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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霸州的好朋友白瑛,白大哥。”杨虎为郑直介绍身旁的壮汉“营州前屯卫的。”
待他介绍完,壮汉拱手向郑直和孙汉行礼“郑郎君,孙郎君。”
“白大哥请坐。”郑直没想到杨虎夫妇不过片刻,竟然真的请来了一位据说神通广大之人。心中不由气沮,难道他们真的是废物?
“俺都听杨兄弟讲了。”白瑛是个爽快人,坐下后开门见山“敢问二位郎君,工钱一日五十文,两干一稀,工期半个月,不晓得对不对?”
“这是自然。”郑直立刻回答“俺们童叟无欺,交工之后就付账,杨大哥晓得俺的为人,言出必行。”他如今给的价钱其实已经比给真定卫的多多了,没办法,最后一锤子,他必须按时交付。当然给孙汉的分红就会少些,不是郑直坑孙汉,为了拉拢对方以便长远打算,这次所有的利润他就没打算要,都给对方,可郑直没理由再搭钱。
“白大哥放心。”杨娘子走到郑直跟前,放下一盘凉拌木耳“郑郎君是朋友,绝对信得过。”讲完,顺势坐到了对方和杨虎之间。按理讲男女不同桌,可是他们如今都是江湖儿女,这里也没条件讲究,因此不管是杨虎还是郑直等人都没有大惊小怪。
郑直面对白瑛的目光,笑着拱拱手。这半年究竟发生了啥,他记得杨娘子以前和男人对视一眼都脸红的。如今可好,还蹭。
“一日五十文,这工钱已然不低了。”杨虎帮衬一句,将郑直的思绪拉回“白大哥放心,郑郎君绝对可靠。”
“一日五十文,二百人就是……”白瑛从怀里拿出一副袖珍算盘,开始算了起来。
郑直自然早就算出,却没有插话。一来显得他太主动,二来他如今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日一万文。”孙汉却答了出来。
白瑛没有理会孙汉,继续拨弄算珠,不多时道“一万文,那么十五日就是钱十五万文。换成银子是……”又开始拨弄算珠。
“二百一十四两二钱八分五厘七毫……”孙汉又报了出来。
“僧奴,吃口菜。”郑直笑着打断孙汉,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很新鲜的。”
“对,对。”杨娘子马上帮腔“俺家掌柜子一大早去买的,原本是为了给人备的酒席……”讲到这她立刻闭嘴“尝尝,尝尝。”
郑直无语,难怪一个路边面摊竟然酒肉都齐全,原来是别人提前备下的。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多讲“很嫩……”好巧不巧,此刻他放在桌下的左手被谁抓住,立刻闭嘴。
“对对对。”杨虎附和“这肉确实嫩,还滑。”
孙汉预感到他刚刚不妥,从谏如流的拿起筷子,夹起鱼肉吃了一口,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确实嫩滑。”
“二百一十四两二钱八分五厘七毫一……”此刻白瑛也算出了结果。
“一口价。”郑直突然打断白瑛“俺们出二百一十五两银子。”
“大气,大气。”杨虎立刻赞叹一句,伸手撕下一只鸡腿放到了郑直面前“小郎君尝尝,这个也入味,不但酥香还软。”
郑直赶忙道谢,放下筷子,拿起鸡腿啃了起来,点点头“酥,软……香……”
白瑛收好算盘,端起酒杯“郑郎君大气,俺也不是在桌下抠来摸去,上不得台面的。这事俺应了,来,干了。”
霎时间脸上白红交替的郑直急忙低头,装作吐骨头,遮掩尴尬。若不是晓得对方桌下没有长眼,他都要羞得无地自容。
杨娘子花枝乱颤的用左手端起酒杯“对,白大哥爽快人。来,干了。”
郑直调整心态,端起酒杯,与孙汉一同和白瑛,杨虎示意。杨娘子却把酒杯凑了过来,与郑直碰杯后一饮而尽。
郑直心虚的瞅了眼正给白瑛斟酒的杨虎还有拿起筷子吃菜的孙汉,心中稍安。抽了抽手,却无济于事,非但没有逃出生天,反而坐困愁城。
“不晓得这工匠多会可以入场?”孙汉原本以为郑直接下来会和白瑛敲定细节,却不想郑直绝口不提,反而顺着白瑛等人的话东拉西扯。他心中不由着急,只好赤膊上阵。
“这简单。”白瑛吃口菜道“明日晨钟之后,俺就带着人赶到国子监开始上工。”
“当家的,来客人了。”杨娘子趁着孙汉和白瑛合计,提醒正吃菜的杨虎“再多弄几道菜。”
杨虎侧身看去,果然外间有几个人走了进来,急忙起身走了过去招呼。
郑直松了口气,侧了侧身子。却不想此刻异变突起,赶忙端起酒杯“白大哥,俺敬你。”
白瑛赶紧拿过酒杯,一边倒酒一边揶揄杨娘子“大嫂今日咋成小媳妇了,往日间……”
“奴往日间也是这般的。”杨娘子截住对方的话“来,俺替当家的,一起。”
“好。”白瑛性子豪爽,放下酒壶,端起酒杯,四人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对孙汉道“孙郎君尽管放心,俺带的人都是熟手,这手艺绝对没问题。出了事,杀俺的头。”扭头看向郑直“郑郎君也放心。”
“过了,过来。”郑直精神一振,赶紧道“杨……娘子信得过的人,俺们自然也信得过。”
杨娘子一听,羞赧道“俺咋会坑恩人。”
孙汉瞥了眼今日反常的郑直,一旁那身子都快软成面条的杨娘子,赶紧道“对,对,俺们都信得过。”拿起酒壶为白瑛满上“适才是俺无状了,白大哥,来俺们单独喝一杯。”特意咬重了‘单独’二字。
只是郑直此刻早就魂飞三千里,不晓得今夕何夕,全没放在心上。
孙汉见此,只好压住怒气,拉着白瑛聊了起来。
“俺又加了道菜。”正聊着杨虎走了进来“炒蚌肉……”
郑直手一哆嗦,杨娘子俯身桌旁,以手扶额,轻咬嘴唇,他甚至听到了对方的呼吸。
曲终人散后,二人辞别了杨虎夫妇还有白瑛,摇摇晃晃的往回赶。郑直对孙汉路上不发一言有些奇怪,开口询问。孙汉再也忍不住,直接开骂。
“你当俺是瞎子?”孙汉气鼓鼓道“人家帮了俺们,你……简直不当人子。”
“……”郑直顿时脸色通红,羞的无言以对。
“五虎。”孙汉停下脚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若不是你之前路见不平,咋会有今日人家的助拳。”
郑直讷讷不言,他咋解释?他对杨虎那点帮助相比与对他们一家的伤害实在不值一提。关键今日不是他如何,完全是杨娘子发了疯。他的手被人家带的,摸尽香玉。这并不是郑直的本意,只是如今有求于人,他也怕惹恼了杨娘子,前功尽弃,才不得不委曲求全。当然他也是讲究人,走的时候,趁着别人不注意,塞给杨娘子一锭五两银子。对方愿意咋想就咋想,反正他‘问心无愧’。
“以后不要见人家了。”孙汉见郑直始终不发一言,以为对方已经悔改,好言相劝“还好大错未成,反正只有半个月,工期完了俺再走,工地俺盯着。”
郑直能讲啥,点点头。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一定是钟毅那个老贼干的好事。
“关我什么事?”面对兴师问罪的郑直,钟毅一边收针,一边撇嘴“你家后院住着三个大美女,隔一条道住着两个,也是我坑你?”
“……”郑直再次语塞“可俺以前不这样的。如今喝了你的药,贴了你的膏药,按着你的法子作息,就……就……”
“每天看到漂亮女人就走神?”钟毅忍着笑问。
郑直无言以对,算是默认。这让他对旁人难以启齿,也就敢找钟毅这个始作俑者责难。
“这是正常反应,证明你长大了。”钟毅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不会分散注意力啊?”
“啥叫分散注意力?”郑直忙问。
“专注工作,就是努力去做别的事情。”钟毅忍着笑,给郑直出主意“你累的眼镜都睁不开了,还有心思胡思乱想,东张西望?”
郑直一听,感觉很对。于是待钟毅收拾完以后,立刻绑上沙袋,补上今夜的训练。这还不算,待完成每日的定量后,又自作主张的加训,直到累的昏昏欲睡,才兴高采烈,东倒西歪的回到卧房,倒头就睡。
待第二日,到了国子监,他就听到了一条大消息,朝廷下旨,鞫治御用太监金辅、杨雄、樊清,泾王长史张显,承奉韦瑢、张贤等。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前两月泾王之国,沿途骚扰地方,不但抢了地方东西,死了人,还擅自指使王府仪卫司校尉逮捕地方卫所军官,吓得通州三卫闭城不出。事情闹得很大沸沸扬扬,历时两个月,‘终于’在泾王到达封地当日传到了朝廷耳朵里。英明无比的内阁立刻票拟,经司礼监朱批后,明发旨意。
郑直问了很多人,这里确实没有范兆祥。就在他疑惑不解时,下午又传来消息,右长史范兆祥如今已经获得任命,暂代王府左长史事。这对郑直当然是好消息,只是他暂时选择了观望。毕竟看朝廷的架势,是要大办,难保范兆祥能够独善其身。毕竟泾府长史司,承奉司,仪卫司三司官员几乎全部落水,唯有范兆祥能够独善其身,听起来都匪夷所思。
更关键的是,他没有可靠的送信人。如今天下承平日久,于急递铺外已经出现了私邮,可私下结交藩王官,一个不防就是前途尽毁。田文胜等人到如今都没有消息,朱千户兄弟又各司其职,脱不开身,他再没有其他可以托付之人。
因此放堂之后,郑直就直接回了方家胡同。孙汉脾气很倔,言明不让郑直管工程,他就不能插手,免得费力不讨好。
按照习惯,他先把今日从兵书上摘抄下来不懂的章句向收摊回来的李晟请教,然后待酉时三刻来到沈家上课。
“郑先生辛苦了。”多日未见的李嬷嬷端着时令水果走了进来“大娘子命奴送些瓜果。”
郑直道谢,他已经听出了对方这熟悉借口中的不同,沈氏已经被隐去。心中不由好奇,对方又有何深意“如此麟儿也歇息片刻,解解渴吧。”
沈麟应了一声,走过来,从李嬷嬷手里接过一块西瓜,跑出去玩了。
“解元,尝尝。”李嬷嬷又递给郑直一块西瓜“白瓤的,又大又甜。”
郑直手一顿,突然想到了啥,下意识的瞅了一眼李嬷嬷。
李嬷嬷却没留意,笑道“这天越来越热,也不晓得,解元的家眷住的还习惯吗?”
“家眷?”郑直看向别处,反应了片刻,解释道“那是俺朋友的亲眷,因为那边院子还未归置稳妥,才托付俺照料。”
“哦!原来是朋友亲眷。”李嬷嬷恍然大悟,立刻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郑直一边腹诽,一边用手掐了一把大腿“对,是亲眷。讲起来多亏了大娘子,若不是她急公好义,俺也要有负所托了。”讲完,拱拱手。他不懂,不是明明看出两边没有可能,也都断了联系,如今咋又找来了?
李嬷嬷似乎就是为了问这,之后不再言语,房间里如同以往一般恢复了平静,可郑直却有些不自在。都怪那个老光棍钟毅,拿他当炉鼎,如今弄得他整日心思不属。
好在不多时,沈麟吃完西瓜跑了回来,李嬷嬷收拾残局后,退了出去找沈栓子开锁去了。郑直终于松了一口气,草草混了小半个时辰后,从沈家告辞。
“小郎君。”郑直正盘算要不要去极乐寺胡同找孙汉打听今日开工情况,就听到了有人喊他。抬头看去,就见墙头一张俏脸对他挥挥手,又指指几步之外的院门。
郑直皱皱眉头,这像啥话,你都快成孙汉媳妇了,不但抛头露面还引外男入户,想干啥。立刻冷着脸瞪了对方一眼,大步而去。打定主意劝孙汉熄了娶徐氏的念头,这种女人沾不得。
“你等等,喂……”伴随着一声娇嗔,郑直身后传来动静。他赶忙躲开,一回头,那徐琼玉竟然翻墙头跳了下来“你这怪人咋不理人?”
“站着。”郑直低声怒斥就要凑过来的徐琼玉“成何体统?”
徐琼玉吓了一跳,停了片刻,却又感觉失了颜面,几步来到郑直跟前“姓郑的,你啥意思?”
“你是何人?”郑直哪会怕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猫“为何再此?你的夫君呢?没告诉你身为人妻,啥能做,啥不能做?”
徐琼玉原本听了郑直的话,打算狠捶一顿这满嘴胡话的泼皮,此刻却语塞,辩解道“奴是有事要问小郎君。”
“俺和你之间没事,不早了,姑娘请回。若是真有何事……”他突然反应过来,孙汉个粗心的,也不晓得给徐琼玉等人配个下人。如今有事,徐琼玉若不出面,就要方家姐妹出面,对徐琼玉的观感恢复了些“问吧。”
“你……”徐琼玉好端端的被冷嘲热讽了一顿,如今认定了郑直再作践她,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回走。
郑直只瞅了一眼,就赶紧默念‘福生无量天尊’转身离开。
待会到家,他将褡裢里的课本拿出,一件东西突然掉了出来。郑直好奇捡起来,是一个香囊。他敢保证,这褡裢他去沈家之前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