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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坦之与江雨眠都是久久未能好好安歇,接受严世真的安眠之法后,一夜睡的酣熟,早上出发时都还没醒。
若是醒来,一个滥酒,耍酒疯,一个惊惧发狂,可就没法好好赶路了。便没将两人叫醒,而是都抬到马车上,让他们继续睡,最好一路能睡到苏州城,也少了许多闹腾。
云树将昨晚写的信交给云奇,让他先一步进程,找云家藏书阁的秦掌柜的,置一套小宅院来落脚。带着个不时发狂的病人,住客栈多有不便。
路上颠簸,刚刚出发一个时辰,马车内传来打斗的声音,云树忙让停车,掀开车帘子,被惊的不行。
江雨眠骑坐在辛坦之身上,死死掐住辛坦之的脖子,辛坦之满面青筋暴起,醋钵大的拳头揍的江雨眠满脸是血。
云树钻进车内,忙掰开江雨眠的手,“松手,松手,江雨眠,这是我师父,你快松手,这是我师父啊!”
江雨眠看不清楚,神志也不清,但云树身上的气息,对他好像有安抚功效,他有些愣怔。
云树好不容易掰开江雨眠的手,为辛坦之顺了顺气,顺过一口气的辛坦之挥手就是一记老拳,“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欺负老子!”
辛坦之鲜有这般粗暴的言辞。
云树将江雨眠从辛坦之身上拉下来,替他挡了一拳,小身板被师父的拳头砸到江雨眠身上,回头恳求道:“师父,他是病人,眼睛看不清楚,精神也有些不正常,您饶了他吧。”
正说着,严世真从后面将江雨眠拖出去,江雨眠本来安静下来的神经又警暴而起,对严世真又扯又打。
云树给师父检查一下伤势,见颈间有不轻的掐痕,别的倒没有了。将义父的药箱拖过来,给师父涂了药。又忙从车里钻出去,马车外江雨眠斗志正浓。
“江雨眠,江雨眠,我是云树,我是云树,不要打了,那是我义父,没人要伤害你。”
严世真的脸差点被他抓花,衣服扯的乱七八糟。江雨眠明明打过人,却拼了命的抓扯,严世真忍不住用大力将他甩到地上。
对于受过凌虐,神志不清,眼睛又看不清楚的江雨眠来说,满世界触碰他的人,都是敌人。摔倒在地江雨眠不哭不叫,还要爬起来打,云树扑上去按住他。
“江雨眠,江雨眠,是我,云树,我在这里,没有人要伤害你,那是我师父与义父,你别怕。昨晚,我找到了你,带你回去了,还记得吗?”
辛坦之捂着疼的欲裂的脑袋,从车里钻出来,“树儿,你从哪里找来的疯子来谋害师父?”
“对不起,师父,他是个病人,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待他好了,我一定让他跟您道歉。”
云树扭着脖子对辛坦之说话,江雨眠又闻到那熟悉的气息,慢慢安静下来。
“道歉?我一定要揍他一顿!”辛坦之余醉未消。
“他现在是个傻的,不知道疼,等他正常了,知道疼了,您再揍他,也好叫他长记性不是?”见辛坦之面色稍霁,“马车是师父的,我保证不让他再进去打扰师父休息,请师父暂且饶过他。”
见师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云宝,伺候师父用些茶水点心,云藏,将烧酒和外伤药拿来。”
严世真觉得奇怪,怎么那小子到了云树手里就变得那么安静,难道迷乱的神志里,还有一丝清明,记得云树?
云树扶江雨眠起来,给他弹弹衣摆,找一块干净的石头,扶他坐下。
昨天唯一完好的脸,今天也被打的破了相,师父的拳头打在身上,云树到现在骨头还疼,江雨眠的鼻血糊了半边脸,鼻骨不知道有没有断,眼眶唇角都是血。
云树用帕子沾烧酒,“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有些疼,忍一下啊。”
江雨眠疼的发抖,咬牙轻轻叫了声“云树~”
“我在,我在,不要怕,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江雨眠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云树再次擦拭伤处时,疼的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云树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清醒,自语道:“是我做事不周全,我应该医好你的眼睛,再让你走的。”
处理好伤处,又给江雨眠吃些东西,他只喝了些水。
云树扶江雨眠上了马,让他坐稳抓牢,缰绳却握在云树手中,跟在马车后面慢慢走着。
云树走着,走着,对江雨眠道:“我本来是云爷,怎么遇到你,就成了小厮,老是让我伺候你,你莫不是故意的吧?江雨眠,知道我是谁吗?”
江雨眠蔫蔫的,不说话。
“你听到我的话了,却不回答我,是为什么呢?跟我没话说吗?”
“你刚才咬牙切齿的叫我的名字,莫不是恨我,恨的吧?”
“我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成这样。我会医好你的,希望你心中不要留下伤。心伤太难医了……”一人一生,又能医得了几个伤心人?
江雨眠始终不开口,云树也不再说话。
秦掌柜办事得力,云树晚间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座打扫好,仆妇、丫鬟具备的小院子恭候云树了。当然仆妇、丫鬟一时间难买到得力的,是秦掌柜从自家调来的。
辛先生的酒,严先生为江雨眠开的药已经备好,饭菜热腾腾的端上桌,吃饱喝足,正解一路的疲惫。
饭后,云树与秦掌柜在后堂叙了会儿话,秦掌柜让人抱来一个盒子。“云管事说东家需要一把嵇琴,这是在城中新购的,您看可还行?”
云树感叹:云奇倒是个妥帖的,昨天说过的话,他都记得办。
再看那盒中卧着一把嵇琴,拿起来临灯细看,紫檀木琴身,蟒皮厚薄适中,蟒格均匀,纹理整齐,光滑油亮,色泽鲜艳分明,蟒皮与琴筒粘合结实,做工很是精细。
云树抬指在银色琴弦上拨了一下,音质清脆,音色纯正柔美。旁边还有琴托、琴码等配套的东西。
“确实是一把好琴。秦掌柜用心了,事事都做的这般妥帖。”
“多亏云管事指点。”秦掌柜见东家很满意,心里也松了口气。年前盘账时,也未曾提及视察之事,东家这般突然而来,他唯恐事情做的不够好,影响在东家那里印象,这一天给他忙的。
云树道:“您也累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咱们明天店里见。”
“那东家早些休息。”
秦掌柜的走后,云树抱起嵇琴,问门边侯着的云宝道:“江雨眠呢?”
“应该还在饭厅,他眼睛不方便,又不许别人扶他。”云宝低头道。
“他的房间安排在哪里?”
“在前院厢房。”
云树将琴盒递给云宝。“你把这琴放他屋里,再去把他的药也送到房间去,嗯,记得带碟子蜜饯或糖之类的,还有,在屋里多点些蜡烛。”
云宝憋了一天的话终于吐了出来,“爷,怎么对那江雨眠这般照顾?”
云树看看他,“爷对你好吗?”
“自然是好的。遇到爷,云宝得以再生。”
云树不做评价,只道:“遇事多想想,总能明白一二。快去吧。”
云树来到饭厅,似乎人走了,烛火也觉得暗了许多,菜碟已经撤去,江雨眠单薄的身子,坐在桌边一点未动,面前一盏清茶已经凉掉了。
云树在他身边坐下,“骑了一天马,累吗?腿上可有不舒服?”
江雨眠不语。
“今晚的饭菜你也没吃多少,是不合你口味?还是胃口不好?”
“伤口还疼吗?”
得不到回答的云树叹了口气,“我扶你回你的房间吧?”
江雨眠倒顺从的随她站起来,任她扶着往外走。
云树托着他的手臂,“你是记得我的吧?所以只让我一个人扶你?你是在等我来扶你回去?”
云树自言自语,“总不说话,可不太好。”然后一路沉默下去。
前院厢房灯火通明,云树扶江雨眠坐下,接过云宝端来的药,“温热适中,把药喝了,好吗?”
药草苦涩的味道充溢鼻腔,江雨眠扭开了头。
“不吃药,眼睛怎么能好?我义父开的药,效果可是有保证的。”
“苦。”江雨眠终于吐了一个字。
云树欣喜道:“以云爷吃药的经验,你就一大口,把这碗药干了。然后赶快填上两块蜜饯,嘴巴立时就甜了。苦只是一瞬间的事。要不,你试试?”
“你要是不一口干了这碗药,云爷就得一口一口喂你喝,那可要苦个透顶了。你选一个吧。”
见他没动弹,云树抓起他的手,将药碗递到他手上,鼓励道:“一口气喝了它,我立即就拿蜜饯给你。”以前,父亲都是这样哄她吃药的。
江雨眠吸了口气,把药喝了。
云树忙拿蜜饯,还未及喂给他,江雨眠一扭头,连药带饭吐了个彻底,屋子里的味道一时难以形容。
吐完后,江雨眠一直蔫蔫的面色,有些发红,眼眶里泪水莹莹。
云树并未大惊小怪,“云宝,清理一下。”倒了杯水给他漱口,“没关系,还有一碗,一会儿再喝。”
江雨眠憋了一会儿,“还会吐。”
“还会吐?你像小孩子一样会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