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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将朱浩叫到藏书房,坐下来要跟朱浩详细探讨有关京城学社的问题。朱浩不厌其烦,只能耐着性子听杨慎在那儿逼逼叨叨。
外面的徐阶几次想进来,都被余承勋挡住,最终还是孙交派人来给朱浩解了围······也不知怎的,孙交知晓朱浩回了翰林院,立即亲自赶到,说是有事商量。
「用修兄,见谅,我得去跟孙部堂好好谈谈,只能回头再聊了。」朱浩笑着起身。杨慎往门口看看,脸色显得极不耐烦,大概是不想放朱浩走。
但朱浩有了理由,也就不再停留,起身来到门口,连徐阶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都没搭理,径直往翰林院大门方向去了。
余承勋对杨慎道:「怎生回事?」
杨慎道:「我想让敬道多尽人臣之责,他却百般推搪······嗨,这话传得可真不是时候。」「呵呵。」
余承勋只能摇头苦笑。......
朱浩出了翰林院,就见孙交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孙交本人则立在马车前,正在跟自家车夫谈论着什么。
车夫指指点点,说朱浩已经出来了,孙交才回头,看到朱浩后摆摆手,让车夫驾车先行离开。「敬道。」
二人会面,没等朱浩行礼,孙交先打招呼。朱浩拱拱手:「什么风把孙老吹到这里来了?」
孙交往翰林院门口瞧了瞧,这才回过头:「跟我走走吧。」
大概是嫌弃翰林院门口耳目众多,想跟朱浩找个清静的地方谈事。二人走出一段路。
到了左右无人的地方,孙交才小声问道:「你回翰林院,有何特别的差事?」「没有。」
朱浩丝毫也不隐瞒,把杨慎差遣他去探听京城学社的事说了出来。
孙交捆头道:「用修行事太过激进,以老夫所知,不少年轻的子都为他蛊惑,若陛下对议礼过于坚持,他或许就要发动士林铤而走险了。」
朱浩笑道:「孙老所说的铤而走险,不知是何意?」
孙交冷笑一下:「敬道,以你的老谋深算,我认为你不可能毫无预案,你该知晓他能做出最激进的事是什么,或许这也是你最近跟他还有接触的原因,因为你也想知道他的具体动向,不是吗?」
被孙交这一说,朱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防杨慎?
就算历史上有左顺门事件,朱浩也清楚左顺门事件的诱因是什么,朱浩在下一次发起大礼议,让朱四彻底放弃明孝宗这一系传承前,早就做好了预案······至于现在跟杨慎接触,纯粹是朱浩不想跟传统读书人撕破脸。
但双方决裂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让文官集团知道他朱浩就是皇帝身边的幕后军师,他们被耍了那么久,一旦事情揭破,面子上能好看?
「如果孙老所说的铤而走险,是他带人去宫门跪谏的话,我觉得没必要太过担忧,因为现在矛盾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不是吗?」
朱浩发现跟孙交交谈,牵扯的事情的深度和广度,的确远超杨慎,说的话题也更加敏感,「陛下必然要继续大礼议,追封献皇帝,到那时矛盾必起,但现在担心这个,好像未免早了一点。」
孙交道:「所以,老夫希望在下一次发起议礼之前,老夫能回乡颐养天年。」
孙交再次不客气地请辞,却不跟皇帝说,而是直接跟自己的女婿提告老还乡之事。「呵呵,孙老找错人了吧?此等事,孙老还是向陛下请求为好。」朱浩笑道。
「敬道啊,别以为老夫不知,虽然最近你跟皇宫走动不是很频繁,但陛下在决策方面,多还是听你的,连将老夫留在朝中也是你的主意······老夫不奢求其它,只求得个善终,名声这东西
还是要在意的······你将老夫拴在朝中,着实让老夫声名受累啊。」
孙交语气中多有无奈,「老夫倦怠了,年老体迈,百病缠身,哪里还有余力为朝事操心奔波?朝中那么多能人异士,非要强人所难吗?」语气非常诚恳。
朱浩点了点头。
「可行吗?」孙交再问。
朱浩微微颔首:「孙老,大礼议不会再牵扯到您了,年前一定让您回乡,这是晚辈对您的承诺。」
孙交脸上满是宽慰:「好好好,那事情就说定了,年前大礼议不起,老夫安心回乡,老夫走后,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老夫人在安陆,绝对不会给你当官带来一点羁绊,你做首辅也好,或在朝继续这么籍籍无名也罢,由着你。」
「孙老很消极啊。」朱浩道。
孙交横了朱浩一眼:「老夫没别的心思,此来是顺带告诉你一声,有时间去见见刘仁仲,老夫退了,他却不会退,或许你可以让他帮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该对他说明一切了。」
「嗯。」
朱浩点头,「找个时间,我会把一切跟刘阁老说清楚,以后或真需要借助他在朝中的影响力。」
孙交道:「先前我给过你名单,告诉你哪些是老夫信任的人,他们在朝中事务上,应该可以帮到你,但你别指望在议礼这种事上,他们能站在你这边。
「当然,能帮到你忙固然好,实在不行也可以壮壮声势,我这边把善后事处理好,你有时间多来我府上,我顺带把在京的官员约来,当面说说,好过于老夫跟他们打招呼。你要见吗?」
朱浩点点头:「难得孙老在朝中还有老部下,在下当然愿意用他们,并与他们携手匡扶大明江山社稷。」
孙交听了深感欣慰:「好好好,你肯用,老夫可以当这个引介人,甚至愿意为他们作保,不求他们能建功立业,只求他们能守得一方安稳,也算不辜负老夫一片期望!」
......
········
孙交认真地做交接的事情,朱浩知道,这次孙交离朝之心非常急切。
说是年底前,但估计要不了年底,孙交就会耐不住性子离开,离朝后会马不停蹄回湖广过他的闲云野鹤日子,从此不再过问朝事······这是官场老油子明哲保身的常态,当年刘健、谢迁辞官便是如此。
朱浩把孙交送上轿子,这还是朱浩自己的轿子,当下只能用来尊老了。
目送孙交离开,朱浩这边十多名随从人员马上靠近,贴身保护。朱浩既不回翰林院,也不去朝廷任何衙门,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好像在想心事。
「先生,张公公等您许久了。」朱浩走了一段路,一名充作随从的便衣锦衣卫过来小声通禀。朱浩点头。
信步往前,到了就近的茶楼,不多时张佐便到来。
朱浩看起来闲散,可一旦他在京城,会比朝中任何一名大臣都要忙碌,因为朱四这边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朱浩在主持,连张佐这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几乎都围着他转。
张佐坐下来,劈头盖脸道:「两件事,一件有关寿宁侯和建昌侯·····第二件,陛下要修兴王府宗祠,本生皇考献皇帝的陵寝也要加修,朝廷不同意调拨钱粮,陛下想在原先的基础上,增加十万两开销,以体现出规格······」
朱四说到底,还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帝,看起来皇位稳固,但跟大明几乎所有皇帝一样,在经济和政治上均被文臣裹挟。
文臣在大礼议问题上处处被动,可要限制皇帝你花钱修家庙,那还不容易?随便说句没钱,朝廷就调拨不出钱粮,一件事能拖个一年半载,让你有心却无力,尝尝我们文臣
在朝堂上受尽被动的感觉。
张佐道:「朱先生,十万两······是否有些多了?」
朱浩点头:「这要看从什么角度出发,如果想让朝廷来拨这十万两银子,莫说今年,就算是到明年这时候,只怕也不会有足额银子调拨出来,修缮皇陵的进度会被大大拖慢。现在朝廷要修铁路,动辄花费上百万两银子,从中调拨出来一些,其实不难。」
张佐一脸叹息之色:「那可真是为难朱先生了。」张佐很清楚现在皇帝的家不好当。
他跟朱浩都很清楚,朱四的面子是建立在「经济独立」基础上的,因为皇帝有自己的私人小金库,做事上摆脱了朝廷的限制,才让皇帝可以不用在意大臣怎么想,朝堂上想怎么争怎么争,但皇帝要花费的钱财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动辄几十万两上百万两,是谁都没法为皇帝打理好这小金库。
这还只是大头开销,私下里,皇帝手下那么多人嗷嗷待哺,很多人靠当寄生虫生存。
朱浩道:「我回头想请示陛下,增派人手到湖广、江西、云贵等地,继续开矿,不开银矿,只开铁矿和有用的金属矿石,以增加内府收入。」
张佐为难道:「会不会·····收入没增加,先耗费太多?开矿要见利,时候可不短啊。」
朱浩叹息:「我也有这层顾虑,开矿毕竟不能一蹴而就,南方很多矿藏地点,我既不清楚,也没法亲自勘探,不过好在先前已培养出一批开矿好手,可以帮上忙。实在不行的话,就先把修铁路的事,暂缓推进,把修皇陵的事往前提一提······」
「那会不会······」
张佐一听,你这是放弃个人理想,全为皇帝谋一时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