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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回 王爷不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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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这从天而降的男子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右肩膀还有个血淋淋的大口子,白森森的骨头毕现,模样十分狼狈可怜。

    葡萄和闻声赶来的石榴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吓得抱成一团,腿都打着哆嗦不敢靠近。

    人都掉进自家院子了,总不能见死不救。苏柒只得慢慢上前去,在那男子身旁蹲下,伸手去探他的脉搏,不料反被这男子一把抓住了手腕,口中低声哀求:“姑娘,救救我……”

    还有意识就好,苏柒用力将男子扶起,这男子虽看起来身量不高,却出奇的敦实,苏柒努了努力,招呼一旁吓傻了的石榴葡萄:“还愣着?过来帮忙啊!”

    石榴怯怯望着这满身是血的男子,想起出府时王爷曾特别叮嘱,说一个什么盟的杀手盯上了王妃,让她们一定机灵些,万万要保护王妃安全,“姑娘三思啊,咱们都不知道这人是谁,万一是那什么盟……”

    “天鹰盟派来的杀手?”苏柒又好气又好笑,指指满身伤且摔得直抽抽儿的倒霉男,“杀手若做到他这个份儿上,怕是早被天鹰盟扫地出门了。”

    见她们质疑,那男子勉力辩解道:“我不是什么杀手,我……是从黑煤窑里逃出来的。”

    苏柒见他浑身上下黑黢黢脏兮兮,膝盖手肘上没有一块好皮肉,确像是个煤窑苦力的样子。

    “是个苦命人,快来给我搭把手,将他扶进屋里去。”

    三人合力将他扶进偏房,苏柒拿来药箱,用干净棉布清理了他身上血污,又沾了金疮药给他敷伤口。

    他肩膀上的伤甚重,皮肉翻卷犹如儿嘴,苏柒依照苏先生曾教过的法子,用针线将他皮肉缝合起来,因没有麻沸散,男子痛得哀嚎了几声,竟是昏了过去。

    “他……不会是死了吧……”葡萄见男子两眼一翻没了声息,声音都打了颤。

    “怎会!”苏柒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若无其事地继续给他缝合,“想当年我救王爷的时候,胸口一个透明窟窿,伤得比他重多了!还不是被姑娘我救活了?”

    说罢,略带鄙视地撇了痛昏的男子一眼:这家伙,比王爷差远了。

    果然如苏柒所言,男子昏迷了几个时辰之后便悠悠转醒,醒来脸色好了许多。

    在一口气扒了三碗米饭,喝了整整一锅炖鸡汤之后,他抹抹嘴,开始向苏柒三个讲述自己的遭遇:

    “我叫张浦,是广宁城西五十里,大丰镇郊张家村人。我本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靠家里的几亩薄田吃饭,不料今年闹了蝗灾,就没收几粒粮食。眼见家里的老母亲要饿起来,我心里急得什么似的。

    恰好那时,有个同村的大哥来寻我,说有个好营生,去镇上给人挖沟修渠,每月能得五十个钱,这等赚钱的营生,我二话没说就跟他走了。

    谁想刚走出村子没有十里,同村大哥突然一棍子将我闷倒,待我再醒来,已置身暗无天日的煤窑。”

    说至此,张浦忍不住浑身颤抖:“那简直是人间地狱,人在里面连牲畜都不如!每天只给一碗馊饭,睡两个时辰,其余便是在看守的皮鞭下,狗一般跪着,无休无止地拉煤!

    被掳去的都是精壮汉子,却大都撑不过三个月,即便不被累死,也架不住煤窑坍塌,砸断了胳膊腿,便被看守扔出去喂了野狼!

    我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没了,我心里害怕极了,却也下定决心:为了我老娘,我也得逃出去!

    后来终于有个机会,看守觉得我老实本分,便叫我跟着出去拉车运煤。路上,我趁看守喝醉了,用煤块将他们砸晕,取出钥匙开了手脚上的铁镣,终逃了出来!”

    苏柒三人听得伤感,葡萄更是边抹泪边又给张浦盛了一碗饭。苏柒好奇问道:“那你又为何会从我家屋顶上摔下来呢?”

    张浦有些羞愧:“我一路逃到广宁城,因为这一身狼狈相,怕给官府的人盘问,便日日躲在犄角旮旯或屋顶上,不被人看见。方才,是我闻到你家院里飘来饭菜香气,实在饥饿难耐,本想趁无人时溜进你家厨房偷口吃的,不料实在饿得厉害,眼前一黑,就跌了下来。”

    “真是个可怜人!”三个姑娘听得恻隐之心泛滥,苏柒小心地拍拍张浦未受伤的肩膀:“你放心,来到我这里就算是脱离苦海了,你不必担心那些坏人再来抓你,也不必担心官府的人找你麻烦,只管安心养伤。过几日伤养好了,你便回家去。”

    张浦听罢,挣扎着便要起身给苏柒扣头,被她坚决拦住,激动道:“姑娘的大恩大德,张浦没齿难忘!我张浦虽然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我这条命是姑娘救回来的,从此张浦就是姑娘的仆役,给姑娘做牛做马也没一句怨言!”

    他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苏柒却听得有些犯愁,只能呵呵干笑道:“张兄弟严重了,你看我这里已经有两个聪明伶俐的丫鬟,真的不需要牛,也不需要马。”

    “那我就替姑娘打扫院子、劈柴挑水!”张浦拍了拍自己胸口,“我张浦别的本事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苏柒额角直跳:怎么有种,救了人反被讹上的感觉?

    看着张浦报恩心切的神情,苏柒只得先敷衍着:“你且宽心养伤,以后的事么,以后再说。”

    对于慕云松来说,眼前的事,就着实让他头痛。

    屠豹和吴奎的两份军籍册摆在面前,他正以手指抵着额角认真看着:

    屠豹,年三十五,广宁本地人,三代军户。本人十七从军,先在风军后备队历练,而后入飞虎营为重骑兵,先后在虎贲卫、忠勇卫任职,三年前擢升百户,入骁骑三卫。

    相当正常的经历过往,平淡无奇却也一步一个脚印。慕云松从中未发现任何端倪,只得转而拿起另一份吴奎的军籍来看:

    吴奎,年三十七,山东人,早年曾落草为寇,后被燕北军招降,因武艺、骑术皆精湛,得入风军飞虎营忠勇卫,不久因不满上官贪墨士兵军饷,将其重殴致残而被罚入军裁所服役一年,役满后得雷军神机营参将赏识,调入神机营,一年前提拔为总旗。

    看起来是个草莽汉子,有几分血性。慕云松放下卷宗揉了揉额角:这两个人,既不是同乡又不是战友,从军轨迹无一交汇,似乎正如徐凯所说,风马牛不相及。

    想至此,他随口向徐凯问道:“你可着人去问了二人亲近的兄弟同僚,此二人近日里可有来往?”

    “问了问了。”徐凯跑得满身是汗,刚灌了自己一肚子凉茶,此刻忙不迭答道,“两边倒是出奇一致,都说从不曾见过另一个与之来往。”

    这就愈发奇怪了,慕云松思忖一阵,又向徐凯吩咐:“派人去访二人的家人,问问是否有什么仇家。”

    徐凯答应一声,随口慨叹:“一个是三代军户,一个是草寇出身,且都在燕北军中打熬了十几年,理应有几分本事,却被人虐杀了挂在树上,连个动静都没出……这凶手,是个妖怪不成?”

    他提到“妖怪”,倒给慕云松提了醒儿:若真是那黑衣人所为……

    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石榴盯着火炉上咕噜作响的药锅子,心中着实的不安。

    “葡萄,你说咱们姑娘就这么收留了个男人住下,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葡萄依然沉浸在对张浦遭遇的无限同情中,“我觉得是咱们姑娘心善,那么可怜的人……”

    石榴怒其不争地望她一眼:“那张浦可怜是可怜,但他总归是个男子,就这么大咧咧地住在咱们慧目斋,姑娘还亲自上手给她换药包扎,这……”

    葡萄有些羞愧地低头:她本来想替张浦换药来着,但白棉布一揭下来,她看到那血淋淋的一片,吓得手抖得连药瓶子都拿不牢稳。姑娘实在看不下去,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咱们姑娘是什么身份?虽说如今不在王府住了,但王爷依旧常来常往的,这万一……”石榴越想越怕,索性将葡萄推走,“你去大门口守着些,万一王爷来了,就赶紧知会一声。万一被王爷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咱们姑娘就说不清了!”

    葡萄不解:“什么是王爷不该看的?”

    石榴哭笑不得:“总之你去守着就是了!”

    葡萄便憋着一肚子的莫名其妙立在慧目斋门口,又深觉自己责任重大,连隔壁的采莲姑娘好心给她送果子,都一脸严肃地摆手:我正值班呢!

    “究竟什么是王爷不该看的……”葡萄正百无聊赖地低头摆弄着自己指甲自言自语,忽听头顶一个熟悉声音传来:

    “什么是本王不该看的?”

    葡萄骇得险些将自己的指甲都掰断了,颤巍巍地抬头,见自家王爷正面沉如水,一脸探究地盯着她。

    “王……王爷……你……”她很想问一句:您究竟是从从何处冒出来的?

    “你不在屋里伺候,在这儿站着做什么?”王爷身后的徐凯不解问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守门望风儿呢!”

    望风……他这话提醒了慕云松,瞥一眼紧张得支吾不清的小丫头,抬脚便往里走。

    葡萄深觉自己任务失败,下意识喊道:“王爷你不能进去!”

    徐凯望她无奈叹口气:小丫头,你这是作死啊。

    慕云松面色一沉,脚步走得更快,三两步便进了后院,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难道,苏柒那丫头受伤了?慕云松顿时心焦,冲进苏柒房间,却不见有人。他疑惑走出门,却隐约听到偏厢房里有动静。

    他正要敲门,忽听屋内传来苏柒的声音:“张大哥,你得把衣裳脱了,不然我不好帮你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