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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爵进了郡府衙门,久未出来,门口百姓因这门口守卫一番挑拨大有上前砸门的趋势。
内衙堂内,溶爵与郡守孟泰已是剑拔弩张。
“溶千户,你什么意思?乱民就在府衙外,你不去剿贼,倒来问我为何群情激愤?”
溶爵正张口欲驳,不想这孟泰是个口舌伶俐能说会道的。不待溶爵开口,他又厉声道:“你还问我为何群情激愤,那本官便与你说道说道,这乱民为何而乱!
“他们是要为你溶家谋夺皇位、谋取江山!亏得溶家军以忠义立军,如今怎的?陛下派你过来剿杀乱民,你却是迟迟不出手了?
“还是说,你溶家本就存了谋逆之心,乱民此举倒是合了溶家心意?若这乱民拥戴的是别家,你是不是便会毫无犹疑下令剿杀,可如今乱民拥戴溶家为皇,怎的,溶小千户心动了?不想做大将军却想坐坐太子爷了?”
溶爵听着这孟泰之言脸色越来越黑,从启临出来之前,溶则便对他说过,他可能会受多方刁难,陷入保全百姓与立身忠义两难选择的境地。
不想这才刚到幽西,这孟泰便把这么个难题抛给了他。
“孟大人,百姓虽然愚昧,易受有心之人蛊惑,可若大人救灾及时,倾力安抚民心,只怕那有心之人也难有用武之地,如今群情激愤,我在府衙外听到的,却大多是百姓质问救灾钱粮去向问题。
“大人不理会百姓诉求,却只一味揪着那诛心之言,要我带兵剿杀,孟大人莫非是想掩盖什么?”
那孟泰闻言,却是镇定自若道:“孟某行得一直坐得端,溶千户也莫要唬我,本官在这幽西郡已整整十年,大事小事、人鬼牛蛇什么没见过?那救灾钱粮现如今便在这郡府衙门舱内放着,足数足量!”
溶爵闻言气结,道:“朝廷拨下救灾钱粮,你却囤积手中,不下发百姓,你到底意欲何为?逼迫百姓造反吗?”
面对溶爵诘问,那孟泰却是如他名字一般泰然自若,他悠哉悠哉端起茶盏呷了口茶,一脸坦然。
道:“陛下拨来的钱粮是用来救济灾民的,可不是资助乱民的,本官只是遵陛下旨意行事,坦坦荡荡,不怕为人诟病。”
溶爵闻言,想起那个监军王保之言,为防叛乱,剿杀乱民…却不知是不是皇帝真下了这样的旨意?
溶爵闻言,竟不知作何回答,叹息道:“自古有官逼民反一说,却不料,还有皇帝逼民造反一说!”
那孟泰闻言却是大怒道:“溶千户莫要胡言,乱民刁蛮,无君民纲常,怎可说是陛下逼迫他们造反?若他们没有反意,哪来那等逆反之言?”
他一副痛心疾首模样,又道:“哪怕民间皆传那溶家的谋逆之言,陛下依然信重溶家,这才让你带兵来剿杀乱民,一来,可证溶家清白,二来,也好叫天下有谋逆之心的人看看,这大逆不道是何下场!”
溶爵无言,果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郡府衙门外,围拢的百姓越来越多,齐呼之声越来越大。
莫老皱眉看着如着魔了一般的百姓,从怀中掏出一竹笛,在巷子拐角处站定,叹了口气,开始吹奏起来。
笛声起,是高亢激昂的乐曲,百姓听着笛声,不由一个个双目赤红,呼嚷着几乎声嘶力竭。
府门口衙役见状下了一跳,刚才出言挑拨的头领锵一声抽出腰间长刀,唤了下属守住府门,他自己却忍不住悄然后退。
其余衙役双腿忍不住有些颤抖,皆拔出腰间长刀全力戒备。
溶爵还未出来,他所带千骑人马见衙役拔刀对着百姓,皆是心中一紧,一个个握紧了手中长剑,坐下战马却似乎有些亢奋,在原地来回踱步,似乎也准备冲杀出去一般。
莫老笛声忽的一转,前一秒还激昂高亢的笛声,下一秒却变得哀戚悲伤,府衙前百姓莫名情绪也低落下来。
从年初开始,从干旱到山洪,他们之中不少人家已断了粮,妻离子散者也不在少数,可那救灾钱粮已拨下这几个月,他们却未见粒米。
想着家中老幼,不禁悲从中来,有人情绪激动,已开始失声痛哭,又过了片刻,府门前已是哭声一片。
就连莫老身后那溶家军众人,听着这笛声,不禁也是心中升起悲凉升之情,多少生死与共的兄弟上了战场便是诀别?
一众看惯生死,惯于杀戮的军汉,此刻也不由也双目赤红,那王保监军已在墙角边上痛哭流涕。
溶爵出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数千人同时放声痛哭的场面,他愣在原地,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孟泰,见此场面也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这样一群可怜无助的百姓,便是孟大人口中动辄要打杀了才痛快地乱民吗?若陛下在此,只怕也只觉悲悯痛心吧?可怜这百姓接连遭灾,朝廷救灾钱粮却是在府库里发霉…”
那孟泰闻言,任他再巧言善变,此刻也是说不出话来。
溶爵向前一步,掏出腰牌举高,大声道:“父老乡亲们!”
他年纪虽幼,但早在军中独当一面,此时他面色沉重,声音沉稳,不觉让人生出信赖之感,只是百姓尚沉浸在自己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溶爵没有半分不耐,略顿了顿,有一脸诚恳开口道:“父老相亲们!”
此时终于有百姓注意到了他,皆疑惑抬头看向他,百姓情绪渐渐平稳,有靠近府衙门边的百姓先反应过来,他眼睛还红彤彤的,却是眸光闪亮:“是溶公子!是溶公子!”
这时百姓终于都反应了过来,皆热泪盈眶,不知何人先跪了下来,众百姓皆哭着跪下,场面乱哄哄,却只听见此起彼伏一声声低呼:“溶公子!溶公子…”
百姓莫名悲伤,这悲伤与先前的悲痛又有不同,其中更多是无助之偶然看到希望时欣喜又忍不住委屈的哭声。
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上前,跪在台阶之下,颤巍巍哭道:“溶公子,您终于来了,我家瑞儿前儿不在了,走之前,他一直喃喃着,他要去从军,要做溶家军…”
老妇声音哽咽,再说不下去,溶爵亦是红了眼眶,他大步下了台阶,扶起老妇人,又对众跪着的百姓朗声道:“乡亲们,起来吧,溶爵来了!”
百姓闻言,相携而起,却皆都热泪止不住往下流。
待百姓皆起,溶爵退后几步,对着百姓恭身作揖,他身前众人纷纷避让,不住道:“不可,不可呀!我等一介草民哪里敢当公子的礼?”
众人附和着,溶爵却已直起身。
他上了台阶,让更多百姓可以看到他,能听到他说话。
“乡亲们,小子来晚了!”他拱手作揖,百姓皆摇头落泪。
“今年大旱,陌山三郡受灾,陛下在启临日日忧心,拨下救灾钱粮。
“不想这钱粮在路上耽搁,未能及时下发,明日开始,救灾钱粮将如数发放。
“这良田乃是咱们西宁命脉,也是大家安生立命之本,今年大灾,春耕已被耽搁,但土地不能闲置,我自陌山郡过来,见陌山田野已种上了稻谷和甜菜,幽西气候温湿,各位又是种地个中行家,待粮种发下,这地得翻了,尽快种上庄稼。
“乡亲们,苦难总会过去,明年定是个好年头!”
听着溶爵之言,郡府衙门前一众百姓皆是鸦雀无声。
那刚才痛哭的老妇小心翼翼问:“溶公子,这钱粮真明日就发?这粮种,朝廷也给?”
溶爵肯定道:“溶小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众人便都信了,不知谁出声道:“溶家人说话,信得过!”
众人便都附和。
莫老不知何时,已把竹笛收入怀中,看着台阶之上泰然自若的溶爵,不觉红了眼眶。
“”孩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