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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承落枕了。严格来说不能叫做落枕,只是要他一个大男人承认被小姑娘把脖子掰抽筋了,他放不下脸面。买了一盒药房推荐的强效药,翻出买了就没穿过的高领衫,他把脖子一圈并排贴满了膏药,再用衣服挡住。为了面子工程,孟承忍着脖子痛,若无其事地撑到了下班时间。
“师傅着急走吗?”
收拾包到一半,孟承松懈了神经去揉着脖子,没揉几下被任明菡的声音吓得一个机灵。
“不着急,有什么事?”他故作镇定地问。
“嗯……是这样的。”任明菡有些扭捏地样子,从桌子里取出一个扎着金色绑带礼盒,小碎步跑过来,两手放在孟承的面前。“师傅,我那天被歹徒袭击的事,谢谢你没告诉我哥。他总瞎操心,要是他知道了,会狠狠骂我。”
“没事没事,这种小事,你不用道谢啊。”他边摆手,眼睛飘忽不定地瞄着桌上黑色礼品盒。孟承看她的举动,实在难以相信有这等天降的好事到他身上,便忍住激动地问道:“这是?”
任明菡微微低头,手指绕着卷卷的发尾。“我给师傅准备的礼物。那天你为了救我受伤,前天我又下手没大没小,这两件事师傅都没怪我,但我心里过意不去。你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只能准备点微不足道的小礼物。”
“送我、送我的?”送他的,竟然真是送他的?哪怕任明菡说“我喜欢上你哥了想求你帮忙拉红线”,孟承都会觉得比当下要真实,他结结巴巴的,没出息得眼泪即将流下几滴,伸手想去拿,又忍住地去望任明菡。
她眼帘下有可爱的星光,温柔地笑了下道:“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师傅不介意的话现在拆吧。”
孟承早已迫不及待了,得到允许,他三下五除二地剥开装饰。当盒子中的东西映入眼中,他好像看到了如同动画效果的夸张金光照亮了整间办公室,震惊地叫了出来:“Pillma的TKKH3!”
任明菡被他的反应吓到愣神,“这……你很喜欢么?”
“这这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啊!”她一副不知此物为何物的样子,孟承怕是自己高兴地太早了,忙追问道:“徒弟啊,你从哪弄到这个耳机的?”
她云中雾中地回答:“我哥送我的新年礼物。我看师傅爱好电脑游戏,听我哥提起过这个耳机打游戏的人都喜欢,所以想借花献佛。不是个普通的耳机而已么,很贵的东西吗?”
“很贵啊!但不仅是钱的问题……”当初因为穆时秋忙工作忘记给他订货而错失机会,而后又出了召回事件,孟承以为自己这辈子也摸不到这款耳机了。眼下天降大喜,宛若一块金砖,就差没给他砸晕了。但他还没晕,手里握着这么大的礼,他最终过不了道德的坎,向她坦白道:“你可能不了解,这个耳机很贵,要五万人民币,而且是绝版,现在估计早炒上八万了。你有心感激我,我已经很开心,但这礼太重了,师傅不能收啊。”
“……五万?”任明菡像是被这个价格震惊了,半张着嘴蒙了十几秒,但很快她便轻松道:“没关系。你看出来了,这个耳机对我来说没有价值。好的东西,就是要给喜欢它的人才不浪费,在我手里只是放在盒子中闲置罢了。”她十分可爱地开玩笑道:“况且也不是我的钱啦,不心疼。师傅别告诉我哥,这件事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窗户外的夕阳罩着她身后,孟承一瞬间觉得自己看见了圣母玛利亚。听到如此友善不做作的真诚谢意,他眼眶有些湿润:“谢谢徒弟,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个东西我想要很久了。”穆时秋的催促电话接连打来,他只好把耳机小心翼翼地装回盒子里,先行一步前还在感动地向她道谢:“时秋催我,我得走了。过几天,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好吃的,多少钱都行你随便开口!”
任明菡笑如夏花地目送他,回身从窗边向楼下望去,直到见孟承蹦蹦跳跳地上了穆时秋的车。
“难不成,真是个吃软饭的。”她不理解,一个总裁接连四五天亲自接人下班,类似和情妇约会的举动是否太不正常。任明菡只想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多想无用,既然耳机已经送了出去,探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时间的问题。
孟承一蹦,跳进副驾驶,把盒子在穆时秋眼前来来回回地晃。
启动车子,穆时秋一巴掌把盒子扇飞到后座。“又他么发神经,给老子死开。”
孟承眼见盒子抛物线式在座椅上弹了几下,吓得他叫道:“哎呀!你小心点啊我的五万块!”
“什么五万块,你又从哪偷钱了?行,直接去警局找然哥吧。”他说话间真要朝着公安局的方向而去,孟承赶紧抓住方向盘拦住他:“里面是Pillma的TKKH3!”
“操!动我方向盘,你急着下地狱!?”车身猛烈地一摆,左右的鸣笛声此起彼伏,他正要破口大骂,此时发觉方才听见孟承说了什么。
穆时秋也惊道:“你从哪弄来PM的耳机,说,是不是又偷我钱了!”
“嘁,我用得着吗我。”孟承突然就飘了,欠揍地显摆起来:“是任明菡送的。”
穆时秋疑惑道:“她?她哪来这么贵的耳机。而且召回了,我记得上周才开始送还,怎么她手里会有。”
“任明睿送的,她不懂耳机自然不会返厂,以为不值钱所以给我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孟承的嗓音渐渐淡去波动,嘴角的傻气随之无影无踪,神色仿佛蒙上了一层山雾,似笑非笑地斜倪着他:“不是很恨错过么。给你机会,耳机借你了。”
“好。”穆时秋少有的冷静回复,只是少顷便暴躁地骂他:“你他妈的,准备在我家赖到什么时候,今天就给我滚回去。”
“今晚我哥和他的小狗有酒局。就算他不陪女友住,也不会二十点前回家,你忍心扔我一个人?再说了,容容不在,我也是怕你孤单寂寞冷啊。”孟承死皮赖脸地贴上去:“小秋,我认真地问你。你说任明菡是不是看上我了?唉,怪我太有魅力了!”
穆时秋:“……”
其实听到任明睿说会喝到耍酒疯,孟然那时只信了三分之一。在他的意识中,一群高知识分子聚在一起,再不济也不会和三教九流一般低级,姿态总要留住一二,可这次是孟然见识短浅,低估了任明睿的本事。
“老黄老郭你俩来,快点别磨蹭!”闫行之喊上旁边同样头顶光亮的两人,在任明睿和他们桌前摆上两个玻璃杯,各倒满了一盅白酒。
任明睿抱起酒杯,像模像样地向前作揖:“干了,黄哥郭哥,今天往后你们也是我大哥!”
一旁彭教授打着酒嗝,脸涨得通红抗议道:“什么大哥,是兄弟。小陈老弟,不用,不用跟他俩客气。”
中年男人们的笑声洪亮如钟,他们看着任明睿故意正经地摆酒结拜,各个笑得像是要把灌进去的酒全呕出来。平常日子被工作与环境压抑的男人幼稚的天性,挨个释放在烟酒的气味里,有几个教授,喜欢这个年轻又会来事的小孩,喜欢地要把他这一头小卷毛给褥成他们似的光明顶。
“陈弟,哥、哥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咱们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可说是,咱们该给年轻人换换位置了,哈哈,国家的希望呀!”闫行之拉上老彭老黄和老郭,几个平均年龄五十岁的人齐力推开椅子,噗通就给任明睿跪下了。
任明睿一见,也赶紧朝着他们跪好。
“光喝酒,不行,不够感情。”
新加入的黄教授点头复议:“我可听说了啊,你年会跟他们两个老贼拜把子了,那我们也不能输!”
其余人都看笑了,这叫什么事?觉得他们甚是好玩,都瞎起哄地鼓上了掌。
“是是,不输不输,今天往后都是我大哥!”任明睿说着就要和几位老教授互相磕头了,只是刚抱拳,几个职员和杜令泽把他们搀扶着回到椅子上。
“好了好了,用不到真的磕头,陈林比各位教授小太多,这样会折福。”杜令泽半开玩笑地扶住微醺的任明睿,顺势把他面前的酒杯拿到自己手中。“想来我在魂图这几年,也是靠各位哥哥照顾,说句心里话,我很感激你们不嫌弃我这么年轻又没本事的领导。今天趁这个机会,令泽也陪各位喝几杯。”
好在几位老教授都不是争名逐利的人,只有一颗热心肠。听了这番话,也是对着杜令泽一番慷慨陈词,于是饭桌上的焦点,暂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去醒醒酒。”在他们热火朝天地高谈阔论轮不到自己时,杜令泽微微蹙眉地拍着任明睿的背:“你喝太多了。”
“嗯,有点。”他敷衍地笑笑,某种难以描绘的感觉触碰着在心尖。眼中孟然和他们坐在一团聊天,教授们对彬彬有礼的刑侦队长充满了兴趣,拉着他问长问短,时不时再赞叹着夸上几句。过程之中,孟然都和平常相同,还是那么随和又善于掌控人际交往的模样,不温不火地参与其中,却不会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杜令泽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孟队长也挺开心的。”
他没有回话,将目光移向眼前的酒杯,里面微波荡漾,晃动着不安的因子。“我去楼上吹吹风。各位慢喝。”任明睿走过孟然时看了他一眼,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酒店楼顶的露台夜晚风很强劲,一股股刮过钻进衣服,能把肚子里的热酒吹凉了。可任明睿撑着刺骨的栏杆,风却吹不醒他的脑袋。
“你还好么。”
他顺着声音回望,黑夜让他难以辨别孟然的表情,任明睿迈着飘乎乎的双脚到他身边,轻声地说:“你生气了。”
他以为孟然会别扭地说没有生气,甚至想好了如何哄他,而任明睿凑到近处却见孟然身上酝酿着他陌生的东西,那双一个晚上不曾看过他一次的眼睛,让他害怕地想要退缩。
“我跟着华荣见过很多,长着漂亮脸蛋的男孩女孩们,跟在一群中年男人身边卖笑。如果聊得来,合眼缘,也可以带走。买他们一个晚上,只需要三百块。”孟然就这样盯着他,没有怒气,也没有伤心,似没有感情地说着话:“他们为了钱不得不做违心的交易,而你呢。把自己作践成小丑的样子,你在图什么?”
耳边都是风声,但任明睿还是听清了每一个字,跟着酒醒了。
他思考着要如何组织语言,一秒钟如同一年那样漫长,任明睿呆呆地望着他,甚至当杜令泽将他拽到身后时也还是停滞的。
“他们实在叫你,说要上来找你,得去应付一下。”杜令泽握了握他的胳膊,任明睿像接通了电源,倏地到孟然身边抱着他的肩。
孟然肩膀颤动,眼底翻涌起强烈的复杂情绪,他想说什么,但还未开口,身前的人冲他笑了。
“我们回家。”任明睿握着他肩的手微微用力,“没关系,我知道。”一个看穿孟然的微笑,紧接着小跑着下楼,还不忘喊上一句:“跟他们说两句话咱们就走。”
要道歉,好好地,为自己冲动低劣的伤人恶语道歉。孟然只想带上任明睿回家聊一聊,这么想着,他差一点忘了还有个人在他身后。
杜令泽微凉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孟队长,何必将话说得如此过分不堪。”
孟然皮笑肉不笑道:“杜先生偷听别人谈话,希望您不是故意的。”
“抱歉,我是故意偷听的。”他直面孟然锐利的敌意,回以了不甘示弱的反击:“您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体会不到他的难处,是人之常情。但他是我五年来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想看他被不了解自己的人伤害。孟队长只认识他短短几个月,不论您出于什么目的和他在一起,有些话,还希望您说出来前多多斟酌。”
“是么。”真有意思。孟然从没听过这么想发笑的话,有趣到让他对着一个外人露出了狠戾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