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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出生起便在苦栖山,我一直这么认为的。
我以灵元的形态送走了三批捕灵人,看着他们有了自己的形态,看着他们学习捕灵,看着他们沉寂,可我始终是灵元态,我偷偷地看着别的捕灵人,学习他们的变化技巧,却一无所得。
每次有新的捕灵人生成,长老们便命我跟着他们学习、化形。先前化形的捕灵人还会回来看我和当期的捕灵人一起奋力化形,学习捕灵人的基础技能。长老们不在的时候,还要忍受这些捕灵人们的嘲讽。
最后就连五长老和六长老说我偷懒,不肯努力,可是我明明努力了啊。我绕着苦栖山山脚一遍又一遍地走,懊恼着为何自己与众不同。
一日我仍漫无目的地绕着苦栖山乱跑,一个身着红衣,黑色面具,一头银发的人拦住了我,我以为又是哪个捕灵人变换模样来捉弄我,便也不理他,想着不招惹他就好了,就站到了一旁,等他先过去。
可是那捕灵人直接走到我跟前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们欺负你了?”
我看了看这人,鸽灰色瞳子,倒是看不清楚长什么样。难道他认识我?可是我还不会说话。
那人笑了笑道:“我是往。我来教你。”他用手托着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苦栖山脚的一草一石我都熟悉,可是从来没有去过山上,即便是如此,山脚的捕灵人对我的冷眼也足够让我如履薄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笨,一个捕灵人说苦栖山史上从来没有连化形都不会的捕灵人。
往轻轻地在我头顶挥了一下手,我便晕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听那人道:“每日天边的云霞变暗时来这里。”
我醒过来的时候,五长老六长老在我身边,六长老笑眯眯地道:“终于学会化形了?”
我看着两位长老道:“我们苦栖山可有穿红色衣服的人?”
五长老和六长老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对方道:“没有啊。你在哪里看到的?”
我想了想道:“我想穿红色的衣服。”
两位长老只当是小儿女的心思,给我找了一身红色衣服,就让我同其他的捕灵人一同练习捕灵术了。灵元状态时,我倒是没少看捕灵人们练习,口诀也早已烂熟于心,可是真到实际上捕灵的时候,总也使不出来灵力。
六长老笑呵呵道:“刚刚化形,不必心急。”
等到天边的云霞刚刚暗了一些,我便去上次遇到往的山脚等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一个陌生人,我连他是不是苦栖山的人都不知道。
往来的时候,远处的云霞颜色已经很深了。他站在我跟前,笑着说:“不要紧张,我会教你。”
从此以后,往每天都会来山脚教我捕灵术,却从来不肯说自己来自哪里,也不同我讲别的话。
苦栖山上的人只知道我启智晚,化形后进步神速,所有的口诀均是一学便会,所有人都对我另眼相看,大长老亲点我为他座下弟子。可是他们不知道我背地里有人指教。
我沉浸在苦栖山的捕灵人们的称赞中,在也不会有人嘲笑我蠢笨,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另有高人指教,大概是往对我太好了,我也从来不曾怀疑过他有什么坏心思,也不曾想过他会自此不再出现。
最后一次捕灵口诀学习的时候,往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愣了一下,刚开始往教我的时候,我都会问他是谁?为什么来教我?可是往都只是小小不再说话,今天怎么会主动来告诉我。我摇了摇头。
“你是我的分身。”往不知从哪里拿出了茶壶和茶杯,为自己斟了一壶茶道:“我把你放在了距苦栖山捕灵人出生不远的地方,没想到苦栖山的老头子真的把你带回去了。可是你对我来说就像是女儿一样,我自然不能放着你不管了。”
“分身?”我自然知道分身是什么,他把灵元分出来造了一个我,可我竟在这段时间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是牧灵人,不是捕灵人。苦栖山上都是一些愚钝懒散之徒,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过的人间灵元的事情吗?捕灵人们只当只是一个闲差,你不一样。”往看着茶碗里的茶叶。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大概就是间谍细作之类的吧,虽然对苦栖山不甚亲密,却也不愿意做些伤害这个地方的事情。
往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可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是想帮助苦栖山变得更好罢了。你来看着苦栖山有没有什么需要改的,然后告诉我,我来改如何?”
往当真一副征求意见的模样。
往和长老们不同,我在长老们跟前,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力有不逮,什么都学不会,记个口诀都要背半天,可是往教我时却如有神助,过目不忘。往更像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吧。我这么想着,心里也存了一份私心。若是我说不好,捕灵法术也教完了,大概他从此便不会过来了吧。
我点头道:“好。”
可是次日,来的人却变成了销节,他说日后便由他来和我通信了。
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呢?我厌恶捕灵人们日日无所事事一般,却不能像罗绮一样管理整个宫殿的一应事务。我厌恶自己不能一心一意对待苦栖山,却不舍得与往完全断绝练习。
销节听完我汇报苦栖山的事情之后,常常会给我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我有时候还会羡慕那些从小被坏人欺负,大骂上天不公的人,至少他们的恨和所有行为都有依据。我未曾受过风吹日晒,也不曾被人拳打脚踢,仅有的疼痛便是跟着往练习捕灵术的时候,一个不注意被灵元攻击,甚至连跌一跤疼都没有。
销节经常上蹿下跳地逗我开心,我问他:“你也是往的分身吗?”
销节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我和衔盛是往从野地里收集起来的灵元,他帮我们养出了自己的灵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说:“这样很好。”
我和销节坐在苦栖山脚的凹陷处,既可以不被捕灵人发现,又可以看着远处的天空和乐欢花。销节的故事讲得生动极了,遇到一些场景比较复杂的,他还会手忙脚乱地给我比划,也会给我讲一些岁月静好花开半夏的美好故事。
我以为时间也会在这些故事里开出美丽的花朵,我是一个幸福的人。直到销节告诉我往要开始执行计划了。
我有些措手不及:“什么计划?”
“你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吗?那个叫做未来计划的故事?”销节比划道。
我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他递给我一个净灵瓶,“用这个去苦栖山脚吧。”
我怔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往他一直想过来的。你之前看到的往,也只是他的一丝灵元,他被君困在了厝龙渊。只有足够的灵元才能让他早日出来。”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房间里了,手边是销节给我的净灵瓶。我悄悄地去了苦栖山脚,那里是苦栖山灵元最繁密的地方,如果偷偷拿一点,应该没人发现吧!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苦栖山是我长大的地方,可是往和销节是自小陪伴我的人,我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我没有去往常去的地方,而是在南峰坐了一天。大长老经常跟我说灵元的净化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万不可操之过急。大概是在诸多个不可操之过急的日常琐事里我早已耐不住苦栖山的平淡如水。
从苦栖山取出第一瓶灵元的开始,我便一发不可收拾,我请大长老让我去打理苦栖山脚,净灵瓶越来越大。每次把净灵瓶给了销节之后,我都回想,我做的对吗?我在帮助谁,又在伤害谁吗?眼下,大家不是都好好的吗?
终于有一天,往来了。他摸着我的头问我过得可好?他温柔地笑着,我溺在那笑容里。他说你知道苦栖树的灰烬可以将凤钵融掉吗?我摇了摇头。
他说:“罗绮和罗袂两姐妹就在凤钵里呢,你想去和他们玩吗?”
我迟疑了一下道:“不想。罗袂说我不开窍,连化形也做不好。”
“她们小时候嘲笑过你,对不对?那你要给他们点教训。不然他们都不知道你的厉害。”往道。
“可是他们在凤钵里,我打不过他们。”
“折一些苦栖树枝,烧成灰烬,大长老院落里可是又不少的无根水,这两样东西可以帮你把凤钵弄坏,这样就没人打得过你了。”
“大长老和二长老会怪罪我的。”
“不会的。他们怪你,你就和我回厝龙渊。”往认真地看着我道。
我清楚地记得凤钵崩裂的瞬间罗绮和罗袂的神情,真是好笑极了。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即使青鸟把我丢到南峰的深渊里我还是会这样做。
我不知道为什么来救我的人是衔盛而不是销节。衔盛在崖壁上找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将我放到里面修养。
“为什么销节没有过来?”我问他。
“我来不好吗?”衔盛说。
“我想去厝龙渊。”我道。
衔盛不再说什么了,给我留了一些灵元,就离开了。
南峰的悬崖很深,没有帮助很难回到南峰上。我每日盼着往和销节能来接我,我们一起去厝龙渊。可是每天除了山洞里的石头和偶尔飞过的灵元,我只能看看头顶狭窄的天空和悬崖下方黑乎乎的崖底。
我盼着往来救我,偶尔也盼着大长老能发现我不见了,即使之后会惩罚我,也好过我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数过往的灵元。
我把自己还是灵元的时候的记忆道如今被困在崖壁的日子反反复复地想了好几遍,我的人生真是枯燥啊!为什么大家都是忙碌的样子,我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呢?可是在一些云霞黯淡的日子里,我好像又能明白自己为何落到如此境地。
销节和衔盛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已经数了十九万九千二百零二个灵元了。我炫耀似的跟销节说道。
销节高兴地说:“你真厉害。”
衔盛皱着眉头拉着销节道:“焰姬,往需要你和百虫。”
南峰的灵力场威力巨大,销节和衔盛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往在这里,他一定可以解除这个灵力场。我试着打破这个灵力场,反而被它散发的灵力伤了。
我和销节衔盛正商量该怎么做时,百虫在灵力场里逐渐清醒了过来。他冷冷地看着我们,道:“你们不去帮往,在这里做什么?”
我默默地走过去。我和百虫都是往的分身,为什么他跟罗袂在苦栖山上如此逍遥快活?昔日里看着他和罗袂两个人折花捉鱼,满山遍野的乱跑,遇到我时便乖巧地躬身叫一声师姐。惺惺作态!
我正想着,突然觉得灵力丝丝缕缕地穿过灵力场屏障,汇入了百虫的身体。我有些慌乱,销节和衔盛也试着阻止灵力转移,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捕灵人没了灵元,比沉寂还要可怕,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焰姬这个人了。
往你还记得我吗?
苦栖山脚往慵懒地指引着我的日子,销节讲故事逗得我哈哈大笑的日子,大概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了吧。
销节和衔盛试图攻击灵力场,阻止我的灵元飞散,可是他们的力量跟强大的灵力场想比根本不值一提。百虫的身体在灵元注入的时候慢慢地飘了起来,销节拿出一个比以往净灵瓶要更加精致的瓶子,趁着灵元进入灵力场的路径尚未闭合,直接将满瓶的灵元倒了进去,衔盛伸手将百虫从灵力场里拉了出来!
灵力场慢慢闭合,可是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
销节和衔盛面面相觑,又定定地看着百虫。百虫的身体一下混入如此多的灵元,颇有些难以适应。
“焰姬她……”衔盛红了眼睛道:“焰姬她不在了吗?”
销节扶着衔盛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先把百虫送到往那里吧。”
“焰姬,焰姬还不知道我的心意。”衔盛道。销节也不在说话了,低头扶着衔盛的肩膀。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们,就要消失了吧,也好,再也不用思考日后该如何自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