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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乾清宫。
当天朱四心情不错,从坤宁宫出来,刚过来就让张左派人去把黄锦叫来。
“……朝中对于杨应宁回朝一事,有何看法?”
朱四现在已经学会利用厂卫去调查大臣在朝中事态上的反应,而且做得很好,经过之前一段时间布局,已经成功把很多人发展成为厂卫的线人,厂卫体系更加完善。
可以说厂卫触角的延伸以及力量的加强,为朱四长期懈怠朝事做好了铺垫。
就算人在深宫之中,也可以及时了解朝中局势的变化,朱四早就对每天上朝下朝的流程厌烦了,只是现在他尚未从当皇帝的快乐中缓过来。
每日朝会,不是说他真的爱去,以他的懒惰,早就想把这些事交给别人,这也是他为何一直力主让朱浩入阁的原因。
在他看来,有朱浩帮他看着朝堂,他就可以想干嘛干嘛去了。
黄锦道:“回陛下,朝中臣僚对于杨老部堂回朝之事褒贬不一,听闻翰林院有士子谈论,说是杨老部堂曾在朝中打压异己,入朝后或许会兴起一番对正德时期老臣的清算。”
“是吗?”
朱四笑了笑,“挺好的。”
当皇帝的,所做决定能让下面的大臣害怕,在朱四看来就算成功。他一直都想找机会教训一下那些喜欢无事生非的翰林和言官,如果杨一清能满足他的需要,再好不过。
黄锦又道:“不过六部中对于杨老部堂回朝之事议论就相对少一些,他们较为谨慎,很少有人会公开议论这件事。”
“嗯。”
朱四再度点头,“这很好理解嘛,他们不像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翰林和御史言官,他们更知道要完成手头上的差事,而那些翰林和御史言官则是靠嘴皮子吃饭,一天不发表意见心里就不舒服。”
张左在旁苦笑了一下。
心里也在琢磨,这天下间还有不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人吗?当官的都是要靠脑子和嘴巴的配合来完成差事,跑腿的活儿哪有当官的去干的?
黄锦再道:“至于翰林张学士,他对外没发表什么观点,不过他曾去拜访过礼部席尚书,二人单独密会,是否在密谋这件事,或是谈论了什么……奴婢并不知悉。”
朱四闻言有些不悦:“这个张秉用,事情还挺多的,当个翰林学士没事就彰显他的存在,烦不烦啊。”
言语间,朱四对张璁的态度很生气。
张左和黄锦都知道,虽然张璁得到皇帝的欣赏,但毕竟其并不是兴王府嫡系,一旦张璁在行事风格上冒进,就会被皇帝厌恶。
历史上张璁跟朱厚熜的关系,不是一直都甜如蜜的,曾经张璁和桂萼就被朱厚熜发配到地方。
朱四望着张左道:“先前不是让你去警告他一下,让他收敛一点?他怎么回答的?”
张左小心翼翼道:“陛下,老奴的确提醒过他,但他……当时应该是应承过的。”
“应该应承过?”
朱四皱眉。
张左想了想,无奈道:“后来他就去了趟西山,好像跟朱先生讲和了,但返回京师后,也没见他对朱先生有多尊敬,却是暗中联络朝臣,尤其是那些参与到议礼中事的大臣,经常走动频繁。”
“看来此人心很野,不好控制啊。”朱四评价道,“不像敬道,给他个差事他也不想干,每次都是朕求着。”
张左和黄锦相视一眼,听不出皇帝到底更喜欢张璁还是朱浩。二人对于当官的态度,一个冷一个热,好像都不是皇帝满意的类型,或许在皇帝看来,比张璁冷一些比朱浩热一些,才是当他心腹大臣的合格人选。
作为皇帝身边亲近之人,两个太监也在时刻琢磨皇帝的心态。
张左请示道:“那陛下,是否再由老奴去提醒一下……顺带敲打一番?”
现在张左也看出来,这个小皇帝很重视为君王者的手段,要以种种驾驭群臣的手腕让自己看上去更少年老成,就像一个当了几十年皇帝的明君圣主一样。
但现在朱四还不具备这样的城府和手段。
朱四道:“算了吧,由着他得瑟去,哦对了,敬道对此有什么看法?”
这会儿张左和黄锦又要琢磨。
皇帝既厌恶张璁做事的激进,也曾派人去提醒,但现在得知张璁跟朱浩关系交恶,张璁在当官之事上还很激进时,皇帝也没有再进一步敲打的打算……这是否说明皇帝也有意在栽培一股可以跟朱浩分庭抗礼的势力。
不能因此就说皇帝对朱浩失去信任,而是说皇帝必须要这么做,既是为君王统治四海做铺垫,大概也是为朱浩着想。
如果朝中只有朱浩一个出头鸟的话,那所有的火力都对着朱浩开,怕是招架不住。
不然朱浩总往外跑干嘛?
留在京城,安心当他的皇帝身边第一幕僚,不香吗?
黄锦回道:“目前还没有朱先生对于此事看法的确切消息,不过陛下,杨老部堂是朱先生请回京师来的,照理说……他应该最清楚此事的利害得失。”
朱四起身道:“其实朕也不太理解,杨应宁虽然是四朝老臣,德高望重,也支持议礼,但朕现在治理天下需要这种老臣吗?改元之后,就应该有新气象,为何一定要用老人?这些老人一向事多,一个二个都倚老卖老,仗着曾经的功劳,对朕指手画脚。”
张左试着分析:“陛下,朝中有这些老臣在,更能安定人心。”
“朕不需要安定人心。”
朱四道,“谁跟朕作对,朕就打压谁,就算是杨廷和、蒋冕这些人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朕一个个赶走了?”
张左想说,他们的离朝,会不会不是您的计策多牛逼,而是朱浩一步步将他们逼到不得不退的地步?
黄锦道:“陛下,先前有朱家的锦衣卫千户……名叫朱万宏的,乃朱先生的本家伯父,此番也被朱先生带到天津去了,说是要让其带兵去剿灭东南沿海盗寇……奴婢不知朱先生是何意。”
“哈哈哈哈……”
朱四听到这里,不由大笑起来。
这笑……
让张左和黄锦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朱四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敬道对他这个本家大伯最是厌烦,不然也不会在朕登基后,就把朱家人赶到南京去了,他们家的人都有毛病,当初在安陆时便负责监视兴王府,要不是敬道和他母亲极力争取,或许敬道早早就被他们送去学武,连考状元的机会都没有。”
张左又想说,这事我岂能不知?
很多事,还是我亲自去办的呢。
就算那位朱先生跟朱家的关系再僵,但始终时过境迁,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知道现在他是否是想把朱家栽培起来,成为其自己的势力?
“让朱家去剿灭盗寇,朕觉得是个好主意,立功了朕会有赏赐,没功劳……还是老样子,朕也不会把他们怎样!”
朱四对朱家人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说要去赶尽杀绝。
黄锦又道:“陛下,锦衣卫翻阅过很多过往卷宗,得知在弘治、正德时期,厂卫曾派出大批人手前往安陆,暗中刺探兴王府内的消息,甚至于兴王府内还有密探和细作存在。”
“嗯。”
朱四点点头,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张左赶紧给黄锦打眼色,意思是让他不要说下去。
但黄锦这个人比较耿直,他探听到什么就想跟皇帝汇报:“而负责接头之人,应该就是锦衣卫千户朱家,从朱明善到朱万宏,两代锦衣卫曾做过不少整理和汇报,涉及到王府内的方方面面……”
“王府内潜藏的细作是谁?”
朱四突然插口问道。
黄锦为难道:“奴婢执掌东厂后,发现有人动过卷宗,将曾经兴王府内细作的身份痕迹……都抹除掉了。”
虽然朱四对朱浩和朱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对于潜藏在兴王府内的特务,他是不会容忍的,就在于这些人吃里扒外,现在当了皇帝当然要把这些曾经两面三刀的人挑出来,然后给处理掉。
当然朱浩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所以提前就把这部分的资料给毁了。
也不是为保全陆松一个人,而是为了让兴王府旧属之间互相不猜忌。
皇帝没有证据,也就不会再揪着这个问题问下去。
“你执掌东厂几年了,为何到现在才发现?”
朱四对此回答很不满。
黄锦道:“陛下,先前是您吩咐,说是尽可能不要去怀疑身边人。”
“这是敬道给朕说的。”
朱四道,“你是想用朕的话来堵朕的嘴吗?”
黄锦一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唉!”
朱四叹了口气,道:“时过境迁,朕本不该继续查问下去,但今时不同往日,那会儿朕刚登基要一致对外,不查内鬼是避免人心惶惶,但现在外部能影响到朕的人几乎没有了,该到要清算的时候了。”
这话说得清楚明白,黄锦和张左都能理解。
一旦外部敌人没了,就剩下内部纷争。
这也是自古以来权力场上的定律……
朱四道:“可惜敬道不在京城,不然朕还是会让他来查,以他的聪明才智,要找出兴王府内的细作轻而易举,再或者是……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吧。”
“陛下?”
张左不解。
朱四叹道:“敬道最不想挑起纷争,他有时候还是太过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