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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八月四日(mday+125)凌晨
梅斯河畔布莱尼姆
设立在梅斯河北岸的费戈塔军阵地,是围绕着两个两个小农业村庄组织的。上罗素和下罗素的庄园主们负责着布莱尼姆的粮食供应,他们的粮食也向盛产葡萄酒的耶拿狭地供应。
在帝**到来之前,这里的存粮几乎被疏散一空;直到自由军北上,村民们才重新把粮食拿出来供应军队,自由军的征集员们行动甚至比他们的攻击部队还快。对费戈塔人来说,这里可以说是片充满恶意的土地。
不过,对费戈塔家的长子,阿特拉斯?冯?费戈塔(atlasvonf来说,以上这些似乎都不是什么威胁。他的指挥部设置在下罗素村外的磨坊周围,在一座巨大的风车下面。
“我想说,这一幕真是太和平了!这就是真正战斗的魅力啊!”
透过两片打磨精致的望远镜片,阿特拉斯眺望着河对岸。深夜的南岸沉睡着,只有自由军后勤部队的征集员们偶尔押送着大车从河边悄悄经过。
在十个小时前,他留在南岸的一千五百人遭到了卢瑟部毁灭性的打击。由超过四十门自行炮、一百六十门固定炮和两百名战略法师组成的火力覆盖网异常强大,最远的攻击甚至延伸到了梅斯河以北,充满毒气和酸液的魔炮弹直接就在他的指挥部前炸开……
但他仍然充满了斗志。用三万两千人对抗五万人,如此大的兵力劣势,也没有让他陷入绝望。
“从常理来说,我们应该在组织撤退了吧?如果是往日的我们,自然会选择拒绝会战,并且将敌人引开,以便最终在我们选择的战场上形成夹击……所以,我们发动突袭才会有突然性啊!这真是个连孔提?福克斯也会为之感到惊讶的奇袭!等等,你有在听吗,卡文迪许?”
阿特拉斯那夸张咏叹调版的发言突然中止。他的弟弟,卡文迪许?冯?费戈塔(cavendishvonf推了推眼镜,继续读着手里的书。在他胸前闪耀的不是法师徽章也不是牧师徽章,而是皇家科学学会的徽章。卡文迪许的部队和“标准”或者“兵法”一类的东西完全绝缘,他的部队从武器到魔法全都是独自有一套运转方法的。
“费戈塔第三军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我知道总司令你一定会选择正面作战的,第三军从下午就开始进行诱敌作战了。布吕歇尔的第二军此时应该已经在准备攻击展开了。”
费戈塔三兄弟的长子一时失语。“你们两个什么时候……”
“当然是在大哥你忙着在前线战斗的时候了。就算你是医护骑士历史排名第三的人,也不能瞒着全军冲到南岸去吧?你知道对面有多少南方人么?”
这次说话的是刚刚带着两名女仆走进门来的英俊青年。他身边所有的军官都是女性,而且都穿着独此一家的制服――女佣制服。与其说他是强行给这些女军官穿上制服,倒不如说他是努力要让自己的女仆成为杰出的军官。从结果来看,他的部队不能说有多高效,但却也不比别人的部队差。很多帝**人都认为布吕歇尔?冯?费戈塔(bluchervonf实在是一个被自己的嗜好耽误了的大军事家――如果他肯用普通的方法管理自己的军队,使用普通的军官,费戈塔第二军早就是能和近卫军相提并论的强兵了。
“那么,想必第二军已经渡过了梅斯河了?”阿特拉斯急忙转移了话题。
“卡特蕾亚,准备浓红茶,加两勺糖。”布吕歇尔一边吩咐自己的女仆副官泡茶,一边在一张舒适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还没有,但先头部队已经在上罗素以东渡过了梅斯河。预计在起雾时分,应该能和敌军的左翼交手。我从卡文迪许那里调了他的科学队来。”
卡文迪许合上了书:“顺带一提,我的部队在北岸向东运动,打火把,作为二线预备队。”
“装作撤退的样子吗……说起来,你们都干完了,给我还留了点什么事情去做吗?”阿特拉斯有些生气地站起了身。
“守好北岸。”卡文迪许回答道。
“另外,别忘了炮火准备。军属炮兵旅都在你手里呢,大哥。”布吕歇尔补充着,“当然,我已经派维莱拉过去通知他们了。开火时间定在四点四十五,使用二十个基数。”
听到这个数字,阿特拉斯的脸部肌肉都痉挛了。“二十个?别开玩笑了,我们把所有炮弹都打光了,拿什么供应皇帝陛下……?!”
“嗯啊,如果我们在这里惨败了,也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而且,我们应该相信陛下能在汇合之前彻底解决南方问题。”
阿特拉斯无视于老三的嘲讽,掏出怀表瞟了一眼,急忙冲出营帐去想找传令兵来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由四十三枚炮弹和五十一道魔法光芒组成的火力网渐次出现在空中,果决地砸向梅斯河的南岸,打在敌人的右翼营地上。即便从这么远的地方,也能看到那里骤然亮起的火把之海,以及照明术产生的人造白昼。
“敌袭!值岗部队列队!”
“一级警备的各连依照自己判断后撤,二级警戒的各连队展开!”
“第三级警备部队有接敌报告!”
混杂着儒洛克语和英特雷语的吼叫声沿着光芒前方展开,自由军的岗哨全都被惊动了。睡的迷迷糊糊的士官们冒着炮火将自己的属下从床上揪起来,让这些打着哈欠的手下穿上军服冲出军营。
日出前最后一次换岗刚过,伦尼军在外的岗哨绝对力量并不小,但他们却缺乏足够的警惕性。在第二费戈塔军凌厉的冲击下,自由军最右翼尽头的六个营地直接燃起了大火,惨叫声和枪炮声此起彼伏。在人群中激起的波动掠过农场、水车磨坊和城外的集市,直指向布莱尼姆的自由军指挥部本身。
“将军!将军!敌袭!!再不行动,右翼就要崩溃了!”
木屋的门被一脚踢开,传令兵喘着气冲进门来。
在布鲁托?卢瑟将军的床上,被子看起来异常地蓬松宽大。被子里的人舒服地在床上蠕动了一下,翻了个身,用撒娇的声音抱怨着什么。那传令兵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他的长官用果断的行动给了他答案。卢瑟从黑暗中坐起身来,左手毫不犹豫地把身边女子的头压进了枕头里,把那些抱怨声和娇喘声变成了难以听到的闷哼声。女人的身体挣扎着,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卢瑟发布命令。
“立刻通知洛佩斯长官。右翼各部队按自行判断迟滞敌人,至少坚持到日出。中坚各部队组织精锐力量作为预备队,日出时全线反击。让所有人都动起来!”
“遵命,阁下!”那名传令兵瞟了一眼被子,慌张地又敬了一个军礼,“抱歉,阁下!我什么也没看到!”
邦妮目送着他走出营帐,松了口气,放开了压着身边女人的手,第一件事是把自己的胸部用魔法隐藏掉,第二件事情是去找自己作为卢瑟的将官军服。
“你、你想闷死我吗?!”女人咳嗽着爬了起来,发出了严正的抗议,“我差一点就――”
等待她的是一发定向的沉默术。
“稍等。我记得很清楚。昨晚我开了作战预备会议,然后看了情报,然后入睡。一个人。”邦妮披上军服,弹指解开沉默术,“你现在可以解释了。请――问――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被子里,姐姐?”
安妮打了个哈欠,开始摸索自己的军服,用流水帐的方式开始回忆。
“让我想想,因为连续两天熬夜组织补给,我昨晚很困。在河边的营地上遇到了敌人的零星魔法攻击,可能是受雇佣的冒险者。我觉得很烦,就把他们冻成了冰块沿河丢了下去。蚊子很多,而且河边似乎有带麻痹的变种。小腿上很痒。我懒得用魔法,就念了个传送魔法,回到自己的定位饰品那里。然后我就摸上床睡觉了。”
“我想起来了。你前几天说定位饰品放在自己那里怕有危险,拜托我保管。这真是……算了,反正在这时代这也不算什么丑闻。”邦妮按住额头,“关键的问题,是我们还能挤出多少人去援助耶拿。”
安妮正目光呆滞地反复试图把手臂伸进军服袖子里,听到这句话突然醒了过来,眼神恢复了正常:“等一下。为什么要分兵去耶拿?”
“确切地说,是分兵留在这里。用最小限度的兵力防御,让主力回转到耶拿。”
安妮顾不上穿衣服,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如果我没搞错,外面敌军正在进攻吧?后勤部可是会坚决反对一切安排敌前撤退的企图的。”
“是,而且很猛烈。右翼垮了一半,就算能从中央部分组织起骑兵,反击回去也要明天了。”邦妮一丝不苟地戴上肩章,“你是后勤参谋,你知道现在不可能组织起反攻。”
安妮点了点头:“这时间骑兵应该正在喂马,而后勤部队已经出发去搜集草料了。用号炮召集的话,可能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能用步兵了……到正午的时候,运气不好就要丢掉五千人吧?”
“五千人的预估恐怕有点保守。”邦妮听了听营帐外的炮声,“现在损失应该超过一千了。右翼后方的四个团是刚动员的,老兵只占两成,靠不住。如果我没猜错,敌人之后应该还准备了一次中央突破,就等着我把预备队投入到右翼的那一瞬间。当然,如果我们进行敌前撤退,结果也是一样的。”
“在这样的条件下,你还是坚持要分兵到耶拿去?”听到邦妮的论述,安妮又问了一遍,“那对这里的战斗来说,会是场灾难。”
“如果我还有别的选择的话。毫无疑问,敌人会在二十四个小时内对耶拿展开全面攻击。就算把非战斗人员全都加进去,耶拿的守军也不会超过两万人――”邦妮的语气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而你知道在耶拿有什么,后勤参谋小姐。”
安妮深深吸了一口气。随着晨雾渐渐涌起,自由军的火炮也开始了还击。两军的炮声夹杂在一起,尖锐的啸叫此起彼伏。
“供应六万五千人的生命线。但听听这炮声,就像大陆战争时的德兰一样,毫不停歇!你真的判断敌人还有余力进攻耶拿?”
无视于姐姐提到的数百年后的战争,邦妮?塞菲尔推开了营帐厚重的魔防门帘,走了出去。附近的营帐里已经没有哨兵和军官了,所有人都下了部队去为日出后的反击做准备。就连敌人也知道,在这里指挥的是一名南方教会的督主教,他们没有在这里浪费宝贵的炮弹。
“在法忒斯的时候,费戈塔军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过会战。哪怕是面对同等数量的法忒斯军,也从来没有。以三万五千人同五万人作战的行为,不会叫做勇气,只会叫做疯狂。那么,他们想干什么?”邦妮猛地转过了身,她的――应该说是他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就像一名真正的议员演说家一样。
“他们是想战胜历史上最强的西方总军?这绝不可能!加上夜袭也不可能!加上新武器还是不可能!我们会击溃他们!而且,这一点他们清楚,我也清楚。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能让他们这么不顾一切。敌人的援军就快到了。不,也许已经到了。”
清晨的湿气侵进营帐里,在这盛夏的黎明中带来些微凉意。安妮舔了舔嘴唇,似乎能嗅到空气中血和硫磺的味道。她看着正在推理的妹妹想到,也许不是空气……
“三流的军事家炫耀战略,二流的军事家计算兵力,一流的军事家保证后勤。我们必须到耶拿去,就算冒着这里可能被击败的危险。”
安妮的嘴角挂着僵硬的笑意,扬了扬眉毛,说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风险太大了。不行,我不能赞同这么脱离现实的意见。毕竟,这里还有你和我……让我们携手快速结束这里的战斗,再带着完整的军队去救援耶拿吧。”
“就算加上两个高级魔法师,我们也不可能在两天内结束战斗。你认为耶拿能守住两天吗?”邦妮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而且,那个人还在耶拿。”
安妮沉默了片刻。她用手里的魔杖挑起自己的军帽,轻轻旋转着,许久没有说话。
令人难堪的沉默持续着。当邦妮开始想“我是不是提到了不应该提的话题”的时候,安妮终于戴上了军帽。帽檐遮挡住了视线,让她无法看清姐姐的表情。
“我才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职责。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的话,他会守住耶拿的。而我们的职责,就是在这里取得胜利……而已。”
“我还以为你会自己去耶拿……”邦妮低声自言自语着,突然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信任他呢,姐姐。”
“哪有!”安妮反射性地否认,“我只是觉得有福克斯元帅在那里,耶拿不会那么容易就沦陷的!”
“好啦好啦。我们出发吧,中央防线还等着我们重整呢。”
她们去了位于布莱尼姆城北,梅斯河畔的中央防线:在那里,超过三千名的反击部队正在集结。就在河对岸,费戈塔公国引以为傲的医护骑士团右翼连队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六六六年八月四日(mday+125)上午十时
耶拿?自由军总指挥部
每个人都知道,这时候梅斯河前线的战斗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但现在,除去那些必须要日夜不停工作的作战参谋和忙着组织运输的后勤参谋外,没几个人有闲心来关心另一条战线上的情况。
这不是因为有敌人在准备进攻耶拿,也不是因为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耶拿外围的局势一片平静,敌人还远在至少一百公里以外,所有侦查和后勤部队的例行报告表上都用潦草的笔迹写着“安全”。
这纯粹是因为新兵器“屠龙旋律”的一次不适宜的例行测试。现在,每个自由军战士都沉浸在无限的痛苦中,用怨恨的目光盯着中央防空塔。
破音。撕裂音。弹跳音。完全背离音律的和弦,以及充满“创造性”的快速弹击和展开。音栓的拉动毫无章法,一会儿提前一会儿滞后,从低音提琴到双簧管的音色不停切换着。
有的段落听起来像是死亡金属和赞美诗的不合时宜的结合体:以摇滚音乐史的角度来看,也许演奏者是个超越时代的天才,用管风琴奏出打击乐的效果可不是人人都能办到的。
蛤蟆和蚂蚁开始搬家,王者河里的鱼异常地聚集,就连孔提?福克斯元帅养的两条意美亚小猎犬都开始口吐白沫。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金属,但他们本能上反感这种音乐。值班的侦测魔法师纷纷表示,他们的魔法器和法阵受到了这音乐的极大干扰,无法正常工作。整个耶拿司令部开始告急。深感威胁的“肯格勒之狐”福克斯元帅亲自去聘请了一位“知道怎样停止那刺耳噪音”的专业人士作为总参谋部的特别顾问,上到中央防空塔去进行紧急救援。
“……大概情况就是以上这样。你指挥官的指挥官的指挥官要求,不惜一切代价让你远离这架管风琴。我个人十分赞同他们的意见。”
于是,作为诸共和**队内最专业的管风琴演奏专家,临时少校级顾问(非战斗职)梅蒂?克罗索小姐现在就站在中央防空塔上,用充满嘲讽和高傲气势的语气教训着一切的始作俑者。
“理论上来说,这不是管风琴,是‘魔炮屠龙旋律’……呃,长官阁下。”耐门?索莱顿搓着双手,不情愿地补上了对方的称谓,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有底气,“既然是魔炮,那么练习练习就会熟练的吧?”
梅蒂轻轻敲着琴键,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熟练使用这架‘魔炮’?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弹奏管风琴吧,上尉先生?”
整天和那些有着侵略性性格的女人混在一起,梅蒂好像也变得富有侵略性了……
心里这么想着,耐门还是从一旁抓起了一卷厚厚的乐谱。在乐谱的顶端,写着音乐大魔法师亨德尔的署名,以及用潦草的斜体写成的基本操作说明。
“屠龙旋律是一部将音乐的力量转化成魔力的装置。只要根据乐谱上的记载进行弹奏,理论上来说就可引发魔炮的自动截击系统……”
“错误的演奏是不行的吧。首先是准确,接着是感染力,最后是表现力。”谈到音乐话题,梅蒂显得信心十足,“你这样的演奏实在是对不起这架杰出的乐器。它虽然是小型的,但音高调得很准,风箱力量也很足,在我弹过的所有管风琴里应该也能排进前三。顺带一提,中音部分的表现力比伦尼佛蒂拉大教堂那架强百分之三十七。”
“这么微妙的数据……是怎么评定出来的啊?”耐门在心里这么抱怨着,却不太敢说出口来。他想了想,换了个辩护方向:“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一架截击与远程打击武器,和弦和演奏只是激发它们的方法,是手段,不是目的。”
梅蒂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怎么可能?音乐魔法的威力来源可不是魔法器本身!这架琴的威力,就是来自于演奏者和聆听者的愉悦啊!当旋律顺畅悦耳时,它的攻击频率也会加快。塞菲尔少尉告诉我说,音乐魔法本来就是把听者的感受转化成魔力的系统,当然演奏能力就是最重要的……”
耐门停止了辩解。他思考着,重复了一遍梅蒂刚说的话。
“等一下,梅蒂。你说――音乐魔法就是把听者的感受转化成魔力的系统?”
“当然了。那些魔力敏感的动物是承受不起的,刚才你的那轮‘演奏’恐怕在附近的妖精中形成了一**屠杀。你对音乐魔法的原理真是毫无了解啊,上尉先生。”
“再等一下,梅蒂。我想对音乐魔法毫无了解的人是黛妮卡,她的演奏水平很一般。我读过伦尼图书馆里相关的书籍,完成了平均律的帝国第一音乐魔法师巴赫大师指出,音乐魔法的威力来自其自然之美和数学的结构,这些将推动以太产生力量,就像我们可以凭借着信念使用魔法一样。亨德尔大师也赞同这一点,他同样认为音乐魔法的力量本来就蕴含在音乐之中。如果我的演奏真的对动物们造成了妨碍,那大概是因为我弹奏的错误旋律里面有危险的攻击性旋律。”
梅蒂耸了耸肩:“啊,但是安妮姐姐做了一个令人信服的实验。至少我个人觉得错的可能是大师们。她还说,如果听音乐的人的品位产生了变化,威力也会跟着产生变化……当然这个说法我个人也存疑就是了。”
上尉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就可以超过巴赫和亨德尔,做音乐魔法界的第一大师了。她明明只认识乐谱,弹都不太会弹的。”
“那就来做这个实验吧。”梅蒂捋了捋头发,转向了琴的键盘,脚也踩到了魔动风箱的踏板上,说话也越来越快,“首先,作一首谁也没听过的新曲子。然后,在不知道魔法效果的前提下演奏它。正好,这个月我作了一首新的曲子,是迄今为止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我个人认为,以目前听众心中的恐惧感而论,这首曲子将会成为一首有力的防御用奏鸣曲。”
优美修长的十指同时砸在了键盘上,强有力的大和弦带来了激昂的前奏。这首曲子和普通那种“讴歌神恩”、“上天保佑”式的开头完全不同,倒像是一种革命式的赞歌声。第一乐章的主旋律取自三次自由战争时的著名战歌“血腥战旗”,副歌则是反复拉高的快速复调变奏。
“发抖吧,暴君和他的走狗!所有践踏人民之徒,头颅都将在泥污中滚动!追击吧,捍卫自由的战士!高举起我们的战旗,用敌人的鲜血染红它!”
耐门?索莱顿哼唱着抬起头来,望着那上百只冲天秘银管的顶端。就如同这歌声的预告一般,浩大的魔力环绕在“屠龙旋律”的周围,并且开始转动。例行的扫描开始了,但这次的范围似乎特别庞大。索莱顿自己操作它的时候只能扫描两公里的范围,但现在……
“十二公里内,五魔力单位的波动似乎也能侦测到了。”他掰着指头数着脚下魔法阵上的红点,“附近的二十八个岗哨、六道侦测线、四个防御法阵……等一下,四个?!”
防御体系方案是索莱顿亲手制定的,每个法阵的位置、每个岗哨他都记得非常清楚。在西侧三公里远的高地上,只应该有一个岗哨,绝对不应该有反侦测法阵。更确切地说,在他设计那个岗哨的时候,就存了让敌方巡逻队为了进攻岗哨而暴露的心思――在战术学这个领域里,耐门?索莱顿上尉至少和其他同行一样坏。
但他现在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岗哨的反应仍然在,但在岗哨周围围绕着一圈极难发现的反侦测魔法阵,能够阻挡一切普通的魔法侦查,甚至是他操作的屠龙旋律。
“梅蒂,减弱你的演奏!别再刺激西侧高地上可能的敌军侦查部队――”
无视于耐门的呼吁,梅蒂的演奏不受控制地进入了第二乐章。管风琴本是最适合用来描绘天国之美的乐器,但现在它在用反复的和弦渲染着整个世界的悲哀。如歌般的慢板带来的是战火燃烧后的残垣断壁,静静地躺在悲怆的星空下。
每个听到第二乐章的人,脑海中都浮现了不同的场景:有的人看到了肯格勒,有的人看到了伦尼,有的人看到了吉斯托夫……但所有的景象都有相同的特征。在城市的残垣断壁中,盛开的小小花朵,看着大军经过,大军覆灭。鲜血流淌,尸体腐烂,而小小花朵仍然盛开。在大时代的和弦之中,小小的副主题从三五个似曾相识的零散音符开始反复出现。随着主调渐渐沉重起来,这零散的音符逐渐变强,变得更加连续。
这个音乐主题对每个南方人来说都耳熟能详。
“在自由之旗下,永远团结起来,伟大的联邦将永远矗立……”
人们忍不住轻声地哼唱着,用激情洋溢的国歌来衬托描写战争悲哀的主调。巨大的魔力光点开始在“屠龙旋律”的上空聚集……
耐门下意识攥紧拳头,死死盯住脚下的魔力侦测法阵。如果他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对方也能看到这巨大的魔力。如果是他指挥的话,肯定会决定在这个未知魔法完成以前进行撤退――
“以吾皇陛下之名,撤除掩蔽魔法阵!所有火力紧急准备发射,目标是耶拿!”
在“联省共和国必定跨越时代,所有的公民将为它自豪”的歌声中,耐门脚下魔法阵上代表反侦测法阵的标志突然闪烁了起来,随即消失。
他完全愣住了,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不是一只侦查部队。
因为取代侦测法阵的,是如天上繁星般耀眼的光点之海。
“侦测到大量魔力波动!八点钟方向,四千魔力单位……”
整个营地的警钟,全都高鸣起来。就算是最迟钝的魔法监测员,也觉出了情况的不对劲。
“八到九点钟方向目标数量超过一千,同时并发五千魔力单位……不,七千单位?!”
作为掌握着整个营地最精确测量工具的人,耐门?索莱顿望着“屠龙旋律”脚下的侦测魔法阵,喃喃自语着估算数值。
“一万两千单位。不可能……这个数量也太离谱了吧。”
带有魔力的符文闪烁着,法阵上所有的红色流体都聚集起来,构成了一个指向西方不远处的山丘上的巨大箭头。
他拿起望远镜,眺望那个方向――
无数的抛物线映入他的眼帘。火药爆出的浓烟笼罩了整个山坡,虹彩般的流星从中腾空而起,无数光芒同时指向了耶拿的自由军司令部。
根据定义,一标准魔力单位是一名初段法师使用初段练习魔法时产生的波动。一名中段法师――以帝国的评定标准,就是包括青铜和黄铜的两铜徽――使用强力魔法时的魔力读数在二十到三十单位之间。
以此计算,在敌方的掩蔽魔法后面,至少有五百名中等以上段位的魔法师或同样威力的魔法炮正在发射魔力。
那浩大的掩蔽魔法阵撤除的刹那,自由军总部里面竟然有三名侦查法师的眼睛被这耀眼的齐射灼瞎了。透过“侦测魔法”转化出的魔光,比正午时的太阳还要耀眼。
在山坡上总共有七十二门轻量化魔法炮,和皇家近卫军魔法团的八百余名施法者。忠于神圣柯曼帝国皇帝陛下的魔法师,有三分之一都聚集在了这个山坡上,为同一个目的发射着他们的精神力量。
在这一刻,不管是布莱尼姆奋战的自由军,还是在更南面的皇家近卫军,所有施法者都停止了行动,惊讶地望着耶拿的方向。
“机动炮击”这一作战手段比塞菲尔们所知的历史上提前出现了。那是集中大量笨重的、一般来说只能用于攻城和守城用的火炮和魔法师,进行有力的一点突破的战术。就像上次自由战争中节节败退的自由军用集中炮击的手段挫败了帝国的要塞绞杀网一样,濒临绝境的帝国总参谋部也进化出了新的战术。
“各魔法部队防御!防御!”
在一名参谋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中,第一批实体系的魔法到达了。由寒冰飞弹、火焰流星和秘银冲击标枪组成的第一阵炮击承担着消耗对手防御力量的重任,它们突破了自由军的防御魔法,让他们的应激式魔法浪费在那些高速掠过营地上空的魔法中。
耐门紧紧抓住梅蒂的肩头,大声喊道:“换我来,梅蒂!进入迎击模式,拦截它们!”
“不用了。”年轻的女演奏家右手一弹,推开了耐门的手,“我能感到魔力,它们在召唤我。”
第二乐章渐弱,悲怆的弹击渐渐隐没。猛地,十只修长的手指同时砸在键盘上,形成了一发振聋发聩的和弦,头顶的巨大魔力团也随之一抖。有力的三个连弹紧跟在后,耐门能听出这是什么。
这是联省共和国国歌的第二小段。激昂的进行曲,无可阻挡。他仿佛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女子圣歌团在跟着管风琴的弹奏而轻声哼唱。
“万岁,万岁,万岁!我们自由的祖国,它建立自人民的双手……”
和弦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似乎达到了人类的极致。空中的魔力团快速转动起来,变成了一个漩涡,一丝一丝的魔力飞快地被甩出去。甩出去的路线看似杂乱无章,但那些敌人用来进攻的魔法却忍不住为其吸引。
“愿诸神保佑他们团结自由,愿四色十字旗飘扬长久!”
哼唱的声音仿佛大了起来,虹色的魔法之雨笼罩了天空。从远处飞来的超远程打击魔法都被那个漩涡吸引了过去,同魔力漩涡周围飞散出来的零星魔力线相撞,绽放出美丽的焰火。魔法相撞的爆裂声有节奏地传来,恰似管风琴曲的鼓点。
自由军军官们手里的魔法逐渐停止,因为并没有任何攻击可以刺穿这个漩涡。他们都沉浸在眼前的美景和激昂的音乐中,半张着嘴望着天空。
音符越来越高,节奏越来越清晰,一扫第二乐章的忧郁。焰火大会持续了十分钟,才慢慢落幕。
巨大的魔力漩涡几乎消耗殆尽,但对手那庞大数量的魔力也被消于无形。最后一组和弦有力地跃动着,在极大的**中化作了一阵狂风,推动着剩余的魔力漩涡向着敌方阵地飞去。
“这个世界好美啊。”上尉揉了揉眼睛,擦掉感动的泪水,“这真是了不起的演奏,克罗索小姐――”
少女演奏家的手仍然停在最后一个音符的位置,没有任何移动。耐门突然感到有些不妙,快步上前想要扶住她。
在他的手指碰到她肩头的瞬间,少女的手指在键盘上擦出了一组轻轻的音符,脱力地倒在他的臂弯里。
“梅蒂!梅蒂!你没事吧?”
“哈……”演奏家打着哈欠勉强睁开眼睛,“好累……好困呢。我们赢了吧?”
“嗯……嗯。”
他移开了目光,牙齿不自觉地咬紧了。对方的炮击确实暂时停止了,但耐门也知道他们正在准备第二批次。一般来说,在用覆盖式射击摧毁对手的基本魔法防御力量后,炮兵部队就会投入最主要的攻击实弹,对对方的炮兵、指挥部和有生力量进行集中打击。
“没有赢吗……哈……那如果屠龙旋律停止迎击,我们都会死吧?”少女的声音有气无力,却直指要害。
根据定律来看,用这架琴每次迎击,都会感觉到有一丝精力从身体里被抽走。对于魔力尚未完全成形的少女演奏家来说,那么强大的魔力负担太大了。耐门摇了摇头:“不,没事的。敌人已经没多少力量了,我也能挡住他们。”
“要不我再试试看……可是……你不可能让一名演奏家或者法师总是处在最高状态的……你要……你要能弹好这架琴……不能睡……”
梅蒂用力咬着嘴唇,可似乎是因为神志不够清醒,她怎么咬也咬不破。耐门叹了口气,把“她这个样子好可爱”的杂念从脑海里驱散了出去,将自己的右手食指隔在了她的小虎牙和嘴唇之间。轻轻的钻刺疼痛没什么感觉,从少女的嘴里传出了“呜呜”的哼声。
“要是真有什么问题,你再指点我好了。反正只是拦截一些炮弹罢了……大不了把我所有魔力都贡献给这玩意儿?”耐门把那本被梅蒂丢在一边的乐谱捡了起来,“嗯,该用这首曲子吧?哦,对了,还有要组织紧急撤退预案。是这个开关吧?”
耐门推了一下一个隐藏的音栓,安妮?塞菲尔预录的声音立刻回荡在整个营地里。“请所有人员注意,敌军总攻即将开始,各部队按照七号方案安排紧急重整。”
“那是不可能的!”梅蒂用力咬了一下他的手指,歇斯底里地喊着,“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一个新手一下子掌握到管风琴的精要!亨德尔先生也不会制造那种吸取别人生命来完成魔法的邪道魔法器,这个东西的威力只取决于演奏的水平……哈,困死了……”
耐门站起身来,索性抱起梅蒂,放在一边值班时用的行军床上。少女的脚无力地踢动着,但用罄所有魔法力的人是没有足够意志去干任何事情的。他想了想,又准备了一个自己所会的最高级魔法:羽落术用在了她的身上,这样至少可以保证在危险时他能把她一脚踢出这个必定成为主要攻击目标的高塔。
“好好睡一觉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年轻的军官自言自语着,把精力集中到了眼前的乐谱上。在他脚下,自由军人们正忙碌地加固着防御网,重构在第一次攻击中被擦伤的防御魔法,对第二轮炮击严阵以待。
魔力在身体里蠢蠢欲动。似乎有所提升,如果现在去练习的话没准能用第三段的魔法了……这样应该能多防守一会儿吧?
“反正谁也没指望我们还能把第二轮炮击整个防御住。”
红色的流体再次闪动起来,这次不是一片耀眼的海,而是一颗灼目的星。
“又失算了……难道我真的有点不适合做作战参谋?”
耐门撇了撇嘴,索性从管风琴边站起身来,抱起梅蒂?克罗索从塔上用力地水平丢了出去。在羽落术的作用下,少女的身体就像羽毛一样轻轻飞向了营地的深处。
他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根本不是通常的第二批次攻击,而是通常的第三批次攻击。用纯粹的魔法攻击进行定点清除,旨在杀伤对方防御密集区的有生力量。向高台袭来的所有魔法都是制导的,看来帝**极为害怕高台上的神秘法师,不惜集中所有的火力来消灭他,根本没有留手,营地的其他部分甚至连攻击都没有受到。
索莱顿索性自暴自弃地停止了抵抗,因为他知道抵抗也没有用。
“终于结束了啊。反正,就算排烈士编号我也已经能排到快六位数了,没什么好怕的了……另一个世界没准也还成呢。”
他站起身,挺起胸,抬起头,想要在最后时刻也盯住那耀眼的魔法光芒,保持住作为一个魔法师(虽然水准不怎么样)的最后尊严。
一抹黑色的羽毛在他眼角的余光中飘落。
“契约履行。”
血红色的刀刃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半圆,构成了一道绝对的魔力防线,撕裂了蓝天和空间。
“次元门开启(gateopen)!”
所有的攻击魔法毫不犹豫、一往无前地冲进了次元裂缝,就此消失。
“还是很简单吗。”
是个听上去很耳熟的女声。两条雪白的大腿和网状丝袜,黑色的蕾丝边战斗长裙,黑色的六翼覆盖了耐门的整个视野。她轻轻飞落,停留在管风琴的键盘正上方。
“你要是死了,我可就拿不到报酬了。这次的老板可真是好人呢,让我使用的长相、身材和里人格好像也不错,说话风格也是无拘无束。只是为了保卫几瓶酒的契约,下的本钱可真不少啊?”
“契、契约执行使魔!还是个化身恶魔?!”耐门从座位上弹起身来,“我、我可不会给你灵魂的,应该也没什么宝石、知识或者人生经验能分给你!”
金发的女恶魔轻笑起来。就像所有的化身恶魔一样,她长得和召唤者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醒目的黑色翅膀和火红的灼眼。
“别担心别担心啦,报酬有人付过了,你肯定认识这张脸的主人吧?真是个慷慨的老板啊,魔力简直多到用不完。不过,好像不太懂召唤魔法的行情,小费给的有点儿多呢。”化身恶魔似乎很贫嘴,“不管怎么说,我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因为你还欠我老板的十瓶那个什么酒呢。哦哦,当然这只是为了保证契约能履行,只要你交了酒她才不会管你死活……老板是这么说的啦,信不信由你。”
耐门没空听她说什么,他正紧张地在心里回忆关于化身恶魔这传说中生物的资料。就算在伦尼的图书馆里,也只有几本“施法者太阳箴言报”之类的小报在写“都市传闻”的时候提到过这传说中的特高等级恶魔。使用召唤者的外表与性格的邪恶生物,十分尊重契约,靠给各种各样的召唤者打工赚取宝石、灵魂和知识,外表千变万化。
威胁等级是十分危险,所有资料都强烈反对一般魔法师召唤――当然,一般魔法师也根本召唤不出来。
换句话说,就是“化身恶魔很强”。
“另外,你要是想要弹这管风琴,我也可以帮你来操作……”
“很好,你留在这里。”
耐门笑了起来,他第一次在这种绝境里看到了胜机。对面的魔力和火力确实强大,但也只是轻装部队而已。只要有这个长得像某人的化身恶魔在,他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接着――
“多谢你给我的机会了,安妮。”
总算又过节了,更新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