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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傻自有人傻的好。
方陌的横眉冷眼总让人不敢逾越雷池半步,警员证给他的冷面更盖了一层霜。不用听家属聒噪的叽叽歪歪当是轻松,但方陌却因此难以接近受访者。不过转换立场,谁又会愿意对一个凶神恶煞的警察敞开心扉,换他自己,他都不愿意。
所以兔子一样的刘晓宇被撕掉了最初“废物小跟班”的标签,等不到孟然安排,方陌现在走到哪也都牵着他。
出警前纪瑾查了基本情况,原来年近五十的汤家夫妻的四岁小儿子是领养的。汤家在春景林苑,烙凌市中心的别墅区。方陌一向认为资本家的乐善好施只是做戏,事实上大部分人也确实如此,来到这里见到两个忧心忡忡的人,方陌倒卸掉了心里的抵触与厌烦。
和家属攀谈的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刘晓宇的工作。这小子怀揣着为人民服务的火热内心恨不得能多做多劳,一个天生黑脸和一个天生白脸,方陌对比以前的工作效率,现在至少提升了一倍。
这边看刘晓宇积极拉着焦虑的父母耐心沟通,比入队时熟路不少。得到房主二人的许可后,方陌只身上楼找汤俊晤的房间。楼上楼下挂着不少字画做装饰,除此之外装修干净简洁,连实木地板也因长久没有保养见不到光泽。能看出是对低调简朴的夫妻,而这种简朴中透露着房主的素质修养,另一方面也预示了,这家人不会像上个案子的于芳等人一样对警察谩骂撒泼。
报警一天后变成了刑警上门,汤志业和妻子邓莲惊慌失措地握着彼此的双手互相支撑。刘晓宇问话的同时看着他们,心也酸酸的。
“……好的。那,是哪一天发现俊晤失踪的?具体时间记得吗?”
“大前天的晚上……”邓莲张开嘴说话,后悔的眼泪跟着忍不住流了下来,“俊晤平时,休息日会去同学家打游戏,一直是这样。我们都习惯了,这次就没跟甜甜的爸妈确认……都怪我……”
“警察又没说出事,说不定今晚就自己回来了。”汤志业看不得妻子流泪,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不比邓莲轻松。汤志业于心不忍,差使停不下哭泣的妻子去给警察泡茶洗水果,他接过话,定定心神说道:“俊晤是九号晚上六点多出门的。”
“好的。”刘晓宇在本子上认真记下时间,“俊晤那天走的时候有什么异样吗?走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汤志业摇头:“没有。”
刘晓宇:“那他最近有什么反常吗?比如最近两三个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说过什么在幼儿园的特别的事吗?”
汤志业一愣,随之双眼深深打探着刘晓宇,停顿了片晌。“警官,容许我多心问一句。俊晤的失踪和幼儿园有关?”
刘晓宇咬紧了嘴唇,心中警铃大作。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该说出班主任被指控绑架汤俊晤的事吗?无凭无据的消息不能说给家属听,但面对汤父敏锐的目光,刘晓宇同样无法否认。
“孩子失踪,平常接触孩子的人和常去的场所都要调查。和幼儿园有没有关,查明才清楚。案子今天刚上报,没什么能多说的,瞎推测也是对二位的不负责。”方陌从楼上走下来,顺势冷冷瞪了刘晓宇一眼。小兔子低着头,灰溜溜地闪到他的身后。
“汤俊晤是他们四年前在门口捡到的。两个人没有生育能力,又想要孩子,在报警之后没人认领,也找不到抛弃孩子的人,他们就办手续领养了小孩,一直当自己亲生的孩子对待。汤家没什么仇人,暂时没有想到会绑架汤俊晤的可疑人。有一个小朋友和汤俊晤关系不错,住在离这不远的小区,给了我地址。还有……”刘晓宇把问到的消息一五一十汇报给了方陌,然后乖乖端坐在副驾驶,等着批评刚才犯的错误。
“有钱就会有仇人。”方陌叼着烟,并没指责他。生而不养,不如不生。看来是认准这家人心善信佛,小孩的亲生父母真是又奸又狠。方陌瞥见刘晓宇眨巴着眼睛等批评,无奈笑道:“你还非要我骂你两句?”
刘晓宇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不不!是教育!方哥说得都对,我确实没做好……”
看天边的晦气云团,又要下绵雨了。方陌很少感慨春秋,只是现在不禁会想,刘晓宇单纯的傻直劲能维持多久。他记得纪瑾刚来的时候和刘晓宇很像,眼睛里仿佛有烧不完的能量。现在小丫头也被现实磨得只剩小火苗了,更别提还来了个任明睿这种喜欢说死话的大人物,小火苗也烧不了多久了吧。方陌又斜他一眼,此时此刻,有那么点希望他能守住这股劲。
“跟家属谈话,有对付不了的问题很正常。”没等刘晓宇体会出这是在勉励他,方陌就随即切了短暂的亲和。“说地址,去小孩朋友家看看。”
院长的贴身衣服早已在两个民警来时就黏在了身上,潮湿的空气中,他糙结的头发分辨不清是挂着水珠还是汗。对将要来临的未知恐慌会急剧缩短时间。分针转了两圈,可在他的大脑里仅仅过去十分钟。
一辆私家车停在大铁门外,从车上走下来了三个穿着普通的人。院长一眼就明白,他们是用不着拿大盖帽吓人的那种警察。
“三位好,三位好。”任明睿没理会迎上来那油光满面的大叔,还有他身后跟着那些神色紧张的几人。他连句招呼也没打,径直大步走进了幼儿园。
院长本就精神紧绷,行为乖张的任明睿又给了他防不胜防的冲击。院长和他身后那几人也顾不上和剩余的两个警察打招呼,七手八脚地跟上去要把任明睿拦住。
“你站住!没有家长在场你不能询问未成年!”
任明睿疾步向前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勒令,他当真停下脚转过了身。喊住他的人是一名年轻男性,戴着一副半框眼镜。任明睿冲出去,又瞬即停下来,回过头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男教师。
孟然穿过木头一样的五个人,走到院长身边:“对不起吓到您了。我们是刑侦支队的,会按程序做事。希望您别见怪,我这位同事……”他原本只想说句普通的致歉话,但他停下看了眼欠揍的任明睿之后,改变想法笑着对院长说:“他脑子不太正常。”
任明睿叉腰:“?”
“您太客气,咱们都是为了孩子们考虑,各位同志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定配合。”和眉善目的孟然给院长留下了一个极好的印象。院长不悦地给了刚才喊话男教师一个眼色,转脸谄媚地和孟然握了握手。
“幼儿园不错啊,您这儿环境真好。”今天是任明睿人生第一次到幼儿园。他冲进来的另一个理由就是想一睹为快。他兴趣盎然地不顾其他在前闲逛,像个不懂礼数的小孩,害得一行人都得被他牵着走,等他逛满意停下来了,孟然和安景川才能开始问话。
安景川:“你们这里叫傅千蔓的老师具体哪天失踪的?我们需要她在这里登记过的个人信息。还有那些指控傅千蔓绑架汤俊晤的学生,给我们一份详细名单。”
“小傅老师是四个月前有一天突然不来上班的。我这就让人去找文件。”安景川直入正题,院长刚被孟然安抚的心又提到了喉咙。他抹了把额汗,心想这三个人一唱一和还有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可比早上那两个片警难对付多了。
孟然抬头看了一圈走廊顶棚:“请问监控是保存的几个月?”
“五个月。”院长答道。
院长回应得没有任何为难,这和他此前的种种反应不相符。如果不是他忽然转性想全力协助,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请带我们去调录像吧。”孟然面不改色,感谢地笑了笑。
“我要去楼上逛逛。”任明睿插嘴。
一位教师像院长一样赔笑回道:“按规矩……”
任明睿摆摆手打断了他:“我不是警察,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一群人还在搞不懂他之际,他做出了一个更令人迷惑的决定。任明睿眼神停在进门时喊住他的男教师身上,指指他道:“让这位老师带我去逛吧,我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他会拦住我,你们不用担心。”
这句话,话中有话。心里有鬼的院长很难不朝讽刺的角度想,于是这个请求难以拒绝。倒是在院长磨蹭着不能决断之时,那名戴眼镜的教师主动上前和任明睿握了手。“你好。我姓阮,走这边的楼梯。”
“你们这儿一个月学费不少吧。”任明睿跟在他身后上楼梯。
阮洐如实答道:“嗯,一万多。”
任明睿点头:“资源配得上价钱。看来这些小孩都被你们宠上天了。”
阮洐冷冷地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教育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人在两岁就能形成是非观,幼师要懂的很庞杂。”
“受教了。我没念过几年书,孤陋寡闻,阮老师别怪我不会说话。”任明睿伸手插进兜里掏烟,抬头眼前是一个明晃晃的禁烟标识。他朝阮洐俗不可耐地笑笑,把烟揣回了衣服里。
阮洐站在高几节的楼梯上,俯瞰他轻佻的脸和费了不少心思烫的发型,之后他对任明睿的警惕几乎被鄙夷所取代。庸俗轻浮,自视过高,是他最鄙视的一种人。
“有什么想看的,请尽快看吧。你是警方的人,我想那些规矩你需要遵守的。”阮洐走在前,再没回头给他好脸色,仿佛他走慢一点就会把纯洁的衣服沾染上身后那人低俗的气息。
任明睿不好意思地痴痴装傻。他走在路上认真想了想,除非一纸诉状到公安部告去,否则他就算硬把那群小孩逐个拎出来审讯也奈何他不得。
可也就是想想。他想信守承诺,答应过孟然会乖,还是乖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