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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宴,除在汾江府修养的归荣王陈弥勫未回,其余的亲王公主都来了。
那歇春公主是先皇女儿中最年长的,年纪五十有五,名唤弡(jué)沭(shù),她生得风流美艳,容颜未衰,且天生多情的眉目,一只细手举着那绿瓷酒杯,笑道:“陛下,该请流谦王作诗的。”
“流谦王今日酒饮得多了,怕是要‘诗百篇’。”有厢吉王陈引勒说话。
见那陈弽勋丝毫是不慌忙的,他缓慢起身,月白的丝带掺着一头墨色的长发,说:“倒不敢论百篇,今日众王亲家眷均颂月寄思,那我便来说些别的。”
陈弼勚说:“你且写来。”
只见一旁侍者将笔墨与桌子备好了,陈弽勋提笔便书下:
“才聚秋树风中烟,又闻脂香水上仙。半盏清浆人语梦,凉晨桃红胜广寒。”
书毕,陈弽勋递与身边站立的陈弡沭读了,她又让内侍递与陈弼勚看,有几人称赞着大笑,陈引勒说:“流谦王这是赞扬了一位美人呀。”
陈弦渊忙补上一句:“比嫦娥过之的美人。”
仲花疏立即点头称赞了,她轻笑,说:“流谦王,你的诗还是好。”
那台上歌舞未再表演了,仅仅剩下乐师在弹弦吹奏,四处响着些欢快典雅的音乐;又来侍者上了点心、鲜果与凉果,及琼涉的葡萄新酿。
“流谦王总不近美色的,今日怎想起作这样的诗?”陈弼勚笑得淡,又垂下视线静默,他问。
“美人是假,诗情为真,”陈弽勋去桌旁将杯子举起来,说,“陛下,敬你了。”
陈弼勚将那张纸放于案头,他与陈弽勋饮了酒,放下手中的空杯,等内侍再提壶满上;这时候夜再凉了几分,众人均微醺着,意图说些更加趁兴的话
且说那桃慵馆中,厨房早已备好了蒸蟹子,山阴、莫瑕陪着颜修坐,在院落一处的亭下赏月,说些宫内或坊间的闲事。
另一处的赫王府中,陈懋收着了陈弼勚来的回信。
他的字更锋利些了,道:“……时机未熟,朕心中有数,自作打算。”
饶烟络捧了瓷缸来,陈懋将那信纸烧了,他轻酌几杯,叹:“成长了。”
“你总不信他。”饶烟络也酌一杯来,又吃些不算甜的果子。
月亮很大的一个,在晴空中,像比平日亮了几倍,陈懋嗅着瓷缸里热灰的气味,轻咳了两声,因此唤来家仆,让他把那缸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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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清宫这晚亦是灯火通明的,屈瑶回去,命内侍将新添的彩灯灭去,她转头问跟在身旁的陈弜漪;“多大了?”
“十四。”
“总没见你两次,你也不上我这里来玩耍,今后要多多来。”
陈弜漪忽然屏息,又叹出一口气去,说;“我总来会打扰你与皇兄吧。”
进门,有一室伺候屈瑶将外衣脱了去,而后,屈瑶引着陈弜漪坐下,道:“他是皇帝,不是平常人,今后会有一堆女人住在崇城各处,都等着他去呢。”
“可你是皇后。”
一室与另外的女侍拿了点心来,有玫瑰馅饼、艾草团、薄荷红豆糕,屈瑶又指人下两碗酒酿圆子来,她亲手给陈弜漪倒了加橘子蜜的淡茶,说:“我不想做皇后,我也不稀罕你的皇兄。”
陈弜漪看似急了,手上的馅饼只咬了一小口,她小脸泛红,争辩:“他不会害人的。”
“静澜公主,你不希望他有真正爱的人吗?”屈瑶用一双凉手捧着茶杯,说,“即便今后他有了几十位妃嫔,那至少得有一两位知心的、旁人不能比的。”
陈弜漪未点头或者摇头,她有着公主的仪态,因此目光略微高傲着,看了屈瑶半晌。
“你倒没可能全明白我说的。”酒酿圆子来了,屈瑶给陈弜漪递了汤匙,叹道。
陈弜漪饮了茶,便去吃圆子,说:“那我不明白,也管不着,我只知道皇兄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他也贪玩,也像我一样不爱念书练字。”
“公主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公主也自小养尊处优,凡事都能如意,且他原本是你同母的哥哥,你自然不认为他有不近人情之处,可我呢,要被强迫在此处,再生养几个孩子,看后宫日进新人,我做个温婉宽容的统领,却像奴仆一样。”
陈弜漪抬起眼看她,嚼着半颗圆子,问:“你这么信我?若是被告密怎么办?”
“我不为活命闭嘴,你最好与他说些实话,让他放我走吧。”
陈弜漪圆子吃得香了,她摇着头,说:“懒得管你们,崇城的确玩得腻了,我其实也想出去。”
吃完了圆子,后来,陈弜漪闹着要与屈瑶睡,两个差不了几岁的人,聊着便熟络起来,陈弜漪穿着屈瑶的白缎寝袍,细摸那上头凤凰纹样的彩绣,赞叹:“我都没见过这种好穿的。皇兄对你真好。”
“他是对皇后好,可不是对我好。”
“你不就是皇后?”
陈弜漪生得瘦弱,在床上缩成了一团,她弯着眼笑,又说:“玉澈王已经回来了。”
屈瑶道:“我不认识他。”
“他是我的十三哥,陈弛勤,如今独自在崇城的枫树林住,没几个人乐意理会他,”陈弜漪说着话就跳下了床,她将桌前半杯温茶捧着,说,“他是金玉生的,他们都说金玉是狐狸成了精,生出十三哥这个小狐狸,金玉死的时候,连尸首都没有,就剩了张狐狸皮。”
屈瑶皱着眉,问:“你看过?”
“不是,金玉死的时候母后都没进宫呢,我只听他们说的……可十三哥没什么错,他就是长得漂亮,能有什么错?”
“你觉得谁都没错,”屈瑶揪着陈弜漪的脸蛋,也跳下床去,她慌忙穿外袍,又带了铜制的暖炉,说,“你带我去看看他,我也想看狐狸精是什么模样。”
于是喊了一室进来,将未吃的点心包上,又带了酒和蟹,屈瑶与陈弜漪趁着月光,往北边务远门去。
那处长久是无人进出的,枫树林中,叶子已然红了。
宫室有些破败,风奏出低缓的“呜”声。
“十三哥。”陈弜漪很轻地叫人,可在空旷处回响,成为层叠悠远的歌;没多久便看见陈弛勤来了,他穿着红色衬袍,头发披散着。
屈瑶随他们进去。
“这是皇后。”陈弜漪道。
陈弛勤脸上无丝毫的讶异,他只轻微颔首,便请二人在桌前坐,又回身去,再点了一盏烛灯。
“请喝,”陈弛勤独自去忙碌一阵,便将两盏水拿来,他说,“夜里不好喝茶。”
陈弜漪见四处空寂,便问:“你的下人呢?”
“睡了。”
陈弛勤话毕,就在陈弜漪身边坐了,他斜斜地倚着手臂,一双媚眼含水,往低处看,说:“皇后也来此处啊……”
“我现在是弜漪的玩伴。”屈瑶立即答了他。
陈弛勤因此转脸过来,他脖颈上的粉红胎记便撞入人眼中,他抬起眼看着屈瑶,忽然笑道:“如此年少的皇后。”
枫树林中总有风吹拂,此时又抖下成堆飞舞的叶片,近处的勺山夜来无声,在崇城,是没人夜里来这两处荒凉窄小的地方的。
“已经十七了。”屈瑶说。
“你们竟还带吃的,那我得赠些东西回去。”
陈弛勤起身去,拿来一堆脂粉盒子,有金银雕塑的,有陶瓷描花的,陈弜漪立即去扯屈瑶的衣袖,道:“这些都是十三哥自己做的。”
“你们挑喜欢的。”
屈瑶为了解惑来这里,可此时,她更迷惑重重了,她去嗅白色的香粉,抬头,便对上了陈弛勤带着笑的视线。
远在岁华殿伺候的仲晴明倒没比兼芳偷懒多少,他天生随性些,又喜爱说笑;陈弼勚自平盛楼回来,仲晴明命人给他备了些醒酒的,兼芳照例去查看岁华殿的四处。
陈弼勚问:“你觉得流谦王如何?”
仲晴明站在门边,看内侍给那人脱繁复的外衣。
答曰;“人如皎月。”
“他不晓廉耻。”
仲晴明发笑,没回话,此时兼芳也来了。
宴上饮了不少的酒,陈弼勚开始说些顽皮或者张狂的话,他穿着寝袍去榻上,管一旁的内侍要猫。
“这后劲大着呢,”兼芳抱着剑叹气,告知仲晴明,“你能去歇着了,我在此处照看。”
仲晴明便走了,兼芳坐于一旁,倒桌上的热茶喝。
陈弼勚压低了声音,问:“流谦王和颜大人果真熟识?”
“那边的人禀来,他不仅石山围猎前去了桃慵馆,后来又去了几回,时而饮酒到深夜,今日,颜大人还命人一早送了东西去,流谦王府上的下人今日也在桃慵馆出入。”
“你为何不早些禀来?” 陈弼勚又说,“都说他有分桃之好,此回朕信了。”
兼芳于是起身作揖,说:“是我的过错,原本觉得都是微小的事,而陛下要务缠身。”
陈弼勚或者没听进他谢罪的言语,只在那榻上倚着,看桌前闪动的烛灯,低声道:“朕向来对亲王的私事不加过问,可如何也不该招惹御前的人。”
“流谦王一向不问朝政的,颜大人自然与他有话说。”
“你出去吧,我要睡了。”陈弼勚伸脚下去,立即有内侍来穿了鞋子,他缓步走着,去床前漱口擦脸,歇下了 。
[本回完]
下回说
乌戎袍朝堂昼语箭
白襕衫勺山夜引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