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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过这一出,耽误许多时辰,夜间也没再睡着,早上汝三水带着强烈的困意去集市。
如今坊市都日渐萧条,很多人拖家带口从城南门出城,向南迁居,再也没回来。集市上卖家摊位稀疏,买家寥寥。那点蔫菜叶也没什么好挑的,却卖得往日十几倍的价格。
汝三水带着下人回去的途中,听到一队换防下来的士兵议论军营闹鬼,按理说也没错,确实也是闹了罗刹鬼了。但汝三水越听越不对。
这个怪事的重点变成有个女人半夜出现在军营,最终传成有一个妖精蛊惑了七个士兵,为了抱得美人归打个你死我活,最后加入的两个士兵打赢了,但是又把妖精放走了。
怎么听都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汝三水无语地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抛之脑后。
天气转凉,大家都添了衣服,一顿饱腹的热饭也是享受的事情。下人们把饭菜端上桌,听说舅舅还在处理事务,汝三水亲自给梁珏送过饭,才又回来。
薛瑾妤坐在汝三水斜对面,肩上和小腹上的伤裹了纱布,显得外穿的衣服有些鼓囊囊。她脸色也不太好,偏偏还要说尖酸话招惹人:“幸亏我是在这里吃饭,这要是到军营里绝无这种待遇,汝大小姐奢侈,菜上的是全羊肉,在家半年都不一定吃的上一次。”
梁亦鹤来的晚,急匆匆跑进来时听见这个话,困惑道:“全羊宴?哪里有?平时那么素,到了这时候反而还能吃肉?”
汝三水端起碗,自顾自夹菜:“也就这最后一回油水,存粮熬不过一个月,要想撑久一点,接下来都是麦里掺糠。”她斜眼看薛瑾妤:”你可以吃完这一顿,直接回姑溪。”
梁易安:“督军去收军粮的时候,他们宁愿守着羊不卖,也不愿压低价。现在市价虚高,几乎没有人买卖,全在靠自己的三分田地熬着。你是在哪里买到的?”
汝三水:“如今猪、牛、羊肉都不要想了,鸡鸭现在都卖一头牛的价,我偷偷去黑市买了三只便宜山鸡,说是便宜也是相对便宜罢了——养在后院用野草喂着,等粮尽之前还能杀来充饥。”
她慢条斯理嚼完一口饭,指着羊肉:“这只羊没有涨价,是因为它头两天饿死了,我买了死羊回来。没有下次了,再饿死的羊他们会留着自己吃,或者直接拿出去换蔬菜。”
梁亦鹤拿筷子戳着羊肉:“那我们为什么没蔬菜?”梁乾把他乱戳的筷子打开了:“别糟践食物。”
桌上木桶盛的主食,个人按食量自己拿碗盛。大锅饭烧的三样,浅口的大搪瓷盆,清蒸内脏和脊骨、红烧小排和碎肉小炒,都是出自羊身上。除了清蒸里面搁了一些黄豆,此外真的没有素菜。
汝三水:“蔬菜更贵。同样的价格买这只死羊,至少份量还多些。”
薛瑾妤冷笑着:“我怎么没听说。”
汝三水平静回击:“你们富贵人家的小姐,到了庐州都有钱收,打听过物价吗?如果再没有军资支援,别说菜,过半个月你们连盐糖醋油都吃不上半点。你能解决吗?”
“呵,我管的是城防不是烧饭,到这来比你做的事多,汝管家。如今我受伤,落下的军务谁负责,凭你能负担吗?”
汝三水也冷笑:“你做的事多?做了什么好事?一块破抹布,拿你擦旗杆,就真把自己当旌旗看了?”
薛瑾妤丢下筷子,大声:“你说谁抹布?”
梁乾猛地站起来,更大声地打断:“够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觉得我们有心情听你们斗嘴?”
场面安静下来,其他人都抬头看向这边。薛瑾妤和梁乾大眼瞪小眼,败给梁乾完了又瞪汝三水,汝三水也一样瞪回去。
梁易安把梁乾拽坐下:“内外事务一样重要,缺一不可。”
梁易安转向汝三水:“你明日去集市还要去和那些人商谈价格的话,我给你一些人跟着,就怕他们眼红逼急了做出什么事。”
汝三水不回答,梁易安不是怕起冲突她会危险,是在怕如果起冲突,她会做出什么事。
梁乾把碗中最后两口白饭干咽下去,丢下碗:“直接带人把黑市铲除,还打算谈什么价?非常时候,一点隐患不能留。”
梁易安再回头看薛瑾妤的时候,才想起问:“薛瑾妤怎么受伤了?”
薛瑾妤听见问,眼光扫了扫汝三水。汝三水当没看见,吃自己的饭。
梁亦鹤也才注意到这件事,胳膊肘捅捅梁乾,低声问发生了什么,梁乾不说话。
早上汝三水采购过食材交给庖厨之后,又骑马直奔去东城门检查。薛瑾妤已经撤走了薛家人,完全闭了城东的入口。如今没有证据,梁乾不会信,汝三水知道口头上再怎么提也是无用功。
此刻汝三水见薛瑾妤不开口,觉得她不是吃闭口亏的人。梁乾似乎已经把汝三水伤人的事情压下来,不允许薛家再提。
但薛瑾妤表面上善解人意,答应了梁乾,哪里能甘心。她用过午饭之后,直接找到了梁易安。
汝三水在账房理府内的账本,右手记账,左手拨算盘。一个下人婆子在洒扫,擦到灯盏,分神了,然后叹了一口气继续擦。
汝三水没有抬头,边下笔边说:“李阿婆,我正在核算开销,等核算完,就计算你们的工钱。不满月的,有十天就按满月算。这件事你回头去告知府衙内其他下人。”
李阿婆忽然听说此事,由忧转喜,但又不敢贸然,按捺着高兴问:“汝小姐的意思是?”
“攻城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你们也没有心思待在这里对吧?明天一早让大家来我这里,拿了工钱就回家团聚吧。如果能离开是更好,向南走,越南越安全。”
阿婆高兴地手合十:“哎,多谢小姐大恩!”说着更卖力地擦起灯盏。
汝三水笑笑,摇头:“别擦了,去收拾收拾行囊吧,明天早上就要走了。别忘了通知到所有人。”
阿婆千恩万谢地走了。阳光斜照在桌面上,有些晃眼睛,汝三水放下毛笔,将窗帘子放下来。
身后传来叩门的声音,她回过头看见梁易安,穿的不是军服是常服,情势紧张,这大概是梁易安两个多月来第一天愿意休息。此时他站在门口,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个淡漠表情。
因为身量高,裁衣的开销都比别人多,汝三水看见他穿常服就能想起来这笔开支。腰间佩着的玉佩有些眼熟,她回想起来,那个原本是他父亲梁璟随身佩戴的,是梁易安的母亲留下的遗物。现在成为父母的遗物,到了梁易安的腰间。
她见他不先说话,就开口问:“远兄今日不执勤,有什么事找我?”
梁易安迈步进来:“你应当知道我没别的事情找你。我也实在是没有精力能够抽出来再想这些事。”
汝三水刚拿起账簿,又放下了:“薛瑾妤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