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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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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令泽:“书已经给明菡了。”

    “不是为了书。我答应过请你吃好东西,今天中午怎么样?要不然明天?后天?或者你挑个时间,我随叫随到好不好?嗯?”任明睿下巴抵在他的办公桌上,低声下气卖力讨好,只不过事后诸葛亮的行为并不奏效。

    杜令泽不喜欢任明睿这副样子,因为怕自己会服软。他低头摆弄眼镜,看似无动于衷道:“你一三四的沟通学我已经移交给了闫行之。只是如果早点让我知道你已经找他代课的话,就不用我路过教室再发现这么尴尬。你周六日上午的自控力,不想教也没问题,不过就是我写几十份文件和找老师们没完没了地谈话调课,还有可能会被学员投诉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那几个还没结束治疗的病人,你不管了也……”

    “我错了!我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任明睿双手一合,可怜巴巴地说:“我不是怕你生气,所以才没敢告诉你。”

    “我现在更生气,还不如直接告诉我。”杜令泽将他从自己桌边推开,任明睿就趁势两手抓住他椅子扶手,一下子蹲在了那。

    任明睿一米八五的人缩在他椅子边,好像一只大金毛用圆圆的眼睛讨原谅。杜令泽第一次看他这样,当即手足无措地把他拉起,好不容易端起架子,就这么被轻松攻破了。

    杜令泽两手耷在腿间,一副颓废的样子,可能是在恨自己为什么如此好说话。“我没有不许你去公安局工作的意思。你知道,我一直很希望你能重操旧业,我现在也替你开心。但是做决定之前什么也不和我说,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杜令泽偷偷看了他几眼,小声嘀咕:“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你不留胡子的样子……”

    任明睿厚脸皮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超帅。”

    杜令泽看着他这张脸,终究没了脾气:“嗯。学生们会很喜欢的,只不过你也不再教课了。”

    “休息日的课辛苦你调一下时间,我还能教。那几个病人,我肯定不会撒手不管。放心吧,不至于见不到面。”任明睿靠着桌子,穿上了外套,“我约了孟然去问话,现在得走了。”

    “孟然很针对你。不要紧吗?他应该不希望有你参与。”杜令泽担忧地问。

    任明睿哼声道:“那也要他有本事赶我走。”

    沿着中央平坦的广场向双侧散开,是两排看不到尽头的玉兰花。花草植被茂密,顺着路看去,只有几座稀疏排布的高楼。

    一个仅凭观感便知造价不菲的住宅区。

    “我怀疑你为了不让我见孙晨曦的父母,故意带我来找‘假家属’。”任明睿脚踩类似偶像剧布景的石头路,觉得一切都太过格格不入。

    “我很忙的。”孟然推开眼前的树枝,“你认为是王妙害死孙晨曦这件事,绝对不可以提。”

    “婆婆妈妈的。”任明睿点上烟,故意对向孟然吹了一口,“不是我认为,是事实。再说,不提这个还能问什么?”

    孟然打散烟雾:“只有这件事不能提。如果知道害死女儿的另有其人会令家属痛苦的,他们可能会崩溃。”

    “明白。”任明睿蓦地笑笑,意义晦暗不清。

    坐上电梯,来到34楼。比起孟然上次要顺利太多,丧女父母意外地给他们开了门。

    客厅最显眼的便是孙晨曦的灵位。她儿时的照片,小学的照片,中学的照片,挂满了整个家。女孩生前钟爱的一条礼服裙被套上架子,放在阳台光线最美好的地方。

    他们坐在餐桌旁,正对着女孩灿烂的微笑和父母凶狠的目光。能顺利走进这家大门的理由一目了然,尽管这一切布置多少有刻意为之的成分。

    嚷嚷着要来的人一声不吭。孟然不能让气氛僵持下去,抱歉地颔首道:“对不起,又来打扰了。”

    “人要脸树要皮。你们当差的都没脸?还敢来?”孙父竖眉怒目,深陷的眼球在长满横肉的脸上异常突出。

    “我明白,于情于理,两位都没有帮助我们的义务。只是这件案子的受害者众多,可能对于两位来说是报仇雪恨,但是对更多的其他家庭,凶手却是一个残忍的杀人魔。”孟然心平气和地说。

    “要不是你们警察当年不作为,也轮不到别人替你们杀人。”孙母的声音像用锉刀在刮骨头,“该抓的人不抓,该做的事不做,他就应该把你们也一块杀了!一群吃空饷的祸害!”

    孙母咒骂的话语甚至不掺杂任何修饰,被如此纯粹的骂上几句,孟然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压抑的寂静过去一分钟后,响起一声突兀的笑。

    “您真逗。说的就像证据确凿是于海柏杀了人。”任明睿的声音像无底沼泽。孙家父母被他顶回去,就像湿冷的黑泥灌进喉咙,将他们淹没在其中,叫喊不出。

    任明睿趁两人失神,倏地站起来:“有于海柏犯罪的证据?没有。我告诉你们,没证据就代表他当年完全有无辜的可能性,那你们就是害他枉死的帮凶。经常会梦见孙晨曦吧?哈,以后更不会孤单了。于海柏的冤魂也会缠着你们,日日夜夜向你们索命,要你们跟他一样被人活活分尸不得好死。以为没亲自动手就不作数了?你们背着一条人命,进了棺材也别想洗掉手上的血!”

    “陈林!”这番话超乎意料的惊悚,连孟然也愣在那没能及时阻止,他拉住任明睿时孙家父母的脸已经扭曲地不像样子。

    “别拉我!”任明睿用力甩胳膊,但孟然的力气明显在他之上。趁这对夫妻还像冰雕一样呆滞,孟然将他一把扯到身后,不由分说地拖出了孙家,“对不起,我同事失言了,我们这就离开。很抱歉添了麻烦,希望两位别放在心上。”

    这条路比来时要寂静。不知是不是因为任明睿的那段话,孟然感觉冷了不少。

    等到离开孙家,走在来时的那条林间小路上孟然才开始教训他:“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有什么问题?”任明睿反问,就好似孟然的话倒让他疑惑了。

    孟然:“对一个痛失孩子的父母说那番话,太残酷了。”

    任明睿停住脚步,孟然令他从心底发出一声冷哼。

    任明睿轻蔑地斜倪他一眼:“你唱白脸,我唱红脸,咱们不是这么说好的?”

    孟然回过头。他稍微停顿,声音纹丝不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知道害死女儿的另有其人会令家属痛苦和崩溃。来的路上这么说就是在暗示和引导我,要用道德压力击垮他们。你知道我一定能明白该怎么做,不是么?”任明睿抬起腿,慢慢走向他,“我别的本事没有,一辈子只研究这点东西。在我面前,你最好少跟我来这套。”

    每个人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用谎言堆砌别人眼中的自己。有人想探寻面具背后的东西,有人的本性也很难被揭露。任明睿打量他这善解人意的面孔,发觉这位队长真是当官的料,伪善得登峰造极。

    “我从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孟然的笑容就像永远不会变似的。

    “你以为我指这个?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坏人好人,表象的他人感知定义没有任何意义。”任明睿走到与他近在咫尺的位置,手指从孟然的脖子旁滑下,像一根白骨,怼在他的心脏上。

    “邪念啊。”温热的气息紧靠在孟然耳边,他听到了一句令他动摇的鬼魅咒语:“你做警察,就要压抑邪念。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