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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诺大的南烛厅,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时刻,显得特别突兀。
众人的视线被响动吸引过去,才发现制造声音的人是容歆绿,她不小心碰掉了一只筷子在地上,此刻正有些慌乱的要去捡。
景亦文循声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弯着腰。
他的视力不错,一眼便看见她发顶心那儿,有个小小的旋。
莫名地,他的心情就很好。
在气氛有些凝重的南烛厅中,大家都放了筷子,正襟危坐。唯有景亦文,跟没事人一般,伸手夹起一块松鼠鳜鱼,放入碗中,合着白饭一起,不慌不忙地送入口中。
嗯,饭还有一口便吃完了,容歆绿说粒粒皆辛苦,不能浪费了。
景如天回过头来,正巧看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慌乱地,把鱼块送入嘴里,心中虽然恼怒他在这种时候还在吃,却也欢喜他遇事不乱的那份稳重。
但面上,景老太爷还是很生气的样子,大喝一声:“景亦文,这事,你作何解释?”
景亦文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这才站起来,作揖回到:“孙儿毫不知情。”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况且孙儿已有妻室,表……嗯,胡姑娘应该也不会愿意做人妾室。”
景亦文后面说出的那句话,已经算是很不客气了。他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只要你愿意为妾,那么你想要嫁给我,我也没意见!
胡莞尔在抱厦中听见景亦文如此的回答,脸唰地白了。
她刚才听见景亦涵求娶自己,生怕父亲一时糊涂,应下这桩亲事,万般紧急情况下,才会那样说的。
她知道景亦文已经娶妻,父亲定不会同意自己嫁他,这只是缓兵之计。可她算错了景亦文,万万没想到看似温文无害的景亦文,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任何一位待字闺中的姑娘,被人说作妾室,都是一种侮辱,更何况她还是二品大员的女儿。
景亦文也的确是不太高兴。
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便都在惦记着自己的亲事,也都丝毫不考虑他的感受。
那他也不必顾虑太多。
说到底,景亦文还是小儿心性,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
在他说出那句话时,胡应喜的脸色也唰地变了,忽青忽白。他感觉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顿觉气愤得不行。
景家这是挖了个坑,让自己跳啊!!不然好端端的家宴,为何要说起莞尔的亲事?自己也是昏了头,竟然也跟着当众议论,真是把老脸都丢尽了。这景家,哼,当真以为只有他景家才有好男儿吗?
思及至此,胡应喜气的一拍桌子,起身道:“我胡应喜的女儿,还会怕找不到好婆家?她这辈子绝对绝对不会给人做妾!!!”
转身又对着景如天抱拳道:“胡老爷子,请恕胡某无礼,先告辞了!”说完便准备要去抱厦接女儿。
“胡老弟,胡老弟,莫动气,千万莫动气!”景如天赶紧拉住他的手,紧紧攥住不放开。
开玩笑,若是让他这样走了,那两家的梁子从此便结下了,前面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
“小儿无礼,还请老弟大人有大量,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别跟个孩子计较!”
胡应喜挣脱了几下,硬是没挣脱开。
真看不出来,这景老太爷手劲如此大。他转念一想,好歹在景家白吃白喝这么些日子,若真是因为个孩子说的话,便甩袖子走人,日后传出去,难免落下个小心眼的名声。
他气归气,但毕竟在官场浸淫多年,早已养成能屈能伸的个性,现下景如天都已经这样紧紧抓着不放,明显是还想与自己交好,那自己也不能做的太绝,不管怎么说,景家在淮南道上的影响力,着实不小。
万事留一线,江湖好相见!
胡应喜面上还是很气愤的样子,但身子却顺势坐了下来,只不过保持侧身的姿势,不肯转过来正面对他。
即便如此,景如天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肯坐下便好办了,说明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这才松开胡应喜的手,对他长揖到底,诚恳道:“愚兄教导无方,让弟弟受气了。你放心,兄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景如天的年纪比胡应喜大了一轮不止,如此毕恭毕敬地给他作揖,胡应喜再大的气也都消得差不多了,他赶紧起身回礼道:“景兄您快别这样,您这样折煞愚弟了。唉……弟弟今日也颇为失礼,只是……莞尔是我和内子的掌上明珠,内子如今不在了,我更应护她周全。谁知现下被人如此欺辱,弟实在是……实在是心里难受啊!”
景如天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转身对景亦文和景亦涵怒斥道:“你们这两个孽子,小小年纪,不知在学业上努力,成日里净胡思乱想,姑娘家是你们能随便肖想的吗?这次定要给你们一点教训,来人,每人杖责十五,立刻执行!!!”
嚯!
惩罚一出,在座的心里都吓了一跳。
这大棒子碗口般粗,一棒子打下去,孩子都吃不消,别说这十五棒了,简直要了小命了!
登时景佑丰和景佑年便站了起来,对胡大人和景如天作揖道:“还请胡大人,父亲息怒。养不教,父之过,孩子还小,这棒子,我们做爹的替他们受了!”
“不行!”景如天想都没想便立刻拒绝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让他们长长记性,看下次还敢不敢如此放肆!”
“景兄,算了,”见此情景,胡应喜不得不出来劝道:“孩子还小,慢慢教便是,可别打坏了,那我的罪孽就深了!”
景如天自是知晓这棒子的威力,当然不能真的打两孩子。他算准了胡应喜定会出来说上两句,如此借坡下驴,故作犹豫一会道:“好!看在胡大人面子上,这棒子先记下,你们快给胡大人道歉,再到祖宗牌位前跪着去,没我的同意,谁都不许出来!!!”
景亦涵偷偷瞄了眼抱厦的方向,胡莞尔没有出来,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迫于景如天的威严,嘴唇动了动,始终没有说出来,对胡应喜抱拳长揖到底,很诚恳的说:“晚辈知错了,不该如此莽撞,但晚辈是真心对莞尔姑娘的,还请胡大人能考虑一二。”说完又作揖,然后抬头挺胸地走了。
景亦文也长揖到底,但语气上,听起来少了几分诚意,“亦文口无遮拦,还请胡大人见谅!”说完,还不忘把碗里最后一口饭吃了,这才跟在景亦涵身后,一道走了。
他这是一无心之举,只是想着不能浪费粮食,可看在大家眼中,景亦文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个贪食的小孩子,便是胡应喜,也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反省,刚才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这分明还是个孩子嘛!
“胡老弟,来,”景如天心情也好多了,他轻轻拍拍胡应喜道:“我们继续,莫要理会这两个混小子!”
说是景亦文的接风宴,现在主角走了,却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兴致。
胡莞尔后来始终没再出来,又呆了一会儿后,直接回偏院了。
女眷席也早早的散了,男宾那一桌,倒是越喝越酣,直到月上中天,方才作罢。
景亦文与景亦涵两人跪在家祠里,还能听见南烛厅里的喧嚣热闹,只是隔得有些远,听得不甚真切。
家祠在景府的西北角,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来这边,现下又是晚上,家祠内只点了几支供奉祖先的蜡烛,祠堂内特别昏暗。
景亦涵跪在祖宗牌位面前,眼睛却瞪着身边瘦弱的弟弟,目光凶恶。
景亦涵是家中长孙,他的出生吸引了全家人关切的目光。
可自从景亦文出世后,祖父母的注意力便转移了。先是因为他孱弱的身体,引得两位老人更多的怜惜,再后来是因为他的聪颖与早慧,在众多兄弟中展露头角,祖父对他便格外偏爱。
景亦涵对他,有嫉妒,有羡慕,兄弟俩的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
直到景亦沛出世。
他见自己的亲弟弟,自己满怀期待的同盟军,与景亦文关系比跟他这个大哥还亲,就更加不待见景亦文了。
而经过刚才那件事,他现在简直就视景亦文为眼中钉,肉中刺!!!
景亦文笔直地跪着,微微低着头,在蜡烛昏黄的光晕中,显得特别安静。
他这副样子,看在景亦涵的眼中,却是无比的让人讨厌。
“你这个病秧子怎么这么会装?”景亦涵看向他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厌恶,“现在做这老实样子给谁看!”
“……”
“你都已经娶妻了,还在肖想莞尔姑娘,小小年纪,不知羞耻!哼!”
“……”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
景亦文懒得搭理他。
他还不高兴呢!
真不知道好端端的吃个饭,怎么自己就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若不是今晚的家宴,他都快忘记有胡莞尔这号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