,并不是那种做事果决之人,一个太监而已,骤然获得权力,肯定会很享受权势带来的荣耀,但人前他必须要装出东厂厂公应有的冷漠,以便获得皇帝的信任。
“姓黄的,你是不知道本侯姐姐是何人吧?敢对我们兄弟动手,你惨了!”
这次不用张鹤龄开口,一旁的张延龄已朝黄锦发出威胁。
颜颐寿急忙劝说:“切勿动怒,黄公公不过是秉公办理,将人抓住后便好了。”
朱浩道:“颜侍郎,刑部、东厂和锦衣卫联合查桉,还有我的事吗?在下是不是要跟你们到衙门将桉情说清楚?”
“你……”
颜颐寿一看黄锦要入侯府拿人,这边朱浩居然还有心缠着自己问事,顿时不耐烦起来,一把拨开朱浩,急忙跟着黄锦往府内走。
这里毕竟不是公堂,而是寿宁侯府,让他独自面对两个素来蛮横无理的外戚侯爷,未必有那胆子。
“信不信……”
张家兄弟追过去,似要找黄锦讨说法。
但本身这次械斗,张家两府人员损失就很大,现在他们兄弟忌惮于这么多上门来的锦衣卫,所以只是追着嚷嚷,却不敢真的做什么。
……
……
黄锦雷厉风行,很快便从寿宁侯府带走了几个参与西山械斗的侯府恶仆。
接下来,黄锦还要去建昌侯府以及两人的别院,捉拿漏网之鱼。
朱浩这个证人,竟被人遗忘了,等朱浩踱步离开时,正好被折返回来的张家兄弟和一众家仆堵住去路。
“你小子,竟敢在刑部和东厂的人面前信口开河,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张鹤龄感觉,这是刑部和东厂那边故意把人留下,交给他们来对付。
朱浩笑了笑,因为此时陆松正带着几十名锦衣卫立在周边。
那些没走的锦衣卫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其实正在等候朱浩发号施令。
张家兄弟显然不会料到,今天审桉的主角并不是先前的黄锦或者颜颐寿,而是眼前这个“证人”。
朱浩道:“两位国舅可别乱来,锦衣卫的人应该会回护我的安全。”
“少他娘废话!你当老子不知道,锦衣卫只是还没来得及撤离,他们会帮你?今天非打断你一条腿不可!”
张鹤龄气愤不已。
张延龄问道:“大哥,打断他腿的话,会不会正是小皇帝想要看到的一幕?到时咱怎么解释?”
陆松提刀上前,喝道:“两位侯爷请谨言慎行,我等绝不会坐视朱状元有何损伤。朱状元,你最好赶紧离开。”
朱浩道:“现在审桉已结束了吧?我有两句话,要跟正主商议一下,不知陆千户可否带人到一边等候呢?”
“嗯。”
陆松瞪了张家兄弟一眼,这才领着一帮锦衣卫到了院子门口,不过却频频回望,显然一旦出现变故,会及时回援。
朱浩看向一脸凶神恶煞的张鹤龄,叹道:“换了我是寿宁侯,绝不会去跟锦衣卫缠斗……锦衣卫查封你们的煤窑,不可能自己经营,最后还不是要把煤窑归还你们?你们冲动行事,反而落入圈套中。”
“找死!”
张鹤龄正要抡起拳头往朱浩身上招呼,却被张延龄拉住。
张延龄道:“大哥,听听这小子说什么!他不是跟姓杨的一伙的么?”
张鹤龄这才忍住,其实更多是因为兄弟俩不敢再跟锦衣卫起冲突,互相找台阶下。
张鹤龄道:“你小子有什么狗臭屁,赶紧放!”
朱浩摇头道:“可惜啊,现在你们闹完了,主动权落在别人手上,太后甚至不会替你们出头,这事牵扯太大,恐怕连始作俑者都不会站在你们这边……你们的人还被打死打伤那么多,加上之前下诏狱的,就算把煤窑还给你们,你们也没法开工。”
“大哥,我听出来了,这小子是在嘲笑我们,要不……你继续?”张延龄也忍不住了,改而挑唆大哥动手。
张鹤龄怒道:“你怎么不自己揍他?”
张延龄不屑道:“这是你家……”
兄弟俩居然为谁揍朱浩之事而起了争执。
朱浩看出来了,这对兄弟实在是胸无大志,却又都是吝啬鬼,说他们不务正业很合适,说他们有危害朝廷的心思,还真不一定,就好像后来张延龄犯事,被定谋逆大罪,时为首辅的张璁在皇帝面前做出的评价是:“延龄,守财虏耳,何能反?”
足以说明这对兄弟在历史上真的事很不上档次。
“煤窑暂时拿不回来,但你们可以把煤窑租给朝廷啊。”
朱浩道,“陛下不是想开矿吗?煤窑乃你们私产,若是能按月或是按产量,从朝中拿分红不是更好吗?”
张家兄弟一听,果然瞪起眼来。
张延龄道:“大哥,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狗屁!这小子诡诈得很,他跟姓杨的是一路人,先前为兄就是被他们给坑了,现在你居然还听他的?”
张鹤龄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警惕。
朱浩道:“不信的话,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直接上一道奏疏,除了申明先前械斗之事跟两位无关外,再就是跟朝廷提请,煤窑本是你们所开,现在朝廷要占为己有,必须得给你们好处,要求朝廷向你们付租金。若事不成,你们再找我也不迟。”
张鹤龄怒道:“我信你个鬼!”
说话间还真朝朱浩冲过来,好在朱浩早有防备,身体一扭,轻巧避开。
张鹤龄没收住身形,前扑到地,来了个狗吃屎,痛得龇牙咧嘴。
陆松一直在门口盯着,眼看这边动手,直接带人冲了过来,瞬间便将张家几个跟着主人行动的仆人按倒在地。
“寿宁侯、建昌侯,我可是好心好意,连上奏的范本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若你们不采纳的话,真叫可惜!”
说完,朱浩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直接丢到地上。
朱浩回头望着陆松:“陆千户,咱们走?”
陆松道:“卑职陪同朱翰林离开。”
“你们……”
张家兄弟看不懂了。
不是说这小子是杨廷和一党?
怎么现在锦衣卫的人却好像对这小子言听计从一般?
难道说……
被我们俩发现了不得的大秘密了?
“老二,你看,是不是有何诡谲之处?”
目送朱浩以及一众锦衣卫消失在门后,张鹤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扭头打量弟弟。
张延龄道:“不寻常,咱好像被人坑了,但现在补救或许来得及……看看这小子写了什么,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把他跟新皇的人走得近之事,对外宣扬,让他里外不是人。”
……
……
朱浩去寿宁侯府作证后,便去见了杨慎。
甚至还把他在寿宁侯府的经历一五一十说给杨慎听。
杨慎不解地问道:“你为何要给他们留下什么奏疏范本?说要请朝廷给他们什么租钱?”
朱浩叹道:“这不都是因为先前用修兄你让我去告知张家外戚要去煤窑闹事,锦衣卫的人逼着我这么做?”
“你是说,锦衣卫有意要将煤窑占为己有……不对,是新皇和其背后出谋划策的唐伯虎,要占下张氏外戚的煤窑,并以此来开矿?还要将部分收入当做租钱交给张家外戚,以此来缓和关系?”
杨慎听明白了。
虽然这件事闹得很大,看起来新皇一派占据道德制高点。
但新皇开矿抢了张家兄弟的煤矿,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有点强取豪夺的意思。
难道皇帝侵占就不是抢夺?
别人可不会在意张家兄弟在煤窑做的那么腌臜事,或许还会觉得这是朝廷有意污名化张家两兄弟。
张家兄弟再怎么不是玩意儿,但百姓面对朝廷强权时,肯定还是会站在弱者一方。
朱浩道:“应该是这样吧,具体我不知情。”
杨慎微笑点头:“看来让你去传递消息,已有成果了。”
朱浩暗忖,让我去当反向卧底,我自然要拿回一点有用的情报,以显得我很有价值,这情报虽然不算机密,但绝对是你和你老爹所关心的。
朱浩道:“我也思虑过,陛下突然说要开矿,还派了唐先生到西山,骤然开矿怎可能会寻到好矿脉?甚至皇宫里的那把火……也不知是何人所放,或许目的仅仅是为了谋求得到张家煤窑,并以此打压张家在朝声望。但毕竟此事牵连广泛,恐招来反噬,所以当今圣上便适可而止。”
“嗯。”
杨慎思索了一下,点头道,“言之有理。”
这又是打了杨慎一个信息差。
在杨廷和父子或是其派系的人看来,皇帝开矿之事做得很冒失,十有八九不会有成果,想尽快取得成效,仅剩的方案就是占现成的。
而张鹤龄和张延龄在西山的煤矿,属于地段最好、产量最高的富矿,皇帝以皇宫纵火桉牵连到张家兄弟身上,原因也找到了,那就是栽赃,目的仅为夺取张家兄弟手上的煤矿。
朱浩道:“只是这次张家外戚义愤不过,出手伤人事情闹得很大,陛下怕惹恼太后,又不想主动服软,才会以我来给他们传达讯息,表明可以拿出一定利益补偿张家的损失。”
杨慎点头:“那你认为,应当如何解决此事?”
朱浩想了想,回道:“以我看来,这煤窑就算落回张家外戚手上,也难再重新营业产煤,还不如将其变卖,价高者得。
“本身就属于张家外戚的产业,所得全都归张家外戚所有,若是陛下暗中派人竞价,便是与民争利,落人口实。
“而选择不竞价便等于是将煤窑拱手让人……开矿之事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下浅见,就当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