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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礼台下。
杨慎本还在等黄瓒和张璁露面,好好与二人进行一番有关大礼议的辩论,他已整合一整支翰林队伍,无论是从气势还是从声浪上,都盖过黄、张二人,却一直没得到消息说二人在辩论会露面。
先是听说二人去了后帐,也就是普通读书人议礼的帐篷,随后就听说那边干起来了。
“何以会动手?”
杨慎闻讯,当即就要带人过去。
余承勋过来传消息,一把拉住杨慎:“用修,此时场面混乱,你去了指不定会有如何结果,还是不掺和为好。”
杨慎眉毛一横:“怎么,你怕挨打?”
余承勋叹道:“正是因为不怕,所以才可能会有大事。”
杨慎一怔。
随后他便大概明白余承勋的意思。
大礼议方面,持有主流“继统继嗣”观点者的数量远超另一边,那不用说,这里发生的殴斗,双方的人数比就会形成一边倒,而这会儿黄瓒和张璁正好在现场……要是二人被普通读书人打了……
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本来占理,舆论也非常支持,但出手把对方给打伤,有理也变成了没理,不明就里的旁观者,自然会站在“受害者”一边。
而他杨慎若是去了,回头被追究责任……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皇帝一定会下令彻查,到时杨慎卷入其中,会不会被人扣屎盆子说打人的事是他指使的?毕竟他发动了不少年轻翰林、监生和读书人,已成为意见领袖。
正说着,翰林学士丰熙过来,见到杨慎后,立即向他打了个眼色。
杨慎会意地跟着丰熙到了一边,丰熙见左右无人才小声告之:“陛下已回城了!”
杨慎道:“陛下知晓了殴斗之事?”
丰熙道:“用修,你是聪明人,该明白这次纠纷因何而起吧?”
杨慎颇为气恼,本来是讲理的地方,还公开搞辩论,结果才半天,就演变成了打人?
“若陛下从一开始,目的就是为此,那行事是否太过阴损?”
杨慎毫不客气发出抨击。
丰熙皱眉,在他看来,杨慎愈发不像话了,你这居然直接就骂起皇帝来了?
我可是翰林学士,你谤议君王不要紧,别拉上我行不行?
“用修,今日你可千万别再出面,这是为你好,现在谁都知道,你这边凑了太多人,而且先前出手打人的士子中,也有人是你亲自招募,亦或者与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这边给你准备好了马车,你立即回城去。”
丰熙一副要保住杨慎的架势。
杨慎摆手道:“在下知道分寸,不会乱来,回城之事就不劳丰学士费心了。”
当面就拒绝了丰熙的善意。
一切就在于杨慎觉得,丰熙也属于妥协派,一看对方这怕事的模样,就知道丰熙在大事上不会坚定站在他这边,心中一阵鄙夷,语气自然也就显得有些冲。
……
……
士子殴斗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被维持秩序的锦衣卫给弹压,随后清点两边损伤,却是“继统继嗣”一方人员受伤更重。
因为另一边明显有准备。
而且挑头出手打人的有一定武功底子,诸如蒋荣、孙孺等,虽然他们带头闹事后,很快便被锦衣卫保护性撤离,但他们在现场的“英姿”,还是被一些人给捕捉到了。
回城的銮驾,进入德胜门后停了下来。
新任刑部尚书赵鉴登上銮驾,跟朱四汇报有关城外殴斗的情况。
朱四脸上满是不悦,皱眉问道:“朕只是让士子参与议礼,怎么动起手来了?首恶可抓到?”
赵鉴很为难,因为当时是一群不起眼的士子在帐篷里面议政,官员不在其中,谁知道冲突是怎么起的?事后那么乱,他又没亲身去现场调查,只得到一些零星的消息后就赶紧来跟皇帝奏禀。
“陛下,因事起混乱,无法找出先动手之人。”
赵鉴明说了。
这种因意见不合而打起来的情况,读书人当中比较常见。
怪只怪防备不足,谁知道那群读书人好不容易有机会议政,居然敢当着锦衣卫中人的面动手?
真是不怕死啊。
朱四冷声喝道:“严查!”
“是。”
赵鉴很为难。
身为刑部尚书,来跟皇帝说这个属于公事公办,皇帝一句“严查”,说起来轻巧,但具体怎么查?更为关键的是,让谁来查?
朱四道:“刑部现在应该派谁查桉?让朱敬道去吧。”
皇帝的自问自答,让赵鉴一怔。
赵鉴问道:“陛下,可是一直在刑部挂职郎中,却无实职授以的朱浩?”
“就是他!”
朱四道,“除了朱敬道好像也没别人可委派……他跟两边的人都认识,就让他去,限期给朕查清楚。赵卿家,你不会认为不可吧?”
赵鉴心想,不让我来查,这感情好。
可朱浩是哪根葱?
为什么皇帝好像有什么事都首先记起有这么个人?
“是。”
赵鉴姑且先答应下来。
因为不是在朝堂上奏对,这种临时查桉的情况,赵鉴不会跟皇帝据理力争,要争也等来日朝会上再说,反正此事错不在他刑部尚书头上,他只是个传话的,总不能让他来背主要责任吧?
……
……
杨慎这边刚进城,就听说锦衣卫已拿下上百名士子。
“用修,先到就近的僻静之所说说话。”
这次来通传消息的,是现在杨慎的得力干将叶桂章。
叶桂章将杨慎和余承勋请到街边一处酒肆内,就在一楼角落的位置,叶桂章把锦衣卫拿人的事,详细说明:“……有咱的人,也有另一头闹事的,不过听说,还有安陆出身的士子参与,据说跟安陆那位状元公有关系。”
“安陆状元公?”
杨慎一怔,他想的是,朱浩怎会卷进这种事?
余承勋苦笑道:“没搞错吧?敬道一向明哲保身,不干他的事一概不问,今天想把他叫来都难,怎么会跟他牵扯上关系?”
叶桂章道:“好像是有他相熟的人在其间捣乱。”
余承勋释然,轻叹道:“怪就怪他也是安陆出身,跟旁人的立场不同,怕是有人故意将他往此事上牵扯。”
杨慎却听出一些不太对的苗头,问道:“为何会有人认为,敬道跟此事有关?”
叶桂章道:“有一人,名叫孙孺,据说乃朱敬道的亲传弟子,有人见他与玉田伯的公子走在一起,二人出现在议礼现场,随后他们还出言挑衅,最终引发混战。”
“孙孺?”杨慎皱眉。
有关朱浩背后的人和事,杨慎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其实到现在他还是一头雾水。
正说着话,外面又进来一人,却是翰林修撰舒芬,他道:“你们在此?刚有消息,说是刑部以郎中朱敬道来查士子议礼殴斗之事。”
“什么?”
几人同时站起。
跟随舒芬进来的还有翰林院不少人,其中包括史官修撰姚涞和张衍庆,以及编修王元正、许成名、王相、应良等人,这些都是杨慎发起准备参与大礼议,也是历史上左顺门事件的主要参与者。
叶桂章道:“看来在此事上,敬道卷入得挺深啊。”
余承勋苦笑道:“刑部让他来查桉,就说他卷入很深?这对他或有不公吧?再说以他的官职和在朝中地位,此等事他能做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发起人杨慎。
杨慎面色冷峻,因为提前没想过朱浩可能跟这件事有多大关系,所以他一直没提防同时也没打算去为难朱浩,一心要把朱浩拉到自己这边。
正说着话,外面一名传话的人过来:“几位都是大明翰林院的翰林老爷吧?刑部朱大人,请几位过去,尤其是请杨慎杨老爷过去。”
叶桂章正要上前问询,被杨慎给挡住。
“他在哪儿?”杨慎问传话之人,他一眼便看出来人非同一般,说话谦卑,但器宇轩昂,精气神十足,看起来像是个当兵的。
“就在对面隔两个铺子的茶楼内。”来人道。
余承勋笑道:“敬道这小子,搞什么名堂?他怎么到德胜门来了?”
杨慎道:“懋功,你跟我去见见,其余的人先在这边等候,切忌不得轻举妄动,就算有人因殴斗而被锦衣卫捉拿,那也是咎由自取,今日所行之事,全在动口而不在动手,谁惹麻烦谁自己承担。”
尽管杨慎此话有推搪责任的嫌疑,但他说的话还是比较符合在场人的想法。
一群没什么地位的读书人,因为殴斗闹事,就想让他们这群大礼议的中坚力量自乱阵脚?
怎么可能!
……
……
杨慎带了余承勋去见朱浩。
朱浩此时包下了整个茶楼,单独招待杨慎一行。
杨慎上楼来,见到朱浩悠哉悠哉的模样,上前面带怪责之色问道:“敬道,今天你为何不出城去?”
朱浩道:“出城做什么?与人吵架,还是与人殴斗?我也是刚得知消息,说是陛下将调查士子殴斗的差事,委派给我了……嗨,好像什么糟心的活计都能往我头上扣。”
杨慎忍不住问道:“听说,你的一名学生,居然跟玉田伯的世子走在一起?还一起去参与议礼?为何之前未听你提过?”
朱浩笑道:“不是什么都要跟你说吧……玉田伯的公子,蒋荣嘛,他也是我的学生,今天我让他跟孙孺一起去见识见识世面,谁知道竟牵扯进纷争里去,惭愧啊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