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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宇还是第一次来这么贵的餐厅吃饭，一盘炒饭竟然九十八块。
“你看看点这些怎么样？”郑绮把菜单递给孟然。
孟然喝着茶水瞄了一眼：“你们光想着宰我，吃不完的。”
“吃得完。”方陌拍拍刘晓宇，后者受命点了点头。
孟然曾答应案子破了请大家吃饭，今天趁着机会顺便欢迎任明睿加入，他也算兑现了诺言。不过今天因为某人在场，老干部想只喝茶水看来是不行了。
以往他们私下聚餐也没人会当着孟然的面抽烟，但是任明睿做了反面榜样，几位烟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任明睿，安景川，方陌，郑绮，他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就挨着孟然抽，后三位不得不感叹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真是舒服。
“那既然今天顺便欢迎我，大家必须碰一杯。”任明睿鄙视地示意孟然面前的茶杯，“你不能以茶代酒！”
孟然慢悠悠地拿一个玻璃杯，里倒上了啤酒。“说好了，我就陪你喝这一杯。”
“啊，对了。来来，说完咱们再回来喝。”安景川这时想到了有重要的事必须叮嘱孟然，怕他喝上就记不住事了，抓紧趁现在菜没上齐把他拉出了包间。
孟然这一走可好，放下心中芥蒂的任明睿可算又逮住机会，趁机拿起了他桌前倒满的啤酒喝了半杯，然后在杯里掺了一半白酒。
连平时少言寡语的杨渊博也笑了。在这么一个太过正经的队长手下共事几年，说不想看孟然喝醉出糗那绝对是假的，于是他们的目光整齐划向了刘晓宇。
刘晓宇夹起菜叶子悬在半空，吓得打了个嗝。虽然他小白还反应慢，但他又不是傻子，还是能明白他们的用意。于是刘晓宇伸出三个手指保证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孟然问。
安景川：“你记得明天要帮我相亲吧？答应的事可不能不算数。”
孟然无奈：“记得，你提醒过我很多次。”
“那就好！”安景川兴奋地接着说：“拿着电影票，明天下午两点半的场，文艺片，你千万不许睡着。记得穿漂亮点，别穿这些，现在不流行一本正经了，本来干这行就不好脱单，记不记得去年你过生日我送你的红色帽衫？”
孟然从大学起就对安景川的品味相当费解，而此人却浑然不知自己为什么长得不错却不招女生喜欢。“……你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总被甩？”
“红色多好看！”安景川依旧有着谜之自信，继续嘱咐他：“姑娘特别漂亮，我一会儿把照片发给你。她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书香门第内外兼备，你可要好好地把握机会……”他正说到兴头上，就看孟然挑眉的样子，赶紧拉上了嘴巴。
孟然笑道：“招供吧，我妈让你干的？”
安景川支支吾吾，只能坦白了：“你三十了，不小了。”
孟然：“你也一样。”
“我能跟你比吗！我现在还没攒够首付呢。”他苦口婆心，“不是逼你结婚，处处看而已，给自己个机会好不好？你来局里多少年了，这些年一次恋爱也没谈吧？家里就是想你有个伴，伯母甚至都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了，看看你把家里逼的。”
孟然从不和人拗，不去也是给安景川造成不能交差的麻烦。他捏着两张电影票不语，思量后回道：“我会赴约，你露馅的事也会保密，不会让你为难。但告诉我妈，成不成就别操心了。”
安景川见任务完成，感激地握着他的肩膀：“一言为定！”
回到包间，孟然凭借职业病一眼扫过去也就看出来这群人想折腾他。他坐到位置，眼前的酒明显变淡了，也没多少气泡。
“那咱们干一杯？你必须一口气干了。”听任明睿这么说，孟然拿起杯子打量着。在大家一起碰杯之后，他只喝了三分之一。
“你这怎么行！”“不行不行！”“快点！都喝了！”他们起哄，孟然也只是陪笑顺意，都是拳头打在棉花上，那杯酒无论怎么劝他都没再沾一滴。
该吃的也到六分饱，除了杨渊博和孟然还在好好吃饭，其余人已经开始喝酒打牌了。
任明睿和方陌第一次见的时候，两个人就表现出了出奇的惺惺相惜，这会儿更是打牌互相做套，默契配合，刘晓宇被贴了一脸纸条也不知自己在被人合伙坑呢。
纪瑾今天也稍微多喝了点，她有点烦心事。看大家玩也玩尽兴了，喝也喝迷糊了，想想该不会太破坏气氛，便倒了满一杯酒，坐到了任明睿身边。“……陈老师。”
“嗯？”任明睿和方陌停了打牌。
纪瑾面色微红，好像在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式一点，犹犹豫豫地组织语言。“我之前对你有偏见，还怀疑过你。我……我想道歉，对不起，真心的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不了解别人以前经历过什么的情况下就胡乱猜忌的。”
原来纪瑾和郑绮一样，都把任明睿那天说的话当真了。而要命的是纪瑾那晚只听了前半部分，也没人想到要告诉她前半部分是胡扯的。
气氛变得微妙。任明睿和方陌用眼神交流着为难，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和纪瑾说实话。“没事，都是小事，你别往心里去。还有那个吧，我那天晚上和凶手说的话都不是真的。”
纪瑾：“不是真的？”
“唉……”任明睿掩面，哭笑不得，“这么跟你说吧。要是非问我小时候有没有遭受过校园霸凌，也不能算一点没有。”
他朝纪瑾竖起四根手指：“当时同学们最常让我做的事就四个字：代写作业。不好好学习的那帮人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小大哥，特拉风。”
所有人被他逗地轰笑起来，除了恼怒的纪瑾，和愣神的孟然。
“都是骗人的？”纪瑾声调拔高，他们收住了笑。她站起来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纪瑾瞪起眼睛，看样子是真生气了。“怎么能拿这种事骗人？他的人生够悲惨了，就算是杀人犯也是人，怎么能利用别人的痛楚？”
“那要放他走么。”任明睿看样子一点没喝醉，这时立刻换上了平时的模样，两手一插倚在沙发上。“你心地善良，就算对面是杀人犯也一视同仁，这是做人的优点，我完全理解并且赞赏。但是警察这么干你就废了。”
“凭什么这么说。”
“在其位谋其职，别忘了你在谁的阵营里。又想要保护同僚，又想要保护杀人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世界没你想得那么好，干这行首先要接受的就是没有绝对的公平。”
“好了好了。”郑绮看任明睿没有要在小姑娘面前让步的意思，过一会儿非要把纪瑾说哭了不可，她赶紧插嘴接过话题：“不过说起这个案子，仓库里地上残留的血库里没有，而且不是凶手也不是受害者的。他坚决不供出同伙，可能以后都不能知道那是谁的血了。”
“跨市的大案子，能逮住凶手就不错了。”方陌配合郑绮，碰碰任明睿，“出去抽会儿烟？”
一群人吵吵闹闹，不知不觉饭店里只剩他们一桌。方陌和任明睿坐在冷清的大厅里，只有几个服务员在做清洁。
方陌一边抽着烟，仔细观察了下他。
任明睿的头发不是那种坚硬蓬松的沙发，波浪没那么明显，方陌还记得他刚出现时其貌不扬的造型，长发尖端有一节渐变成了金色，看来颜色也是天生的。而他的五官棱角，也要更深邃些。
“你不是纯亚洲人吧。”方陌猜测道。
“哥好眼力。”任明睿弯起眼睛，“我外祖父是白俄人。”
“那你母亲是个大美人啊。”方陌说完才想起他家的变故，只能掐自己大腿怪酒精降智商。但他看坐在一边的人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任明睿很平静，目光如水。“我妈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如此看来，明睿是长得更像他母亲了。听说外国人长大头发颜色会变深，怪不得小时候颜色更浅。方陌咂着烟，点点头，识趣地将话题点到为止。
这并不是方陌第一次见到他。
大冰棍生了小冰棍，小冰棍比大冰棍冰。算算该是十三四年前，方陌去北京办差，约了几个大学同寝的兄弟回母校看老师。也就是那天，他终得一见被人戏称大冰棍的任召岚的儿子小冰棍。
方陌也不过在办公室门外路过，就那么看上几眼，足够他感叹名不虚传。要说他是个小冰棍，当时在走廊看去反而不会想到。
那个小孩用地道的英文和任召岚在讨论什么，时不时点点头，停下来翻两下比他脑袋大的书，再圈画几笔。只有一身宽大的学生装和帆布鞋在提醒别人他才十几岁，言谈举止一颦一动，可不是装出来的大人模样。
方陌和同窗赞叹一路，小冰棍不是凡人，这是从小就甩他们一大截。等再谈到到小冰棍为什么被叫小冰棍，他们在车站见识了一次。
他们是想偷听，但当时绝对不是故意偷听。楼前的校车站就一个，自觉要离远点，也只不过往后撤三米。小冰棍和前来从他的两个助教，就站在他们前方。
“小朋友一个人在国外，真了不起。”对于男助教夸赞，小孩没笑，也没有情绪，更没回话，只是看他一眼，再微微颔首。
方陌距离几米看那张侧颜，发现这孩子长得更不是池中之物。金色的小卷发，浅棕的大眼睛，那张小脸说像假的丝毫不夸张。
俊俏超过一般界限的孩子，在男人眼里也讨喜，连方陌这种从来讨厌小孩的人都想对他的小脸捏上几下，男助教正看那对玻璃珠，哪能不想摸摸他。
“真可爱，头发怎么是金色的？”男助教手压着他闪光软糯的发旋揉了揉，就在那时，方陌被小孩突变的气场惊到了。
小孩的眼睛转到上，看放在他头上的手，又看向男助教。“请问，为什么要摸我。”
方陌从两颗透亮的眼睛里看到了玄冰。
要是小孩表现出厌烦或气愤，男助教能开着玩笑说他人小脾气大，这样自己找个台阶。可小孩就像机器人，没有怒，也没有强制拒绝，他疑惑的脸和冰冷的眼睛在传达他不明这一动作的含义，他的系统并不能理解和处理。
男助教的手一时定在那，也不知道该不该拿下来，小机器人又重复指令了：“请问，为什么要摸我。”
“就是……你头发好看。”男助教僵硬地挤出几个字。
“因为觉得好看，所以摸我，是吗？”
“是啊……”
“好的。”小机器人点点头，接收了应答，又道：“首先，您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其次，我不接受陌生人摸我的脑袋。综上，我不能理解您基于什么决定摸我。”
看着男助教二十好几的大学生被一个小不点弄到涨红了脸，方陌那时候就想，这小冰棍，以后可千万别给他再碰见。
人经历重大打击会有变化，不过任明睿的变化明显是朝着不同寻常的方向走的。现在方陌上下打量他，心里不禁又感叹，笑道：“你和传闻的很不一样。”
“哈哈，是吧。都把我神化了，我就是一普通人。”任明睿现在抖腿抽烟的样子确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曾经的不可方物，都被他拉进了泥潭。
“什么情况。”任明睿和方陌才抽了两支烟的功夫，回到包间看他们都收拾好准备走了。而诡异的是孟然竟然不省人事地趴在桌子上。
任明睿一脸懵：“他怎么回事？”
“孟然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突然开始自己喝闷酒。”安景川指了指餐桌上空着的酒瓶：“白的红的换着来，专挑度数大的。才知道他这么能喝，一个人把这几瓶全灌进去才倒。”
纪瑾看到任明睿，没和他打招呼第一个走了，安景川不放心她深更半夜一个人，便追出去送她回家。郑绮也喝多了，看来抽烟的功夫他们又玩了几轮。杨渊博耐心地帮她穿好外套，搀扶着郑绮也出门一同打了辆车。
等到只剩下三个清醒的人，任明睿才反应过来这个醉鬼要他解决了。
刘晓宇和方陌帮忙将孟然送上出租车，后者幸灾乐祸道：“老弟，辛苦你了。”
“喂，醒醒。”任明睿抓着他的肩膀晃，又把孟然上半身抬起来，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软踏踏地仰着头靠在椅背上。
“服你，这么能喝还就跟我碰一杯。一杯还没喝完！”任明睿骂了他几句，又戳了戳他的头，“你住哪啊？”
孟然依旧没反应。
“唉，算了。”他只好和司机报了自己家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