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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任明睿道小心眼的嫉妒,孟然清楚是自己的占有欲在作祟,但对他而言,再怎样被恋爱冲昏头脑,有些幼稚的想法也只会停在两人之间,不会让它跑出圈外。孟然向来拎得清人情世故,更拥有做人的准则,说着讨厌杜令泽,也不可能去用恶意诋毁或污蔑构陷于他。毕竟无论如何,没让任明睿孤独地度过那些年,他心知该对杜令泽怀有感激,只是昨夜的事他思来想去,都无法视若无睹地放下。
任明睿夹在二人之间,他们注定不可能成为朋友,站在杜令泽的角度考虑,从不恋爱的多年好友和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男人出柜了,论谁也不会轻易接受。孟然可以设身处地、不夹杂任何主观意识去为杜令泽开脱,而即便如此,也解释不了那个男人异常的反应。
杜令泽看任明睿的眼神,怎么也不像善类。他凭着自己过分理智的性格,怒火中烧最终也只笑笑将火药味掩盖了过去,但孟然回忆昨晚比露台割人的风更尖锐的目光,就好像如果他能放弃常年挂在脸上的面具,杜令泽便会大动干戈地与他吵上一架。
这当真是朋友的感情么?换做是他自己,若是安景川被恋人说了过分的话,他会先劝人家消消气,再替安景川多说两句好话。而孟然再想想,类似的事在大学时曾发生过,当初那群同窗确实也是这样做的。毕竟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被喜欢的人伤了心,只会被兄弟们大骂是孬种再笑他没骨气,替他出头这种事,哪里有人会去做。
杜令泽为什么对任明睿充满了男人之间不该有的保护欲,哪怕在停车场,那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也能无视周围,目不转睛地盯着属于别人的人。他的说辞是不想看到自己重要的朋友受伤害,但一旦深入地剖析,这种异常的感情超出朋友太多了,多到孟然甚至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对待任明睿的影子。
兜兜转转地思考了一大圈,最终得出的结论依旧和昨晚相同。孟然回队里的一路时间都用来想这件事,想到最后,还是像偏见似的。而现在他面临的问题是:这如同偏见的看法,该与任明睿说么?
将装着监控录像的移动硬盘放到办公桌,孟然坐在椅子上总结起思路。考虑再三的结果,是暂时搁置此事。
毕竟,他很早便表达过对杜令泽的排斥,如果现在再说“他对你心怀不轨,很可能对你有超过朋友关系的感情”,是要任明睿如何看他,更是要任明睿如何去做。仿佛在离间他和朋友的关系,强行将他放在两难的位置,这种事,绝不是君子所为。
孟然不想在他心中变成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更不希望因为一个不相干人士与他产生隔阂。在一堆正事占据他时间与精力的状况下,孟然只好期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便随即放下私事,着手调查起拿回来的录像。
调查任明睿所说的强奸案是临时起意,去超市前,他原本只有五成把握。幸运的是刑侦队长的证件够分量,没让他回局里折腾一份通知书就拿到了监控。但麻烦在于,那是一家共计六层的大型综合超市,哪怕仅仅四个小时的监控,乘以一百五十多个摄像头也会变成浩大的工程。
无论如何,他决心要做的事不会回头。况且这种程度坎坷,对当了将近十年警察的人来说,并不是难题。
首先要看的必定是酒水区。找到任明睿出现的时间点,孟然将倍速调成正常,目光紧紧跟着录像里那熟悉的身影。一切如所知的那样发生了,眼见着他因为冲击捂住嘴巴跪在地上,孟然眼中倒影颤抖,胸口宛若压了一块巨石。最后深深地看一眼任明睿令人无比心疼的身影,记下事发的时间,孟然翻找列表,共找到五个不同位置的监控。当不停地切换摄像角度,孟然从试试看的初衷,渐渐眉头皱起,严肃的寒气在周身蔓延开来。
视角中含有那个货架的五个摄像头,竟没有一个拍到了该强奸犯的脸。起先看第一个角度时,可以认为是他的鸭舌帽挡住了监控,但查看了两个不同位置的监控后,凭借查案的经验,孟然几乎立刻看出他是刻意压低头,躲避着棚顶无处不在的眼睛。
这是一处说不通的疑点。从任明睿当时的叙述中可以从侧面得知,受害女子并未报警,该犯人没有被通缉,那么,他不该害怕被任何监控拍到才对。更别说,此地是个每日客流量成千上万,锁定目标异常困难的大型超市。
什么样的人会害怕监控?他躲避的理由,绝不可能是犯过强奸罪那样简单。
孟然发觉自己意外查到了一个充满疑点的人。他离开椅子去冲了一杯茶,微微烦躁地叹着鼻息。
这是一宗未立案案件,说直白点,他的一切行动均不合法。除去不合法这一致命问题,对孟然来说更牵制他行动的,是追查这宗强奸案的理由。显然,他绝不会将任明睿的感应能力说给任何人听,而编造谎言相当于给自己和他埋不定时炸弹。这意味着,他不能将录像拿去技术部用AI捕捉跟踪定位,浩如烟海的视频资料,只能靠他做人工排查。
强奸犯的穿着普通,在行人穿梭的超市里,要一一找到他,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加上不想给任明睿虚无缥缈的希望,这件事要瞒着他进行,孟然粗略地估计,会是场十分耗时的持久战。
慢慢按摩着太阳穴,盯着屏幕上的监控视频,孟然利用宝贵的独处时间查得正紧时,闹钟响了。
把任明睿的定位打开看看,再深呼吸几次,他调整好气息,拨出了电话。
“到时间了。感觉怎么样?”
“……”
“明睿,你在听么?”
令他心急的安静持续了半分钟,听筒里终于传来艰难的回复:“……我,还好。”
“你是不是在幼儿园出事了,我现在就过去。”孟然急着收拾起桌上的东西,那边的声音却像突然按了按钮一般,急忙阻拦道:“哎!我没事!你不用来啊,我马上就走,你可别过来。”
孟然微怒了:“想成为你变疯的老师是么。”
“唉……”任明睿叹气一声:“今天才是有点那个意思了。刚刚没立即回你是在想事情,怕断了就没思路了。”
“想到了什么?”
“暂时是个轮廓,像隔着雾水猜灯谜。”只摸到一点感觉,他不想说没把握的事。需要时间,他能预感到今天一定可以抓到头绪,任明睿摸着下巴,便和孟然商量道:“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违约,三个小时不多一秒。但我现在确实感受到了些东西,你一定明白查案不能半途而废。我想继续查下去,今天不回局里找你了行么?”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听到孟然很不开心地说:“你今晚都不找我了是么。”
没有拒绝,对孟然来说便是同意了。哄这位是任明睿得心应手的事,他紧忙着温柔道:“那可不行,哪能不回家陪哥哥睡觉。晚上不需要三个小时,我去看看仓库一个小时就够。你下班先回家,嘿嘿,做好饭等我!昨天酒局太油腻,我今天突然有点想吃白菜和莲藕,唉你看看随便炒吧,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吃。要等我哦,八点一定到家陪你共进晚餐。”
这话听着还算舒服,孟然故作冷脸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和任明睿相处久了,当这种时候,他能从对方的言语里感应到相同的电波。看来这个看似一切都已解决,却又处处有着不和谐音符的案子,即将找到串联一切的突破口。
再不会有多少合适的机会查强奸犯的事了。他指尖轻敲着键盘,眼中电脑屏幕里密密麻麻的录像在滚动。再三权衡后,孟然向他道了一句:“我会一直注意你的定位,自己多小心。”
“放心!”他撂下电话前又压着嗓子说:“爱你。”
搞定了孟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灰,任明睿打了个哆嗦。在幼儿园花坛旁的椅子坐了三个小时,他再不动一动快被冷风吹傻了。
“你真行,比高咏思还神经病。”
“我、阿嚏!——”任明睿去找靠在墙边鄙视他的阮洐要了两张纸巾,傻笑道:“我要是能做到比他神经病,估计这破事就可以结束了。”笑罢,打算与他聊聊天,便打听起他的事:“阮老师,你最近在这里……工作怎么样?”
阮洐清冷道:“现在商谈离职的事。很烦,有许多手续要办,还有工作交接的问题。嗯,可能一个月才能走。”
任明睿点点头,对他的决定表以敬佩地夸上几句后,切入正题:“高咏思以前常和傅千蔓说话么?”
“不。他们几乎没说过话。”
任明睿等他细说。
阮洐认真想了想:“根本看不出高咏思喜欢傅千蔓,他平时见到女人都像见鬼似的地绕道走,对傅千蔓也不例外。”
实际上,任明睿也慢慢地察觉到了。通过走进他的世界,任明睿发现高咏思的懦弱与自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内心藏着丰富且激烈的情感。这也是为什么看似斯文柔弱的他会残忍虐杀汤俊晤,那是他内心积累的情绪达到了爆发点。
对生活的求而不得,对社会和自己的怨恨,等等诸如此类的负面因素,他全部藏得严严实实,齐涛给的病历也没记录过高咏思任何宣泄情绪的发言。这些毒瘤在他心里增值,扩散,侵蚀他的身体与思维,这样一个向外界封闭自己的人,他能正常才是奇怪。
任明睿在幼儿园温暖的空调屋里坐了半晌,和阮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倒是用做正事的理由,和阮洐真正的熟络起来。任明睿喝了四杯送阮洐的茶,聊着聊着,倒是真心认为这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待到太阳降下一半,他与阮洐作别,开车去了傅千蔓家楼下。
高咏思每晚站在这里,会想什么呢。任明睿望着那扇黑乎乎的窗户,幻想它亮起的样子。每天晚上,映在窗帘上的倩影,会在他的眼前梳妆,更衣,像壁画中的仙子,只给你观赏的机会。望着高高的楼,是精神的寄托,好像……是的,高咏思不想参与,他只是在欣赏一个美丽的壁画仙子。
“他不想参与其中,我不想参与其中……”
任明睿轻声呢喃着,将目光移到前方的路边。他努力勾画一辆汽车的轮廓,在眼中重演那夜发生的事件。
“我得追上去,看看那个魔鬼要对我的仙女做什么。”
招招手,和那晚实验时相同,轻松地从车流里打到一辆车。任明睿在上次相同的位置下车,通过想象,逐着傅千蔓的求救声来到仓库。他像高咏思会做的那样,蜷缩着身子,小心地一步步逼近,将眼睛凑在漆黑的门缝上,在深夜里围观了一场惊悚的恐怖电影。
“他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脑海中晦涩的信息迸发了什么。任明睿拍拍脸颊让自己快速清醒,他当下有事想问孟然,掏出手机看是七点整,回家正正好赶得上约定。不过他想和孟然谈的事,不用等到回家了,他在回程路上接到了孟然的来电。
“想我了?别着急呀,我马上回家亲你。”任明睿笑嘻嘻地开着玩笑,那边孟然的声音却紧张得异常:“你在哪里,是一个人么?有没有出事,一切都正常吗?”
听他的语气,任明睿怔了一瞬。“你放心我没事,再有二十分钟就可以到家。别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孟然张张嘴,立刻调转车头。“没事。我看到你一小时前车的定位在傅千蔓家没动,但是手机的定位在仓库,有些担心。”接着,电话那端的人向他说明了再次重演案件的事,孟然逼自己集中精神去听,也只抓住几个关键的点,但起码不会让任明睿起疑。
“正好,我有事想问你。”任明睿沉下嗓音:“有没有人在看守所里袭击高咏思。”
“不清楚,但有的话我们会收到消息。我明天去问,不过之前在医院也没有,你不用太过担心。”任明睿和他聊起正事,让孟然暂时不会有空胡思乱想,他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我不知道算不算发现,更多其实是我的直觉。我认为,高咏思那段陈述中,很可能并不包含他想传递的最重要的信息,有更重要的事,他还没有说,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耳机里时不时有车流穿梭的声响,任明睿侧头细听,蹙眉道:“你在路上,还没回家?”
“嗯,下班晚了。”
“已经七点半了。走这么晚,而且听你声音紧张,发生什么了?”
“我看到你车和手机的定位以为你出事,怎么能放得下心回家。刚刚是一直在路上,准备去仓库找你。”孟然成功将事情糊弄了过去,但若是任明睿此时在身边,看到他额头细细的冷汗一定瞒不过。
他原本只将重点放在强奸犯的身上,但在查监控的过程中,他意外发现了一个鬼影。只能用鬼影来形容,因为对孟然来说,那一瞬间的感觉和见鬼一样可怕。在距离他们三个货架的位置,有一个人面朝货物一动不动,僵尸一般地站着。他的手藏在商品之中,孟然找了许多不同的角度才见到,他在商品货架里举着手机,而手机的角度,正对着那时酒架旁的他们。
此人全身黑衣黑裤,戴着口罩帽子和手套,本就清晰度一般的监控里,孟然看不出他是谁,但这一身打扮,像极了缠绕了他八年的噩梦。
孟然不知这次盯上他们的,究竟是否也是八年前将他拖进地狱的交易人,但若当真是那个黑影,在他宣战后的二次出现,对方是在图谋着什么?
他甚至不能控制紧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要发抖。敌暗我明令孟然充满了不安,更找不到解决的方向。但有一件是他能想到的、必须要做到的事,那便是无论如何,哪怕拼上一切,也不能让任明睿从他的身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