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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肃容的户部侍郎何坤在早朝完后,匆匆离宫回到何家府邸。果不其然,何坤前脚还没踏进门,就听到府邸里传来瓷器摔落在地,家仆鸡飞狗跳的呼喊声。
“大小姐,你可别再砸老爹心爱的古董了,若是老爹早朝回来,见到这般我们怎么解释呀?”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你就看在管家一把年纪份上,甭再扔了呀。”何府的老管家愁眉不展,望着老爷书屋里散落一地的瓷器,欲哭无泪。
在他身前,有位两只手里握住北唐青花瓷瓷器的女子,怒气冲冲,作势就要把瓷器扔落在地。惹得老管家心头那是吊在空中,空落落心慌慌,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女子就要把这珍贵的青瓷器“粉身碎骨”。
少女半点没有将老管家的话放在心上,将手中的瓷器扔下。老管家瞳孔一缩,身形是一个快字,立马扑倒在地用身体抵挡下。
好在少女其实没有多用力,她也明白老管家是为了她好。可她仅是想要出门玩都不行吗?
“你要再扔,就得把老管家的老胳膊老腿都要弄伤咯。”书房外,早朝退朝便回的何坤笑容满面的踏进屋中,朝他的大女儿何熏儿说道。
何熏儿觉得委屈,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那位北梁世子了。
些许熏儿是真的喜欢那个徐扶苏,因而被锁在家中,还是念念不忘。何坤心中暗想,他抬头目光看向何熏儿,“熏儿不是让爹爹给你打听打听徐扶苏的消息嘛。”
何坤走入屋中,随意踢开了几个古董物件,显然在他的眼中,这些不过是不值钱的玩意。他摆摆手让老管家退下,找了个椅子坐下后,说道:“今儿在早朝,你为父我就听到明帝赵衡对王明杰身死的事情做了决断?。”
“不过说实话,能够让皇帝在朝堂上讨论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情,确实有两把刷子。”
何熏儿急切地追问道:“那皇帝追究了他的罪责吗?”
何坤袖手放在椅子上,抿了口何熏儿泡给他的茶,缓缓摇头:“明帝没有追究徐扶苏的罪责,一来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徐扶苏就是雇凶杀人的幕后黑手。二来,北梁素来和南疆不熟,联合的可能性不大。”
“太好了!”穿了一身略显简单的素红色的长锦衣的何熏儿欢呼雀跃,腰际的裙摆摆动,身姿曼妙动人。
何坤看了眼自家大闺女,心里暗叹女儿留不住,冷不丁的继续道:“皇帝虽然不追究,但在王安率一众文官大闹了养心殿,你的世子殿下怕是不日就要离开长安城,没有皇旨,三年内不得再入长安。”
笑容微微凝固的何熏儿一愣,“啊?他要离开长安?”
何坤一把喝完书桌上的铁观音,苦笑地点头,“今天,就是他能待在长安的日子了”。
何熏儿期翼地看向何坤,后者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态度很坚决。“你不能去送。去送,明天世子出了长安,我们立马就会死。”
“爹已经是把头挂在腰间了”何坤神态夸张地比出将头挂在腰带的动作,语重心长道:“我的好闺女,无论你以后会不会恨爹,爹今天都不会让你出何府半步。”
“你以为皇帝身边的那些个锦衣卫都是摆设?多少眼睛盯着我,盯着何府,乖女儿,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之所以先前,为父允许你偶尔去拜访,是因为为父刚升官,深得皇帝恩宠,这些作法虽然已经有触犯了那位九五至尊底线,但为父还能以你们是同窗,兢兢业业的当明帝的狗,这才让你能多见世子几回。”
何坤望着何熏儿叹气,后者眼眶通红,两只手抓紧裙摆,胸脯随着呼吸起伏。
“唉。”何坤站起身,神色复杂,没有说什么。少年心事,最是纯真,最是无暇。
穿着三品孔雀官服的何坤脸色不算好看,脚步沉重地跨过门槛,目光斜视过身侧的白衣女子。他吩咐道:“白姨,她就麻烦你多看住了。”
身材高挑的白姨颔首,长睫下的眸子注视何坤的离开后,转而看向房屋中失魂落魄的女子,亦是轻声叹息。
在大女儿那,弄的心情愈发压抑的何坤干脆直朝二女儿的屋子里走去,二女儿不同大女儿何熏儿般活泼开朗,偏静甚至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自打她们俩幼时丧母后,一个极端开朗,一个极端安静。想来,何坤便头疼不已。
何坤算来,从蜀中城来长安,这些日子。二丫头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整天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听熏儿说是在写些才子佳人的志怪小说。
在廊道内见到何清幽屋子没关门的何坤仿佛柳暗花明,大女儿那是肯定不能再去了,来二女儿这,看下能不能得到句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安慰。哪怕不是真心的也行呀!
思虑于此,何坤加快脚步。他刚到何清幽的屋子门前,视野中屋子里的何清幽面色平淡,两人各自对视片刻。
何清幽脸色一寒,冷笑不已,“我和姐姐心神相通。”言罢,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何坤说一句,嘭!房门禁闭。
年近中年的何坤脸部微抽,迟早是要被这两妮子气死。情绪低落的何坤只得无奈叹气,从府邸厨房中提了两坛酒挂在肩上,顺手拿过一杆铲子。
虽说年龄大了,可力气没丢,何坤提着两坛酒,便往府邸一处小院里走去。小院里干净素整,唯有一棵枇杷树。
一进院,何坤就郎声喊:“素儿,我来看你了。”,空无一人的院落里,清晰可闻他声不闻回声。还没脱下官服的何坤走到树下,夏暑炎热,何坤虽然留了不少汗,但到了树下却能顿时心安心静。
何坤举起铲子,一点点的铲出泥土,不忘朝枇杷树笑言:“人家都说嫁女儿的时候呀,要准备女儿红,我是个商人不懂那些个民俗。不过,别人都说这女儿红兆头好,我也就备了备。”
“没事的时候,我就来枇杷树下踩几脚,心里踏实!今个回头望女儿,眉眼像清明时节的柳叶,一天比一天好看!和你一样!”
待挖好两个洞后,何坤将两坛酒放入洞里,小心翼翼地填上。身心俱疲何坤身朝后仰,舒坦地将身子倚在树身上。这位对钱财福至心灵,年近半百才进朝廷当官的中年人抬头,枇杷树树叶繁茂,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
“我们那两个女儿,可怕我气死咯”,何坤好似告状般诉苦,“一个爱上了身份彪炳的北梁世子,一个喜欢上了读书像读酒的书生,若真是个普通书生就罢了,偏偏和北梁也有关系,是那白马义从陈清之的儿子。他俩,你小时候见过,我也见过。”
“嘿嘿”何坤傻笑,夸赞道:“我们女儿眼光好,争气。那两小子小时候粉雕玉琢的,一看就知道长大了难看不到哪里去。”
“徐扶苏生的最是俊朗,和他爹一样,陈世墨稍微差了点,没有那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样貌,但也说的上清秀。”
说着,何坤伸出手点了点树身,一如当年他伸指点着那位挚爱额头般情深意切,“唉,徐扶苏的腿出了问题,陈世墨进山读书去了。可怜我们两个女儿心心念念。”
何坤双眸微闭,轻声细语,仿佛那位名为素儿的女子就他身旁侧耳听闻。
何坤喃喃:“我们家的女儿,出身商贾人家,是说不上好出身。就连朝里的,户部的一些人都说我不过是个做商人的。”
“呵呵。”何坤冷笑,眼眸睁开,露出摄人的冷意,“我何坤!以财换官不假,以财买官亦不假。但也不是春秋时那个能把万物言商,奇货可居的货色。我做不来!这一生,能有你们,活的足矣。”
“你看我,又来了,上劲了。”何坤伸出手敲打自己的脑袋,自顾自的埋怨,“不说这些恼人心烦的事,不过我答应你……”,这位官拜骊阳三品的户部侍郎抚摸树身,眼神迷离,哽咽道。
“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让我们两个宝贝女儿有个好的归宿。”
突然,何坤的气势骇人,戾气从生,沉声静言:“谁说我女儿不配北梁?!”
一股清风徐来,说来也怪,何坤身上的恼怒,戾气顷刻间便平息了下来。
枇杷树前的中年男人苦笑,指着自己的胸口道:“难怪国师叶宣说过,我最适清心诀,缘在心头有活水。我心里有没有活水我不知道,可素儿在。”
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风里步步你。
何坤轻轻将头抵靠枇杷树,在树下睡去,嘴角含笑。当皇帝的狗也好,任人议论也罢,有她在,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大抵知心有庭树,亭亭一如你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