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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张家之人跪了一地,这气氛可就变得奇怪起来。
在大宋这个许多人身权利还没被彻底剥夺的王朝,即便是普通百姓打官司也是站着听审的,并无下跪之规……当然自己愿意跪着那是自愿的事情,官府在这方面并没有硬性规定。
而现代人对于文人见官可以不跪的刻板印象来自明朝——明朝规定有秀才以上功名在身的人才可以不跪官。
必须跪官是在元明时期才出现的,而此时大宋的百姓若是跪官,那多半就是有冤要伸了。
现在就在这临安县县衙大门外呼啦啦的跪上这么十几个人,其间还站着几个读书人……并且县令、县丞、主簿都在,这怎么看都像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冤情了,所以周围路过的百姓不自觉的就将目光投了过来,并隐隐的围成一圈开始进入吃瓜模式。
“这……你先起来说话,这不是堂上,你有何话待我升堂再说不迟。”县令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不要脸,直接就在这大庭广众的就跪下了。
“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啊!!”那张大官人也不说自己为什么愿冤枉,就是跪在那不肯起来并且还大喊大叫的,明显是想把事情闹大。
无论如何,只要事情闹得足够大,县令大人出于爱惜羽毛就不会把屁股坐得太歪……这可是平衡官司另一方身份的好办法,从古至今概莫如此。
面对众多群众的围观,临安府的县令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而这份犹豫自然被那张大官人所发现了,所以他跪得越发的坚决起来……
……然后场面就诡异而又可笑的僵持住了。
“大人,我冤枉啊!”
“你先起来,起来说话,大庭广众这么跪着有碍瞻观……”
“我冤枉啊大人!”
“你……”
“冤枉啊!冤枉啊!”
“……”
那县令也不是不曾见过如此无赖之人,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了惊堂木和持棍衙役“威武”的背景,在不清楚肖恒所告究竟是否属实的情况下,这堂堂临安县县令居然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这无赖,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人别与这痴人计较,既然这人喊冤,那您就升堂审案为民伸冤啊!”肖恒建议道。
“……”县令一愣,抱拳一拱算是谢过,回身高喊一声:“升堂!”
旁边衙役听完立即跑去敲鼓……
“咚咚咚咚……”
随着急促的鼓声响起,衙门内当值的差役赶紧跑去大堂听差……而县丞与主簿则也跟肖恒见礼之后转身离去,一时间衙门门口只剩下跪了满地的张大官人一家。
不少电影电视剧中偶尔会有那种“击鼓鸣冤”的桥段,其实这也没错。不过“鸣冤鼓”这种东西实际上却是不存在的。所谓的“鸣冤鼓”其实就是衙门的“堂鼓”而已。
县官升堂的时候,敲响堂鼓来聚集分散在衙门内值日当差的衙役,另一方面也是告知民众此时县老爷就在堂上有关司直接去便可。
而所谓“击鼓鸣冤”实际上就是县老爷不在堂上的时候,通过敲鼓来通知县令有人来打官司了,崔催促他赶紧升堂……当然这得是紧急事件,毕竟古代并没有三权分立,县老爷除了充当法官之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击鼓……呵呵。
堂鼓一直都有,但并不是专门为了鸣冤而设计的,若是老老实实等县老爷升堂,那这堂鼓也不用自己敲。
另外真正意义上的“鸣冤鼓”其实指的是“登闻鼓”,是设在皇宫门口直接呼叫皇帝的设备……所以只有告御状时敲的才是真正的“鸣冤鼓”,在普通衙门是没有这种设备的,有的只是堂鼓。另外人们常说的退堂鼓其实说的也是衙门里的这个堂鼓——升堂的时候敲就叫升堂鼓,退堂的时候敲就叫退堂鼓。
所以当升堂鼓敲起来的时候,周围吃瓜百姓就更多了……而这张大官人可就傻眼了。
因为他根本没办法鸣冤——肖恒还没告他呢,就算说肖恒诬告那也得是肖恒告了他之后的事了!难道现在他就要进去跟县老爷说“有人要告我强抢民女,我冤枉我没抢”?
这何止是傻?
可这时百姓们也都围上来了,只要他不进去那大家就都知道他有问题了,不然为什么在外面使劲鸣冤就是不敢打官司呢?
此时这张大官人也算是骑虎难下了……进去那是纯傻子,但不进去……又要被百姓看笑话,况且今天这县令也算是得罪了,回头只要肖恒再去告他,被捕快抓来的时候他可就拉不来这么多百姓围观了。
就在张大官人左右为难的时候,肖恒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张大官人的旁边低头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他。
“你,你想做什么?”张大官人有些心虚的抬起头。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儿子确认点事情。”肖恒说完,抬头头来看着那始作俑者——这张大官人的那个胖儿子拱手说道,“这位兄台倒是面生得紧……想是不常去码头那边?”
那张胖子被肖恒的气势所摄,看了看他爹发现他爹一阵沉默这才有些惊慌的答到:“是……”
“哦,这样啊……”肖恒想了想,继续问:“那……是你自己想去的还是有人叫你去的?”
“这,当然是自己想去的……”张胖子缩了缩脖子。
“那谁让你惹我们的?你自己?”肖恒依然保持着比较平和的语气问道,不过他这句话问出口之后,那张胖子立即有些慌了。
“不不不……不是我,是他!是他说那几个小娘眼神灵动活泼,定是好耍……好,好人家的姑娘,所以他就怂恿我半路劫人的!只恨我当时太好面子了,就……多有冒犯还望这位公子多多海涵。”
说到一半,这张胖子到也是回过味来了,原原本本的将之前他们如何临时起意去到码头边,如何找到酒楼以及看到肖恒他们那桌很热闹之后色心大起的事情说了个事无巨细。
随后肖恒的目光就放到了那张胖子指正的那人身上。
“这位兄台,不知作何称呼?”肖恒走到那位士人面前见礼道。
“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随口一说的!”这位士子倒是甩了个干净。
“这位兄台怎么想起来跑到码头那边玩的?那边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肖恒好奇的问道。
“这……只是听闻码头附近有仙人出没,我们就来随便看看……”那士子吞吞吐吐的答道。
“……”肖恒闻言沉思了起来。
其实酒楼里闹事的并不罕见,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此时绝大多数酒楼也并非封闭的包厢式结构,最多也只是围几面屏风而已,桌上说话的声音其他桌的人只要用心听就都能听到。
这文人士子也是人,脑袋里虽然比普通人多了些知识,但却也依然受各种外界的影响……这喝了几杯酒正与朋友高谈阔论或者听到别人说一些自己不喜欢的观点时,这就很有可能产生冲突。
除了观点冲突之外,女人也是个不可或缺的因素……尤其是那些比较“荤”的酒楼,文人士子之间争风吃醋那简直再常见不过了。
不过对于肖恒的感官来说,他八百年也不去一次酒楼,去了一次居然就出问题……再加上他最近得罪的人有点多,心里自然有一根弦一直紧绷着,遇到这种骚乱之后也难免往复杂了想。
肖恒思考了一会,忽然注意到了之前他忽略掉的疑点,随即开口闻到:“那仙人的传说已经很久了吧?为什么现在才来?”
“这……那个……”那士子吱吱呜呜起来。
“我们是听说了有仙女在附近现身,这才来碰碰运气的……”那张胖子抢先答道。
“仙女?”肖恒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悚然一惊!这件事里面果然有古怪!只是这些人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奔着秦幼萱和公主殿下来的!!
若说这附近有什么人能称为仙女的话,也就这两位了!!
“你们从哪听到的这个消息!?”肖恒一把抓住那文士的衣领问道。
“我,我……我们在沈园诗会上听说的!好多人都知道,这临安城里都传遍了……”那士子赶忙答道。
“……沈园。”肖恒缓缓的松开了他的衣领,眉头拧出了个疙瘩。
沈园,听名字也知道与那沈相爷有关。
不过这件事到未必是沈相爷做的,毕竟这可不像是一位相爷的手笔——身为大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沈相爷的手段不会这么阴司下作,否则对他的风评也是有害的。
对于沈相爷这种地位来说,真想搞你就当面搞你,而且还要找出你无法辨别的理由……这种搞人的方法才配得上沈相的地位,也才能传递出他对事不对人的公正形象。
“是谁呢……”肖恒暂时没什么头绪,也只能将这件事暂时先放在心底。
至于两位小姐……肖恒暗自决定以后她们跑临安城的时候都要给她们配上两辆马车,再带上一小队士兵保证安全。
“跟我走一趟,去给我的学生道个歉,今天我就不告你了。”肖恒对着那士子说。
“啊?我,我不去!”那士子可是见到过肖恒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的,生怕自己被肖恒带走了命就没了。
“不去!?”肖恒笑了笑,蹲下来冲着那张大官人说到:“既然咱们都是误会,那张大官人能不能给兄弟做个证?证明想要强抢民女的人是他?当然张公子只是被他蒙骗了而已,我已经原谅张公子了。”
“……告了他你就不告我们张家了?”张大官人也没有太多的犹豫,缓缓起身问道。
“当然。”肖恒答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我就帮了你!”张大官人拍了拍膝下的尘土,看也没看那个士子一眼。
“张伯父!你!你背信弃义!!不……别拦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士子顿时有些崩溃,强抢民女可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小罪,再加上肖恒的身份显然比他们高多了,再加上他们也的确有犯罪事实……所以那士子大概以为自己只要进了衙门这罪就定了。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回去给我的学生们道歉……另一个就是立即进去咱们堂上见分晓。”肖恒淡淡的说。
“不……别拦着我!你们滚开啊!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那士子想要走,可惜都不用肖恒士兵动手,张家的家丁就自动给他围住不让他走了。
对他来说进衙门就得落个强抢民女的罪名,这政z生命就算完结了……而跟肖恒走就不是政z生命的事了,他自己的小命都有可能不保了!
就在那士子自己吓自己已经快要崩溃的时候,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向这边张望。
“坷涵兄!坷涵救我!!这人要杀我!!”那士子连忙大声呼救。
人群中,微微有些发福的一位文士费力的挤了出来,看了看肖恒,又看了看肖恒对面那家伙……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迷惑。
“坷涵兄不认识我了!?我们刚刚才在沈园诗会上见过啊!您还夸过我的诗有秦汉古风呢!!”那文士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哦,原来是你……”张翰张坷涵一阵恍然。
“哈!你记起我来了!就是我啊!”那士子顿时一阵大喜,转过头来看着肖恒炫耀道:“看到没有!这位坷涵兄可是在翰林院工作!将来保不齐就都要封疆拜相的!”
“我不过一介小小编修,封疆拜相之事不提也罢……”说完,张坷涵对肖恒一揖到地,“肖公子别来无恙?之前多谢肖公子解围,可是让我在翰林院里挺胸做人了呢。”
“坷涵兄此话怎讲?”肖恒疑惑道,随后张坷涵就将之前酒楼里的事给肖恒讲了讲。
“是他们狗眼看人低!”肖恒听闻也是苦笑不已。
“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岂有肖公子的心胸。”张坷涵也是笑吟吟的说。
两人在这边相谈甚欢,而另一边那闯了祸的文士则越听脸色越黑。
原本以为堂堂榜眼并且在翰林院做编修的张瀚张坷涵的身份已经够尊贵了,可听他们聊天的意思居然还是肖恒折节下交……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