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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掌柜痛得撕心裂肺,模糊间却觉那冰冷的剑尖又缓缓凑在了他另一只耳朵边,那带着血腥气的寒凉,将他激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下意识地大叫:“地窖!在地窖里!”
“地窖口在何处?!你可给她下了药?!”慕云松赤红着一双眼,几近咆哮。
“在……在厨房……下了迷香而已……”汤掌柜已是几欲昏厥,“灌些凉水,三个时辰便醒……”
慕云松将苏柒小心地放回她自己床上,又拭了拭额头,确保性命无碍,一颗悬了许久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床榻上的小人儿,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低垂,脸颊因中了迷香的关系,泛起一片淡淡的绯红,愈发衬得她一张小脸艳若桃李。
我要拿你怎么办?慕云松发出一声轻叹。
不过几个时辰前,还打定了主意要带她一起走,从此罩着她护着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然而在她一场熟睡中,他与她却双双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九死一生,忽然发觉是他连累了她,害得她也无辜身处险境。
是了,在遇上他之前,她都过得好好的,即便惹事生非也是小打小闹;倒是遇上他之后,暗杀、中毒、被绑架,厄运不断……
他想要护她一世周全,然自己还是内忧外患、步步惊心。
若带了她回去……且不说他的世界是否容得下她,若被人知道她是他慕云松的一片逆鳞,又会有多少人对她不择手段。
她与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也许相见不如怀念罢……
他心中一片湿漉漉的凄楚,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几缕乱发,眼前的小人儿眼睫微颤,在睡梦中无限委屈地抽了抽鼻子,樱唇喃喃:“臭丸子……”
慕云松闭了闭眼:竟是一句抱歉,都来不及对你说了。
他忍不住俯身凑近,在那觊觎了许久的樱唇上留下一个轻吻。
睡梦中的人儿唇角动了动,发出一声含糊的嘤咛。
别了,苏柒丫头,好好过你的生活。
他蓦地起身,只觉再多停驻一秒,刚下定的决心都要被她击碎。
他行至门口,又顿了顿折回来,取下腰上的玄鸟玉佩,放在了苏柒枕边。
若这玉真能辟邪,便让它替我,好好护着你。
“大哥救人,可是遇上了麻烦?”
西山脚下,慕云柏和慕云梅早已等候多时。慕云柏见大哥脸色发白、双眼泛着血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没有。”慕云松话都不想多说,“上路。”
说罢,径直大踏步地向前走。他身后,慕云梅碰碰他二哥的肩膀,低声道:“你说,大哥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慕云柏其实也觉察到了大哥的异样,却更务实些,“少胡思乱想,仔细大哥收拾你。”
慕云梅联想到昨晚在大哥手上看见的殷殷牙印儿,不禁低笑道:“大哥不会是在道观里……渡了一两女施主吧?”
慕云柏笑而不语:我就静静看你作死。
慕云梅正遏制不住地浮想联翩,冷不防脚边一阵扎痒的感觉传来,低头一看,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姜黄大猫,正努力地试图从他二人中间挤过去。
“嘿,这小家伙!”慕云梅一时好奇,伸手将“大猫”拎了起来,见它俨然一副受了侵犯的气鼓鼓样子,口中“啊呜”一声吼。
慕云梅伸出个手指去逗它,小家伙张口就咬,却被慕云梅眼疾手快地躲过,遂不客气地冲他呲了呲嘴里的六颗牙。
“你还挺凶啊!”
原本情绪低落埋头走路的慕云松,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一时哭笑不得:“你怎么跟来了?”
老虎烧麦被它爹点名,四爪并用地奋力挣扎,终于被慕云梅手一松放下来,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到慕云松怀里去告状:爹,这个坏人他欺负我!
慕云梅愈发好奇:“大哥,这是你养的猫儿?”
烧麦忿忿地“啊呜”一声叫:你才猫!你们全家都是猫!
“它是只老虎。”慕云松低头无奈地望它:若连它都不见了,苏柒怕是更伤心;但若把它送回去……只怕自己也出不来了。
“老虎?!”慕云梅一双眼睛变得雪亮,“我从小就想养只老虎!”遂上前引诱它,“来,到你五叔这儿来。”
烧麦瞪他一眼,自顾自往慕云松怀里缩了缩:你是坏人!
慕云梅不折不挠地从包袱里取出块干粮,在烧麦眼前晃了晃:“要不要吃?”
烧麦会一路跟来,就是因为肚子饿了,此时愈发经不住美味诱惑,不过犹豫了一秒,便乖乖就范。
“这就对了。”慕云梅得意地喂完老虎,将它扛在自己肩上,“看你这一身姜黄皮毛,油光水滑的,长大了定然威风凛凛……”
慕云松暗叹: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五叔给你取个名吧,就叫……”慕云梅望天想了想,“神勇无敌大将军如何?”
烧麦趴在他肩上,不屑地“呜呜”两声。
“不喜欢?那叫镇北靖远大元帅如何?”
慕云松听不下去了:“它有名儿,叫烧麦。”
“烧……烧……”慕云梅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叫烧麦?“大哥你起的?”
慕云松脸色黯了黯:“……对。”
慕云梅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对二哥啧啧叹息:“只怕大哥坠崖之后九死一生,吃了不少苦头,食不果腹饥不择食啊,可怜……”
三人马不停蹄地向东北方行了五日,已距广宁城不远。
最后一晚宿在宁远县,慕云柏早已派人快马加鞭往家中通传报信。
“徐凯已率你的亲卫连夜赶来,明日一早,护送大哥你一路回广宁去。”
慕云松揉揉额角,不以为意:“咱们回去便是,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防人之心不可无。”慕云柏劝道,“你失踪的消息,虽甚少人知道,但你一两个月深居简出,军中府中都不免有些猜测。此番打着巡视大同卫归来的旗号,正大光明地回去,也好让那些居心叵测者趁早断了心思。”
慕云松想了想:“也好。”
慕云柏又问:“可要我安排人手,继续查东风镇之事?那汤掌柜……”
“死了。”慕云松面无表情道,“不必查了,他临死前,被我发现个东西。”
慕云松将从汤掌柜身上掉落的信封取出,慕云柏接过来看了看,信封是空的,显然里面的信笺已被人拿走。他盯着封口的火漆印,目光一凛:“西京?”
“正是西京那位。”慕云松低沉道,“我早料到,待他料理完了身边的麻烦,必将矛头指向广宁慕家,只是没想到,他下手如此之早。”
慕云柏摇头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二人又议了议,慕云柏便告辞休息去。
慕云松望着床头,侍卫送来的替换衣裳,黑色蜀锦的面上,暗金线绣着麒麟滚边,忽然想起那条许诺很久,犹豫再三,却终没去买的裙子。
早知道要分别,就该……
他正有些叹惋,忽觉膝上一沉,老虎烧麦不知何时潜进屋来,跳到他怀里寻个舒服姿态,打个呵欠。
“傻瓜,你跟了我来作什么?”慕云松弹了弹老虎的脑门儿,“跟着你娘,不是享福得多?”
他说完便觉未必,这几日慕云梅鸡鸭鱼肉地喂它,还日日将它扛在肩上走,小家伙儿光吃不动,反倒又胖了一圈。
“咱们两个都不辞而别,你娘,定然很伤心吧。”
烧麦眯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示意它还只是个孩子,这不是它该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