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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慕云松但觉自己吃了二十几年的饭菜,却在这一瞬间被刷新了飨食观。
“我给这道菜起了个名儿,”苏柒指着一道素菜骄傲地宣布,“叫做‘一船清梦压星河’。”
“呃……”慕云松拿筷子将那碧油油的菜划了划:“何解?”
“我发现这两样果蔬切开来,皆是个星子形状,炒在一起好看得很,故名星河。”
慕云松着实无奈地点了点头:杨桃炒秋葵,果然颇具创意。
“为了应这句诗的景儿,我又特意把这黑黢黢的蛋切成瓣儿摆在星河之上,倒也煞是好看。”
好看是好看了……你考虑过松花蛋的感受么?
“王爷尝尝?”
望着她满眸子的期许,慕云松喉头一动,“不忙,这一道……造型清奇的又是什么?”
慕云松自觉已努力斟酌了字眼,然眼前盘子里,红彤彤汤汁中泡着硕大一条象拔蚌,以及两边别具匠心摆着的两只火柿子,组成的造型实在太有视觉冲击力……
某王爷下意识地向自己下面瞟了一眼:这丫头,是在暗示我什么,还是嫌弃我什么?
“这个么,我是觉得这根大蘑菇有些腥气,索性用这软甜的红果子折一折味道。此菜叫做……”苏柒挠挠头,深觉起菜名比做菜难多了,“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名字倒是风雅。”慕云松着实有些想笑:以这丫头丸子烧麦、石榴葡萄的起名功力,能取出这样的菜名,实在是尽力了。
“只是,象拔蚌乃水生之物,火柿子更是性寒,两者相加便是寒上加寒,加之食性相克,吃了怕是要死人的。”
说罢,便见眼前的少女瞬间变了脸色,捂着嘴便要出去吐,不禁眼眸一弯:“你吃了?”
“唔……”苏柒一副欲哭的表情,“尝了一口……这可如何是好?”
想我一个妙龄少女,竟被自己做的菜毒死了,到了阴曹地府都不长脸。
看她委实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慕云松再不忍吓她:“逗你玩儿的,只要不是长期服食,便死不了。”
说罢自己暗嘘一口气:至少有理由不尝试这道细思恐极的菜了,还好还好……
另外两道菜,亦是“惊喜”不断:这丫头将一只帝王梭子蟹挖空了壳子,里面的蟹肉蟹膏扔得一点不剩,却“别具匠心”地将烧得乌黑的猪大肠酿在里面,取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最后一道是白蚬子与熏腊肉的奇妙组合,霸气取名“黑白双煞”。
“听说这些都是王爷平素爱吃的东西,王爷可还满意?”
“呃……”慕云松着实的哭笑不得,只得避重就轻,“是谁告诉你,这些都是我爱吃的东西?”
“膳堂主事崔嬷嬷,”苏柒随口道,“哦,还得到了你姑母慕夫人的证实。”只可惜王爷最爱的那道徽州臭鳜鱼,她下了几下决心,实在无法承受其味儿,只得惋惜作罢。
慕云松恨恨地记下了这两个人,在苏柒满眼的期许中,正苦于不知改如何下筷子,却听门口一个清朗愉悦的声音:“苏姑娘,我来给你送个好玩……”
一步踏进门来的慕云梅,蓦然望见他大哥,生生将到嘴边的“意儿”给咽了回去,惊诧道:“大哥怎么在这里?”
慕云松瞥他弟弟一眼: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慕云梅自然察觉到他大哥眼中的不善,只得举了举手里的物件儿,尬笑道:“我做那百子铳时得到些启发,给苏姑娘做了个银针机廓,带着防身还是不错的。”
“真的呀?”苏柒又惊又喜,从慕云梅手里接过那银亮的小物件,“这是套在腕子上的?”
“对,套在手腕上,遇敌时只需按这里……”慕云梅为苏柒简单演示一番,“便会有银针发出,且可以连发。”
慕云梅示范完毕,瞟一眼一脸阴沉的大哥,识相地道:“我就是来送个东西,不打扰二位用晚膳了,告辞,告辞!”
见他急匆匆要走,苏柒正欲千恩万谢地送出门去,熟料方才不知隐匿在何处的黄四娘,忽然现身堵住了门口,“不要让他走!”
苏柒一骇,想都不想便下意识拉住了慕云梅的胳膊:“五爷留步!”
说完又觉得唐突,无奈以目问黄四娘:为什么呀?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这小哥不知得了个什么辟邪的玩意儿,日日的挂在墙上,我这几日每逢要进他的屋,都会被个青光结界给弹出来,好生气人!!”黄四娘吐槽完,双手捧心满面的桃花荡漾,“你且留他一留,让我好好看看我家郎君,以慰相思之苦!”
苏柒忍不住翻个白眼:你也太花痴了!但是为闺蜜两肋插刀乃是本分,遂堆起个热情笑容,拉着慕云梅道:“既然来了,一起吃个晚饭再走!”
我倒想啊……慕云梅无奈苦笑,但他家大哥那眼神,分明就是下了逐客令:“多谢苏姑娘盛情,但我……已用过晚饭了,不巧得很,呵呵,呵呵……”
慕云梅觉得自己笑得脸皮直抽抽,方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被莫名热情的苏柒一把拽住:“吃过晚饭不要紧,陪你大哥喝两杯也是不!错!的!”
说罢,苏柒望一眼门口一脸期许的黄四娘:你看,我尽力了。
而慕云梅则无奈地望望他大哥,听他淡淡道:“既然你嫂嫂盛情相邀,就留下喝两杯无妨。”
慕云梅敏锐地听出了他大哥的弦外之音:喝两杯快滚蛋!莫要在这里碍眼!
慕云梅只得苦笑着坐下,屁股挪了挪大有种如坐针毡之感。但当目光扫过桌上几道清奇的菜肴,愈发的瞪大了双眼,以目示他大哥:这都什么鬼?
慕云松扶额苦笑:我也想知道……
苏柒适时地宣布:“这都是我做的,王爷平素爱吃的菜,二位不必客气,快尝尝。”
慕云梅心下明悟,脸上浮出个玩笑神情:“既是苏姑娘专程给大哥做的,大哥自然要多吃些。”说着,热情将那条硕大的象拔蚌夹到慕云松碗里,好意提点:“大哥,这玩意儿,以形补形。”
挑事儿是吧……慕云松不动声色,将一块黑黢黢的东西夹到他五弟碗里:“既是你大嫂的手艺,你也不能辜负,务必吃完。”
慕云梅垂眸看了一眼:一大块姜。
他大哥自然知道,他从小就不吃葱姜蒜。
慕云梅望姜兴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苏柒在一旁看得感动:多么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
慕云梅盯着那块姜发愁了片刻,忽然筷子一拍:“如此温馨家宴岂能无酒?梅子酒这东西,苏姑娘喝喝也就罢了,咱们兄弟喝也显得太娘娘腔。”遂唤来门口侍立的石榴,“你去岁寒苑找我的小厮南笙,将我珍藏的烈酒拿一坛来,我与大哥共饮!”
石榴应声去了,苏柒便自觉去厨房拿酒碗,趁她不在,慕云松向他五弟幽幽道:“你还真打算赖这儿不走了?”
“大哥,我可是为你好!”慕云梅指了指桌上不明觉厉的菜肴,态度极诚恳:“你觉得吃了这些玩意儿,再不喝点儿烈酒驱驱寒毒,你还能全身而退?”
慕云松额角黑了黑,不得不承认,他五弟说得有几分道理。
慕云梅又想起另一桩事:“听说抓来那个天鹰盟首领,昨夜死了?”
“确是,七窍流血,应是被人下了毒。”说起这桩事,慕云松揉了揉额角,“自下大力气将他抓来,我便命看守之人极尽小心,不想还是着了道儿。”
“这天鹰盟简直无孔不入,诡异狡诈得很。”慕云梅叹了口气,“死便死了,左右从他口中也掏不出什么来。”又刻意压低了声线:“他极度困倦时吐出的那句‘贵不可言’,当真指的是西京那位?”
“应是。”慕云松蹙眉,“且据今日,云柏从宫中得来的线报,说那位托病足不出户,已有十余日不上朝。”
“病了?”慕云梅冷笑一声,“病死活该!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他话音未落,便被大哥一掌拍在脑门儿上,“能不能动动脑子?他正值壮年,前些日子还龙精虎猛地张罗削藩之事,突然就病了,当真可信?”
慕云梅撇嘴:“也许是多纳了几房妃子呢……”
慕云松怒其不争地瞥他一眼:看你小子终日都想些什么?“我是担心……”
他尚未说完,便见苏柒笑容满面地端着酒碗进来,身后跟着抱了一只大黑瓷坛的丫鬟石榴。
慕云梅立时来了兴致,接过黑瓷坛隆重介绍:“这是我特意从胡人贩子手里购得的好酒,唤做‘五步倒’,淳烈非常,大哥尝尝!”
五步倒……正摆酒碗的苏柒不屑地撇撇嘴:这酒名儿起得,耗子药似的。
慕云梅先端起酒碗:“感谢苏姑娘盛情款待,这碗我先干为敬。”说罢,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又倒上一碗,“这一碗,敬大哥和苏姑娘。”
苏柒赶忙将自己眼前的梅子酒斟上,三人碰了一碗。
“这酒确有些力道。”慕云松赞道,“算是烈酒中的极品。”
听她这么一说,苏柒有些好奇地凑过来,“辣吗?”
“一点不辣,极为香醇。”慕云松随手将酒碗递到苏柒嘴边,“尝尝?”
苏柒便鬼使神差地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
下一秒,苏柒觉得自己舌头都麻了,一边呛得咳嗽一边猛捶慕云松的肩膀:“你个混蛋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