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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瑕拎着裙摆垫脚,足下轻踩起飞溅的雪渍,她半张脸冷得泛红,从院外来了,低声地嚷着:“来了来了,人到巷外了。”
“谁?”山阴问道。
莫瑕还气喘吁吁地,说:“我原本要去买些润喉的梨糖,回来路上,看见了马车,外头是仲大人,所以应该是陛下要到了。”
“别声张,还是往常那样,面上是待普通的客人。”山阴即刻要向外去,莫瑕跟着他,要去备些热茶点心。
雪还在零星落着,仆人们听了颜修的话,便不往他的住处去,陈弼勚和仲晴明从大门进来,便有仆人请仲晴明和车夫去厅堂中喝些热茶。陈弼勚的路由山阴引着,往清扫干净的少雪处走,白霜压下枯黑的枝头,园林是一副墨白相掺的图画。
颜修在小楼二层的窗前,往外瞧着,他衣带不齐,穿了件宝蓝五彩苏绣的花鸟披子,露着半个瘦骨起伏的肩膀,乌发垂下几缕,在胸前,又有些茂盛齐整的摆荡上端正的脊背,他看着有人来了,山阴在院外自觉得退开,只剩陈弼勚一个,莽莽撞撞、毫无章法地向里来。
颜修将红色的窗子闭上,他往床前,赤着的一双白脚从鞋里出来,他穿了铺在棉被上的一条白灰色的绸缎裤子,滑而薄的布料堆砌褶皱,在那凸起的胯骨上挂好了,像晃晃荡荡、预备投降的一面旗帜。
陈弼勚径直上楼来了,踩得木楼梯砰砰直响,他喊着“侍御师”,清朗的声音碎开锐角,带着些许欲哭的感觉,他大声地再喊:“颜修!颜自落!”
颜修猛得将门开了,他脸上两抹红色,染得眼角也有曛意,轻咬着下唇靠内的皮肉,不太愉快地说:“进来。”
“怎么了!还好不好?”陈弼勚喘着气,跨进屋里来问他。
颜修不言语,只带着无辜意味,有有些隐忍,眼前少年人的脸庞身躯,全像是盛夏时节新鲜的泛泉。
陈弼勚眼底清明,正焦虑又心疼地看着颜修。
那药不会漫溢进空气里,可人的神情呼吸会,门“啪”地合上,陈年硬木撞了陈弼勚的肩背,两个人几乎同时忘乎所以,陈弼勚的手搭在颜修穿着白灰色绸缎裤子的细腰上,再用了劲,向几乎敞开的衣裳里摸,眼皮阻拦视线,颜修发烫的胳膊,正松松地搭在陈弼勚的肩背上。
陈弼勚的呼吸,是种带着年轻血气的粗重,他愉悦,阻拦不了喜欢,欲获取更多;颜修喉底发出轻哼,他顾不上松松挂在胯骨上的裤子,顾不上快落下地的衣裳,他将得到想了很久的,一切在合适的时间。
“要如何?”待躺好了,床帐子下了,颜修才问出无用的这样一句,倒像是调情,此处的香熏进鼻腔里,分不清它和人的身体味道。
年轻身子急躁无情,带着愉悦压抑下来,是些野性的欢笑和喘息,房中有些暗,雪天,又将更多的叨扰隔绝了,烛灯乱闪,床帐被映成冬枣熟透时间的红色。
外头雪走得慢,一会儿后又走得急了,灰色天帐,下头一整片京中低敛金贵的城池,作作在楼下,不出什么声儿,桃慵馆的廊道上,丫鬟家仆像往常那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陈弼勚愿意说些浑话,他的一缕额发汗湿,正粘连着挂在颊边,嘴唇鼻尖往别人颈窝中蹭着,低笑:“侍御师是……想了多久呢?”
颜修不好答他,喉咙里却婉转一番,颈前绷起弧度,腿根高抬。
烫热充血的指腹,镶嵌进少年轻滑的皮肉里……而后,雪止,天仍旧灰着,连午膳的时辰也过了,莫瑕再来侍候时,陈弼勚就在那床下的桌边站着,嗅衣袖上沾来的香气。
“水在这里了。”莫瑕低着头说道。
“放着吧,去忙你们的。”颜修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来。
蜡烛烧得流淌下一堆红色,颜修下了床,莫瑕也正出去了,门窗紧闭的此处,有些婉艳,那些香和别物的气味混在一起,格外有些羞人。
颜修从后抱住了陈弼勚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
陈弼勚问他:“跟不跟我再回去住?”
“怎么跟?用什么缘由跟?”颜修轻飘飘地吐字,一手又收回去,匕首从腰上拿来,金亮亮,映着蜡烛的火光,他再深吸气,作势要扎下去,他脸上是木然的表情,没有愤恨,也未有愉悦。
陈弼勚忽然挣扎着回了身,攥起颜修的手贴在脸上,他睁着干净清亮的眼睛,答:“我不会再选妃了,宫里传言屈瑶和玉澈王相好,那我就成全了他们去。”
“好啊。”
匕首藏进袖口里,正贴着胳膊放在身侧,颜修拍了拍陈弼勚的脸颊,又说:“你去洗洗脸,咱们下去,吃些东西。”
将人支走了,颜修梗着酸疼的腰背,佯装收拾床上的被单,他把匕首包好了,又压回褥子下面,他再吐一口气,轻微侧着脸,用眼梢打量不远处背身而站的陈弼勚,后来便低下视线,似有所思。
下楼,进了平日常住的寝房,这里宽敞些,圆桌上已然有了两道点心,又有丫鬟上了苹果姜苏茶,东西还在不断地来,八珍糕、四喜饺子、萨其马、蟹壳黄……还有粥汤两锅,均在砂锅里咕嘟冒气。
莫瑕上前行礼,道:“大人,按照你的嘱咐,没做什么干荤菜式,二位有什么要的,尽管再吩咐。”
“就这些了,你们出去吧。”颜修说。
丫鬟全出去了,莫瑕将房门带上,颜修在榻上闲躺着,什么都懒得吃,陈弼勚咬了个桂花黑糖包子,急匆匆吞下半口,就爬到榻上来,抱着颜修的头,叫他往自己怀里睡。
“你不回去吗?”颜修合着眼轻问道。
他像是刻意赌气,语意里很多令人猜不透的东西,哄得陈弼勚一时脑热,忙俯身下来,低声道:“不回去,我不回去,陪你躺一阵。”
吻印在颜修眉骨上,并且留着陈弼勚温热的气息,颜修说:“我在瑶台被关起来了,但我不清楚是谁授意的,可能是什么朝中的势力。”
“还知道什么?”
“没了,我自己逃了出来。”
“然后呢……”
“偷了屋子里的扳指,挺贵的,所以有了车马路费,”颜修抬起头,朝陈弼勚的眼睛里瞧,他说,“我该多偷一些的,是吧。”
人沉浸在没有边界的寂静里,陈弼勚一时间将那些内忧外患全忘了,他完全信颜修的话,一颗心粘连在他身上,一切有些突兀,颜修奔波回来,带着一身的病痛,又被仲花疏欺负一番,在今日,成了二人的云雨之事。
陈弼勚撇撇嘴角,脑袋往颜修胸前拱着,他心疼起来,不想露脸,直抱着颜修的腰,说:“怪我,怪我气你。”
“就是怪你,怪你没将我护好,我险些死了。”颜修的指头尖碰陈弼勚的脑袋,说。
陈弼勚没回话,只将颜修抱得更紧了些。
颜修问他:“你在瑶台待了些时候,可曾真的见了闻陌青?”
“见了。”
“你抓了她?”
“我未曾抓她,她自己服毒死了,传得沸沸扬扬,你不知道?”
颜修深出一口气,又仿佛露出了方才拿刀时候的、木然的表情,答:“我如何会知道,我那时被关在深山,后来就回来了。”
桌上锅里的汤热着,陈弼勚问颜修喝不喝,颜修摇了摇头,他换了个方向躺,脸正对着墙壁,陈弼勚就贴在他身后抱他,一下下啄他的耳朵。
“如果有天我死在泱京,我也挺乐意的。”颜修悠闲地,像在说无关痛痒的闲话。
陈弼勚立即轻着声音安抚:“别那么说。”
颜修仍旧面无表情,陈弼勚暂当他是奔波后无法收束惊惧的情绪,颜修的手往腹部摸,正抓着了陈弼勚贴在那处的手,他兀自言语:“陛下,我们不该熟识的,我原本在扶汕活得很好,我怎样都没想过会进崇城,泱京挺好的,闹市长街,天子脚下,能认识新的东西,不必有远居边陲的危难感,如果我真的死在此处,要风光入土,坟旁栽几树桃花。”
“你是不是想回扶汕了?”陈弼勚的手扳着颜修的半个肩膀,热乎乎的脸颊贴上来。
颜修还攥着他另一只手,指头交缠,体温混在一处,颜修翻身躺平了,看着近处人的年轻正好的脸;颜修温和地吻一下陈弼勚,再吻一下,才答:“不回去了,不回。”
陈弼勚即刻笑了,嘴角上弯,他将颜修压着亲吻,颜修也急切地接应,两人将眼睛闭上,什么都看不见了。
窗外是积雪褐枝,亦是长空黯然,无流水磅礴,也无盛阳绿荫,桃慵馆的桃花没到开的时候,崇城再点起了更多的烛灯。
有关彼此的无需多言,此日,陈弼勚用了晚膳,至入夜时才离去,夜深冬寒,颜修未睡时,在案前题诗——
旧时秋枝还砌梦,玉竹击雨绻清风。
崇城宫灯昼生夜,月明作鼓声长盛。
[本回完]
下回说
屈梦均泪落双龙帐
陈弶勃血溅百官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