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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惨惨的云公子说完这五个字,便不再开口,一旁的夏恪也一副惴惴的样子不说话,三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显得尴尬冷场,苏柒只好开口问道:“不知云公子此番来广宁,是公务还是经商?”
她不过客套一问,并不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何不妥,偏见一旁的夏恪冲她挤眉弄眼地连使眼色,她尚不明觉厉,却听那云公子赏光开口,“游历而已,来看看我燕北的大好河山。”
富家子弟就是闲得慌……苏柒暗自腹诽,面上却笑道:“若说游历,我以为塞北不如江南,尤其是这初冬时节,北境已是寒风凛冽、万物凋零,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但想到人家来都来了,她又好心安慰:“不过呢,燕北有燕北的好处,这些年大燕北境在北靖王爷治下,边境安定、百姓康泰,几乎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治安还是极好的。”
她说着,心中不免替她王爷相公感到骄傲,一抹笑意便挂在了脸上,偏偏不经意瞥见一旁的夏恪满脸的黑线,忍不住嗔道:“我没夸张,是真的!”
“真的真的。”夏恪显然随口敷衍,忙不迭地换了话题,“游历么,到哪儿都可能有意外收获,譬如这梅干菜肉饼,多少年没吃过这一口儿了,没想到在这小酒楼里找到了昔年味道。”
看他咂摸嘴角一副回味无穷的态,苏柒笑道:“这酒楼的内掌柜是我朋友,肉饼便是她煎的,你们若喜欢,我再找她拿些来便是。”
“甚好甚好!”夏恪忙不迭点头,“多拿些来,这肉饼煎得外酥里嫩透着鲜香,跟当年山下李婶子煎得完全一个味道!”他又仰头做个追忆状,“那时在山上粗茶淡饭,肚里缺油少肉,没事就爱下山去李婶子家里蹭肉饼吃,真是终生难忘!”
“蹭肉饼吃?”苏柒实在忍不住,拆穿道,“你分明就是去李婶子家偷肉饼吃!且做得决绝,将人家一家人吃的肉饼偷得一个不剩,李婶子举着擀面杖足追了你五里路,自然是终生难忘!”
夏恪脸上青白一阵,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公子倒是忍不住笑了:“你总说自己昔年在山上学艺时,天资聪慧品行端方,深得师父推崇兄弟爱戴,竟也有这样的过往?”
苏柒又忍不住要爆料:“你可不知道他当年……”却被夏恪一掌捂在嘴上用力推远:“少废话!快端饼子去!快快快!”
待苏柒一脸狡笑地起身走了,夏恪满头黑线地澄清:“您别听她胡说……”
云公子却望了望苏柒掀帘往后厨去的窈窕身影:“你这小师妹,挺有意思。”
“她还说我,她从小到大也是顽劣得很。”夏恪不甘心地吐槽,“手板子挨得不比我少!”
云公子却意味深长盯着他:“你喜欢她?”
夏恪一时噎住,缓了缓神忙不迭地摆手,“公子说笑了,我当年在山上学艺时,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整日里跟在我屁股后面,随我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撵都撵不走,把我给烦的呀!”
对他这一番急急的自证清白,云公子不过笑了笑,不置可否。
苏柒到后厨采莲那里又要了几个肉饼,却见采莲一副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念意转明白过来:采莲依旧惦记着慕五爷喜欢吃这味道,有心送给慕五爷尝尝,却又羞于见面。
苏柒自觉要替姐妹分忧解难,便自告奋勇表示,愿意亲自跑一趟王府,将肉饼给慕五爷送去。
采莲自是十分感激,挑出几个煎得卖相最好看的,用干净的油纸细细地包了。苏柒将一碟子肉饼给夏恪和云公子送去,左右不想与他们继续尬聊,便道临时有事,先行告辞了。
夏恪倒也不挽留,只说他们暂住在广宁城如意坊的福临客栈,离此去不远,让苏柒有闲暇了可以去找他。
苏柒点头应下,便揣着热腾腾的肉饼回了趟北靖王府,不想慕五爷此时还在军营里值守,并不在府中,倒是迎面碰上了无所事事的慕云萱。
“稀客呀稀客!”慕云萱打趣她一句,又耸着鼻子嗅了嗅,“好香!你怀里揣着什么好东西?”
苏柒毫不客气地将采莲对她的评价用上:“你这丫头是属狗的?好灵的鼻子!”
慕云萱毫不在意,伸手就往她怀里扒拉:“有好吃的就拿出来,还打算独吞不成?”
“馋猫儿!”苏柒索性将揣在怀里的油布纸包拿出来,“这是采莲给你五哥煎的爱心肉饼,你也好意思吃?”
慕云萱眨眨八卦的眼睛:“她还真喜欢我五哥啊?”但手上不闲着,一把将纸包抢过来,“反正我五哥也不在家,我趁热先尝一个,我五哥也不会怪我。”
说着,拉苏柒到附近一间暖阁坐下,打开油纸包掂起一只肉饼便一口咬了下去:“还热乎呢!嗯……真是人间美味!”
她低头大快朵颐,苏柒倒百无聊赖,随口问道:“你家大哥呢?”
“不晓得。”慕云萱塞了满嘴,含糊道,“从昨晚就不见人,许是在军营里忙公务罢。”
提起慕云松,苏柒又忍不住想起那个古怪的梦境,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油然而起,思之再三,向慕云萱犹豫问道:“你可知道,有个什么聂学士府上的大小姐?”
她不说随口一问,并不指望慕云萱作答,熟料慕云萱听闻大吃一惊,口中的饼子都忘了咀嚼,噎得重重咳了一阵,脸都红了。
苏柒忙替她拍背顺气,疑惑道:“还真有这么个人?”
慕云萱好不容易缓过来,脸上却依旧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态,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苏柒暗想:总不能说是我梦到的,这也太玄乎,只好含糊其词:“听说的。”
慕云萱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此事是我大哥亲下的封口令,要王府上下三缄其口,谁也不许在你跟前提一个字,你告诉我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王爷下的封口令?”苏柒愈发怀疑,“就是说,王府上下皆知道这位聂家大小姐,独独瞒我一人?”
慕云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捂住自己油光光嘴巴大摇其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柒心中不悦,一把将肉饼抢回来嗔道:“还亲闺蜜呢,你头一个不跟我说实话!”
慕云萱满面的作难:“好嫂嫂,不是我不跟你说实话,实在是……我若说了,我大哥妥妥的打死我!”想了想,又劝慰道,“这事儿呢,本来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儿,我劝你也莫再打听,不知者心不烦。”
她越是这样说,苏柒心里越是狐疑,正欲抓住慕云萱威逼利诱问个究竟,偏偏慕大小姐迅捷地起身后退两步,一敲掌心道:“哎呀我给忘了,今儿是上学堂的日子,女先生还在等我,耽误不得,告辞!告辞!”
说罢,连肉饼也不要,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徒留苏柒望着她的背影冷叹:天都要黑了,上个什么学堂?你这丫头编谎话太不走心……
只是,这位聂学士府的大小姐,究竟是个什么人?
慕云松非但从未提过她的存在,且严令王府上下三缄其口,谁也不许向她苏柒提起,可见,这位聂大小姐与慕云松之间,是有些关联的,且说不定干系极深……
莫非……
她正想得揪心,冷不防被一只手在面前略过,无端骇了一下,抬眸便见一张温暖笑脸:“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苏柒缓了缓心绪,问候一句:“五爷回来了?”
“刚从军营回来,听岁寒苑的下人说你找过我,我便出来寻你。”说着,垂眸望苏柒手里的半个肉饼,“这是?”
“哦!”苏柒这才想起此番回王府的正事,忙将油纸包递到慕云梅手里,“采莲煎的梅干菜肉饼,说五爷好这口儿,特特地托我给你送来……可惜有些凉了。”
慕云梅将那纸包接在手里,摩挲着沉默了片刻,方问道:“采莲姑娘,近来可好?”
想见你又见不到你,她又怎么会好?苏柒在心底叹道,“她还好,只是又轻减了几分,许是近来店里生意忙罢。”
慕云梅自然知道她话里有话,眼眸中流露出些复杂的情绪,又抬眸向她道:“麻烦你转告采莲姑娘一句,何记饭庄我不会撒手不管,今后她若遇到难处,仍可来寻我。”
说罢,又似自嘲地叹一句:“整个广宁城都知道,何记饭庄是我慕云梅罩着,我岂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看他一副“倒是有情又无情”的纠结态,苏柒心中忽然便有些火,很想提点他一句:你若对采莲无意,又何必这般藕断丝连地吊着她,让她拿不起又放不下,始终无法释怀?
她想起戏词里唱的那句“多情总被无情恼”,想着世间男子大抵如此,享受的便是被女子情牵思慕、求而不得的过程,实在是无情又无聊至极。
偏偏想至此,那不知所谓的“聂家大小姐”又浮上心头,愈发的令她心绪不快,想了想,忽而向慕云梅问道:“王爷与聂家大小姐之事,可是真的?”
她此语一出,慕云梅竟与慕云萱一式一样的惊诧神情,“谁告诉你的?”
他这反问,倒做实了慕云松与聂家大小姐确有纠葛,苏柒忽然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搅动,难受得很,面上却做个平静状:“五爷不必管我是如何知道的,我只想知道个缘由始末而已。”
慕云松曾说,此生此世只爱过她一个,她看他一副情深深意切切的样子,竟然毫不犹豫地就信了。偏如今凭空冒出个与他有莫大关系的女子,且高调得整个北靖王府都知道,这让她情何以堪?
慕云梅想向她解释什么,偏张了张口又讳莫如深,避实就虚道:“就算她曾与我大哥有过旧情,然斯人已去,二人之间的情分早就时过境迁,你又何必太过纠结?”
然他说了些什么,苏柒并没仔细听,一颗心早已被“有过旧情”四个字雷得外焦里嫩。
聂家大小姐,竟是慕云松昔日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