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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并无早朝,众大臣早早便等候皇帝出巡,列队准备从德胜门出城。
因为附近的积水潭是京师北渡头,火车的终点站便设在了城门外不远处,方便水陆转运。
杨慎早早便随着翰林院的队伍到了德胜门前。
刚站定,翰林学士石珤便过来,好像是带了什么人的嘱托般,将杨慎叫到一边,小声道:“……用修,今日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出头,让他人去。”
杨慎壮志未酬,正等着今天好好表现,闻言不由瞪着石珤:“石学士,这是作何?”
石珤道:“蒋中堂派人来知会,让我劝劝你,陛下或要拔擢你为翰林学士,时间就在这两日,若是你贸然出头,只怕……适得其反。”
“嗯?”
杨慎面色阴沉。
名利这种事,杨慎还是很想追求的,他毕竟不是圣人,但涉及到大礼议这一大是大非的问题,不容许他有丝毫退缩。
或许是之前让朱浩出头,结果害了朱浩,影响到他的名声,甚至让他在父亲面前大失面子,让他痛定思痛,以后遇事可不能再逃避,一定要迎难而上。
“不可!”
杨慎稍微思索后做出回答,“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此等时候,岂能畏首畏尾?陛下会真心实意让我做翰林学士?即便做了,谁会服?”
石珤道:“用修,不但是晋位翰林学士,陛下似乎还有意让你入阁。”
“石学士,或是陛下想以此来阻挡我出面反对,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缓兵之计,在下很清楚自己的立场,石学士勿要再提。”
杨慎态度坚决。
石珤不能再说什么,该传的话算是传到,下一步杨慎要做什么,好像真不是他石珤能够干涉的。
不然,别人还以为杨慎出面参与大礼议,是他石珤指使的呢。
朝中那么多人胆小怕事,不敢在大礼议的问题上,直接跟皇帝碰撞,石珤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
……
翰林院的人群里,多了一个人。
杨慎目送石珤离开后,老远就看到,发现有些人正在跟此人打招呼。
乃张璁。
张璁刚接到朝廷的正式调令,以其为翰林院侍读,跟杨慎算是平级,且张璁在南京为大礼议之事奔波劳碌,很多人都很清楚,此番入了翰林院,有些人便借着过去恭喜其“高升”,刻意攀交情。
这让杨慎很不屑。
“这不是杨侍讲吗?久仰大名,在下张璁,有礼了。”
张璁见到杨慎黑着脸带着几个人过来,主动上前行礼招呼。
杨慎脸上冷冷一笑,道:“阁下来得真够快的……不是听说才刚从南京出发不久?这就到京师了?”
张璁道:“皇命在身,不敢有所耽误。”
“皇命?你来,背负了什么皇命?”
杨慎言辞间针锋相对。
本有心过来跟张璁攀关系的,此时闻言不由都往一边躲去……既然看出这是新老势力交锋,在杨慎找张璁麻烦的时候,不相干的人还是远远避开比较靠谱。
“请恕在下不能言明。”
张璁本来就挺郁闷的,本以为到京师就能挂上翰林学士的名号,进而大展拳脚,结果只混了个侍读,朱浩还明确告诉他,今天他不是主角,只需要给黄瓒打配合即可。
此时被杨慎责难,张璁这番话无疑是想给自己找自信,让别人觉得他很牛逼……既是在表达不满,同时不也是在完成朱浩交托给他的任务?
吸引火力嘛,只要把别人的矛头吸引向自己,那就算成功了。
无形中还拔高了自己。
杨慎对张璁的态度非常不满,厉声喝道:“阁下,朝廷礼法之事,不是一个外臣应当出面参与的,以你的资历,学问尚未修习几年,勿要以卵击石。”
张璁笑道:“在下明白,在下只是恪尽职守,有时候发表一些浅见,望杨侍讲斧正。”
鸡同鸭讲。
杨慎发现,这张璁年老才考上进士,果然与一般年轻的进士不同,鬼精鬼精的,以寻常手法还真难以镇住。
“銮驾来了。”
就在杨慎准备在大礼辩前好好跟张璁论一下时,别人的提醒声,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帝的车驾往这边过来,同时带动了很多大臣。
皇帝的出巡,也在此时开始。
……
……
众大臣按顺序出城。
张璁一直在翰林院队列中,找寻唐寅的下落,因为他得到朱浩的吩咐,今天跟着唐寅混,毕竟在翰林院中,他不认识什么人。
可一直到队伍起行都没见到唐寅的身影。
出城后,德胜门前民居不少,宽大的甬道,皇帝的銮驾在当中,其中设有好几个疑銮,也不知哪个车驾才是真的,大臣跟随在两侧,五城兵马司和京营的人马负责封路,锦衣卫则负责开道……
等到了新建的车站前,太阳已升得老高,周遭旌旗招展,遍地彩绸,好不隆重。
张璁四处探寻,终于从人堆里找到正在跟孙交儿子孙元交谈的唐寅。
“唐先生。”
张璁见到唐寅,神色间很是激动。
唐寅先往观礼台方向看了一眼,皇帝此时尚未露面。
这跟藉田礼什么的不同,车站相对在人多的地方,周围建筑众多,并不是旷野里,皇帝在典礼开始前,一般不会露面,必须要确保皇帝的绝对安全。
唐寅招呼道:“秉用,别来无恙。”
张璁上前行了一个大礼,让一旁的孙元看了有些疑惑,这位皇帝身边最得力的议礼干将,怎么看上去对唐寅如此的恭维敬重?
到底今天大礼议,谁才是主角?
“唐先生,昨日……在下去见过……那位,他说,让在下今日一定要跟唐先生走在一处。”张璁见旁边有孙元和几名翰林院的检讨等下层官员,便知不能把朱浩的名字提出来。
唐寅笑道:“他跟我说过了。”
谁?
孙元不像别人那么识相,他更像是看热闹的,正好跟唐寅走在一起,交谈下来还挺投缘,为什么要为了照顾张璁而让到一边?
别人怕事,但他不怕。
“敬宗,秉用说的人,就是敬道。”
唐寅担心孙元不明白,主动跟孙元解释了一句。
随后唐寅便向张璁引介了孙元。
当张璁知晓,这位就是孙交家大公子,朱浩的大舅哥时,登时有种“我要失宠”的局促,好像这会儿他才明白,朱浩身边不是只有他张璁一人可用。
“敬宗如今在翰林院内为编修,官职比我高,能力也比我强,我这把老骨头,在翰林院无所事事,今天要不是奉命前来,我都不愿意来这种人多的地方……好在有敬宗在旁,跟我谈天解闷。”
唐寅很洒脱。
张璁本来有许多“机密”大事,要跟唐寅讲,却见唐寅这般模样,乍还以为对方是惺惺作态,但眼见唐寅明明可以位列主席台,却跑到犄角旮旯的地方跟不相干的孙元聊天,说明唐寅可能真无心角逐名利。
张璁道:“那不知今日,在下到底能做些什么?”
唐寅一下被张璁的问题给问懵了。
你能做什么?
跑来问我?
旁边的孙元虽然面带不解,却还是主动搭茬:“张侍读,上面说今日要重议大礼,好像是等火车通车的典礼结束后再进行,你不必心急,翰林院这边也打过招呼,谁要前去参与辩论,随时都可以过去。”
张璁一怔。
他紧张、局促,主要原因是,他昨天刚回京城,今天就顶着翰林院侍读的名头跑来观礼,翰林院的大门都还没进去过,对于今天大礼议的流程完全不熟悉。
再加上他感觉自己不是主角,生怕自己没有任何表现机会,所以迫切想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
他所在意的东西,在孙元和唐寅看来却一文不值。
因为唐寅和孙元都没打算在大礼议的事情上发声,孙元在跟张璁解释流程的时候,语气平和到好像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璁问道:“那今日那位朱先生,为何不来呢?”
“朱先生?”
孙元一怔,随即望向唐寅,根本不知道张璁说的人是谁。
唐寅笑道:“你是指敬道?今天的事,看似与他处处相关,但其实并无多大关联,火车通车还有很多技术上的难题需要他指点,今天你看不到他,但他可能就在这附近主持大局……可以说,今天他随时都在。”
不但张璁意外,连孙元也都大吃一惊。
原来朱浩今天也参与到火车通车的观礼?还是主角?
张璁道:“火车铁路之事,也跟朱先生有关?”
唐寅只是笑个不停,有些事他不想跟张璁解释太多。
孙元道:“听说张侍读刚回京城,许多翰林院的同僚应该不识得,难得今天翰林院中人几乎到齐了,不如由在下为你引介?”
孙元也算热心人。
唐寅抬手阻止孙元,笑道:“敬宗,你就别为难秉用了,他今天可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等他进了翰林院,有的是时间去认识同僚。”
张璁开始时对唐寅充满期待,以为唐寅能带他走向辉煌。
至少也能带他去面个圣什么的。
谁知唐寅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说话做事在张璁听来就很“欠揍”,你唐寅今天抽身事外好像什么都与你无关,但你不知道,其实我做所有事,都是为陛下,为你们兴王府出身的这群人?
你怎么这么没有责任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