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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为新案件而四处奔走,纪瑾在办公室里忙地脚打后脑勺。
今天把最后一个警方通报发出,上个案子在她这儿才算正式结案。人生第一次参与处理形势如此严峻的公关,她像漂浮在大海中央挣扎的一只陆龟,多半时间在有心无力中度过,而后,纪瑾当下懵懂地理解了任明睿那些刺耳言论中的一部分。
从五首案的帮凶未被逮捕,到王妙通过行贿免遭牢狱之灾,谣言疯长之迅速犹如洪水猛兽。媒体与公众口诛笔伐的热潮层层翻滚,关于王妙的人肉能检索出一百多页,而侧重点近乎只是真真假假的八卦。
作恶更多的苍霜反而没能受到应有的关注,是奇特之处,亦是悲哀之处。媒体要有价值炒作的素材,公众要用于嬉笑的谈资,在关于苍霜那只言片语的概括之下,揭露王妙私人生活的内容来自所谓的好友、同事,一行行文字,字字不堪入目。
据说王妙前天被父母送去了精神病院,一张路人偷拍的照片里,穿着白色病服的女孩从车上被拖下来,披头散发模糊不清的身影已然是一个标准的疯子。
社会性死亡。逃脱法律的惩治,却被社会套上摘不掉的十字架,承受着远比牢狱残酷百倍的谩骂与侮辱。本质上不同,但结果却大体相同的另一个人,纪瑾很难想象这八年的时光任明睿是如何度过的。不过对于任明睿的理解和同情,只在她脑子里断断续续停留过几个瞬间,她无暇在火烧眉毛时思考无关紧要的事。
讨伐王妙的同时,警察又怎么会被放过。“腐化的公安机关”、“同流合污的黑警”,还有五花八门煞有介事的推理。纪瑾连同网警在一周里抓了四个造谣最过分的网民,杀一儆百的通报练练放出,那些敲键盘的人才终于偃旗息鼓。
事实是什么,真相是什么,警察究竟做了什么,实际上并无太多人关心。如果人们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世上也算都是善人了。可怕的是心知肚明真相并非如此,仍要扭曲事实的那些恶鬼。
而冷眼旁观与借势作恶,谁是五十步,谁又是一百步呢?目前来看,纪瑾没精力思考。
“呼……”她把厚重的文件夹插进柜子,将自己摔进茶水间柔软的沙发上。
蹭着任明睿的光,他们迎来了每天早晨不曾重样的西点,茶水间摆上两排的茶叶咖啡和牛奶。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的穷酸警局,跟着享受到了小资生活。
“金银花,去火的。”郑绮走到站在物架前犹豫不决的纪瑾前,把茶叶倒进瓷杯,先用沸水冲洗,再泡上热水。
“谢谢姐姐。”纪瑾瘫软的佝偻上身直起,双手接过茶水。她吹吹浮叶,小心地抿了一口,苦涩后的甘甜令她身心都舒服了不少。
郑绮捋顺她乱了的马尾辫,柔声道:“累坏了吧。我要是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赶上这么大的案子?”
“嗯,我经验不足。”纪瑾害羞又青涩地笑了笑。
“都一样,都是挺过来的。”郑绮指指架子上的金银花茶罐,“平时冲水喝。没事学学老孟,你看他多会养生。”
臭男人占了多数的警局里,郑绮此等姿态的前辈在纪瑾眼里就像高岭之花。受到郑绮的关怀,她郑重地鞠上了一躬。
休息结束,时间已到正午十一点半。半晌过去,孟然和方陌两遍都没有消息,不由让她担忧,也恰在此时,她接到了方陌的电话。
纪瑾:“嗯。嗯。真的?那我派二组的人去汤家守。好,我立刻去通知。”
“出事了?”郑绮看她脸色不太好。
纪瑾点头:“抓到线了,是绑架案。”
先是安景川接到了刘晓宇的来电,接着孟然的手机被纪瑾打通了。在两边的交流里,任明睿大概听出了目前的情况。
安景川:“从汤俊晤朋友家楼下的宠物店监控看到了小孩,前几天晚上他被一个长发女人诱拐了,背影和傅千蔓很像。”
“那咱们不用回队里了。”任明睿看向驾驶座。
“纪瑾给了我地址,现在直接去傅千蔓家。”孟然朝安景川抬抬手指,“打电话,让取证那边现在出发,跟我们到傅千蔓家会合。”他说到这儿,向后瞄了一眼。“今天中午吃不上饭,饿的话找便利店解决。”
“不饿,我得跟然然同甘共苦不是。”任明睿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过看向自己的目光,及时抓着孟然的座椅将脸凑了上去。而孟然一如既往,上身嫌弃地向左倾。
目睹这一的互动,安景川新奇地眨眨眼。真是微妙的气氛。以安景川对孟然的了解,他能忍受任明睿到现在绝对算奇事一件。他深诣相处之道,和每个人都保持着友好的距离,绝不会与任何人分享这段距离之内的的空间。曾经也有过一个妄图踏进禁地的人,安景川记得那时候,那个人可没有这般优厚的待遇。
老旧小区的后院,两颗老树盘旋交错深扎在土中。枝芽上零星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春叶,像奄奄枯尸朝天伸长它枯朽的手臂,用残存的生机显示自己尚未死去。
踩上的每一节楼梯都要比现在建造要高,走起来费力但更剩料,这是几十年前建筑的特点。走廊和楼梯的宽度勉强只够一人前进,孟然在前,三人依次踩着水泥阶梯在楼道间旋转。孟然一步两层,安景川紧跟在后,爬到八楼时任明睿已被两人落后了一层楼。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嚣张跋扈的他才像个文弱书生。
常规的绑架案,出于对人质安全考虑,强行破门绝不是明智之举,而当下是与任明睿商讨过后的决定。他说,一个失踪四个月的人突然重现绑架孩子,绝不会带回自己曾经的居住地,在这一点上,孟然和他的意见少有的一致。
以防万一,孟然还是掏枪上膛和安景川用手势交流。他们分别站在八零二号门的两侧,在孟然落下手后破门而入,以最快的速度将屋子搜查了一番。
安景川:“我这边没人。”
“没人,安全。”孟然对刚走上八楼站在门口喘气的任明睿说。
一室一厅的屋子结构简单,两扇打开的窗户正对着门,屋内酸臭与发霉的味道,从过堂风中向任明睿直面扑来。为了尽可能减少对现场的破坏,他小心踩着孟然和安景川走过的脚印。先走进的是一个简易厨房,任明睿在这儿发现了酸臭味的来源。灶台上放有一个敞开的饭盒,其中没有吃掉的食物生满了黑灰色的霉菌,从中有绿色的嫩草生长出来。他再低头四下看看,垃圾桶里有一块什么东西,也结满了相似的霉。
孟然:“我觉得……”
任明睿:“我看……”
孟然用纸巾捏着小厅窗台的一本书,和任明睿不约而同的看向彼此,在无声中确认了一样的想法。
任明睿捂住鼻子蹲到垃圾桶旁边。“看来,这间屋子真有三四个月没住过人。”
“等他们上来取指纹和DNA。”孟然探出窗边向下看去,警车已经停在了楼下。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也有些难忍这间屋子的味道,便朝卧室道:“安景川,出去等。”
安景川没有回应。
任明睿和孟然身边的空气在这不该有的寂静中瞬间紧张了起来,任明睿也顾不上减少脚印,急忙走进了卧室。
“孟然。咱们摊上事了。”安景川直愣愣地面对衣柜站着,他的双眼被锁在柜子里,好像打开了地狱之门。
他举起生硬的手,缓缓推平了挡住两人视线的柜门。
男孩像不会动的人皮娃娃,他头吊在衣柜横梁上,柔软稚嫩的颈椎断成两半,皮肉把脖子拉得细长。窗台上,衣柜底,大片的白色粉末在随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