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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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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两就此成了杨佑安的代号,慕容熙似乎生怕自己忘了眼前这位男子的价值,啃完饼子后左一句右一句,聒噪得像个小麻雀。

    杨佑安听得烦了,把她抓过来,解开了她脑袋上两条早已睡得松散的辫子,随意团成一团堆在她的脑壳上,再竖着插根筷子进去,正好能露出些许筷子头,连起来看竟像个葫芦。杨佑安童心未泯地哈哈大笑,慕容熙却气得直撅嘴,翻了几个白眼后再不搭理他。

    从店小二那里抱回小女婴后,三人再度跨马而行。小女婴长大后估计会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因为就算慕容熙恶趣味地将她大头向下地抱着,把她憋得满面泛红,她也没怎么哭闹,反而是睁着眨着一双大眼睛,满目懵懂。

    杨佑安不握马缰,而是把胳膊搭在慕容熙的脑瓜上,专注盯着自己的手掌,其中气机变化微妙,犹如池中滑腻游鱼,可惜他还不知如何大开大合收放自如。

    当年见过裴寒音的青蓝色剑气,杨佑安曾无知地以为那是他手中宝剑的缘故,气在剑上,人为辅助。后来离开芙蓉山的时候,见谢阳不用剑也可以截断瀑布,飞水送别,他在跪下叩首时才恍然悟到,身后的长剑其实可有可无。

    据说青城山老道士韦元宏的剑便是木制的,名唤白鹤,韦元宏将它用得出神入化,白鹤便由此名贯江湖,成为各个版本的兵甲图谱上都会收录评价的神剑。仔细想来,这剑或许本身半点稀奇的地方都没有,扔到集市上可能还卖不了一个铜板,威力巨大许是因为以人养剑,人剑通灵吧。

    杨佑安继而攥着右拳扬了扬嘴角自嘲一笑,谢阳说他天赋寻常还真不算冤枉,运行气机的小门槛拖到现在也没跨过,再想想裴寒音拔剑出鞘时萦绕的漂亮青蓝剑气,眼馋呐。

    慕容熙顶着杨佑安的手臂顶得脖子直酸,因为辫子的事情和杨佑安决裂了一阵儿的她终于又开了口,不满地说道:“五千两,你能不能把胳膊拿开啊?我要累死了。”

    杨佑安撇撇嘴,在慕容熙的脑壳上轻敲了一下,抬起胳膊抻了个懒腰,含糊说道:“到了疆古城以后,你就和纤离马在城外等我,如果事情顺利,我不多时就会出来找你们。”

    慕容熙略微怔了一下,而后皱着小脸嚷道:“啊!五千两,你不会是真想丢下我自己跑了吧,我才不干,我要跟你一起去。”

    杨佑安对她一点儿不心软,冷声道:“不干的话你现在就下马,你以为我真缺你做向导?跟着前面的一队黑衣刀客照样能到达疆古城,还省得你拖我后腿,看什么看,下去啊。”

    慕容熙自知说不过杨佑安,紧拢眉头,小胸脯剧烈起伏,缓了半天后才软语问道:“等就等,但你真的会回来找我们吗?”

    “我说会就会。”杨佑安不耐烦应道,伸手掏出怀中一张疆古城的精细地图,巴掌大的一张羊皮,上面密密麻麻地绘着各种关卡要道。这张地图是蓝景山从长安一位钻研各处地理志的奇人处讨来的,磨破了嘴皮子才得来这一张。杨佑安对这张地图虽不全然相信,但仍觉得有些参考的必要,混进商贾云集的疆古城并不难,但要想从疆古皇城安然带出杨木枝,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

    慕容熙心情糟糕地揉了揉鼻子,也不管杨佑安现在是否想理她,继续问道:“那……你从疆古城出来以后呢,咱们去哪儿啊?”

    杨佑安看着地图,头也不抬地问道:“这得看你想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小人精张开手掌伸到杨佑安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无赖道:“直到你还清欠我的五千两。”

    杨佑安放下地图,哭笑不得问道:“什么时候变成我欠你钱了?”

    “不管,拿不到我就不走。”慕容熙恨恨道。

    杨佑安揉着眉头颇感无奈,在慕容熙的脸蛋上掐了一把,说道:“小财迷,我可以让你跟着我,不过你要诚实地告诉我两件事情。”

    慕容熙抿抿嘴,觉得这交易合算,便挺起胸脯问道:“什么事情?”

    杨佑安眯了眯眼睛,道:“你叔叔到底是什么人,如今在哪儿?”

    慕容熙闻言犹豫了一下,现出少见的为难脸色,半晌后才吞吐说道:“叔叔的官职……好像是……是辽东郡守,现在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我来这边后就没再见过他,他只说五年后会来接我回去。”

    杨佑安的笑容意味深长,点了点头后不再说话,继续研究着手上的地图。

    慕容熙撅着嘴,却悄悄攥上了杨佑安的一小片衣角。

    如此又行了两日,总算是到了疆古城城外,此城虽远远不及繁华长安,但在突厥境内也算是极其热闹的地方了。

    慕容熙蹲在纤离马的身旁,怀中抱着一柄比她还高出一些的长剑,脚边是眨眼乱动的小女婴。纤离马则悠然地甩着尾巴,带起一阵阵轻风。

    慕容熙蹲累了就索性坐到在地上,无聊间拄着下巴数着进城的人数,数着数着就靠着纤离马睡过去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拎了起来,猛然睁眼一瞧,看见了杨佑安才算放心,趴在纤离马的马背上继续睡,只是在朦胧间向杨佑安的身后摸了两把,却并没摸到什么人。

    不是说好要去接人的吗,人呢?慕容熙疑惑地思量一阵,但不多时就带着迷迷糊糊的小脑瓜又睡着了。

    纤离马向突厥境外疾驰而去,杨佑安紧握马缰,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怒。

    人,自然是没有接到,因为入突厥和亲的,根本就不是杨木枝。

    混成下人的杨佑安在皇城内旁敲侧击,总算是打听到了所谓的北燕静宁公主的住处,而在他推门而入时,却见到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四目相接,俱是惊诧,直到那女子怔怔回神后轻声问道:“齐王殿下?”

    原来这女子原本是杨木枝的丫鬟,二人半路换了身份,女子便顶着静宁公主的名号嫁入突厥,但至于杨木枝如今身在何处,女子并不知晓。

    杨佑安初听此事时颇感惊讶,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他却连一点儿风声都未曾听闻,但静下心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消息才是最大的平安。用假公主顶替和亲一事若是捅出来,不仅惹怒突厥,也会让北燕蒙羞,杨木枝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那就应该是隐藏得很好。只是这件事情到底是谁计划的,杨佑安一时还拿不准。

    既然没有接到杨木枝,杨佑安就本想带那位假公主出城,毕竟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杨木枝。可那女子却婉拒了,即便杨佑安明确告诉她自己出兵的意图,女子还是摇头,也不知在留恋什么。

    如此,杨佑安孤身出了疆古城,带着两个还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的女娃娃,连夜赶去与蓝景山汇合。

    寂夜,突厥境外的大片荒野山岭中,一座简易军帐内的灯烛还燃着。倪逸立于案旁,手提墨笔勾画着几个军阵与蓝景山商讨。

    姓蓝的世家公子虽说有着膏粱习气、行事嚣张且不计后果,但毕竟还算有些城府。他冒险调遣十万大军离开长安决不仅仅是为了支持杨佑安,更重要的是借突厥一战增长些在军中的威望,因为他迟早要接过蓝玉手中的兵权。

    二人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听得人昏昏欲睡,湘雪在炉火旁煎着茶,一手拄着下巴眯起眼睛打盹。她这几日一直心不在焉,手肘因困倦自膝上滑下,触到炉火边缘,痛得她倒吸一口气困意全消,转头望向桌案旁,却见两人屏息凝神,紧盯着军帐帘子。

    湘雪揉着手肘起身,这才听闻帐外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不消片刻果然见杨佑安掀开帐帘而入,双唇微抿,满面风尘,在他身后还跟着个怀抱婴孩的女娃娃。

    几日内,湘雪第一次露出笑意,但笑意转瞬就被疑惑取代,因为军帐帘子复归平静,帐内却并没有杨木枝的身影,杨佑安则大咧咧地端起桌上一盏茶,满口灌入,随后把依旧迷迷糊糊的慕容熙拎到蓝景山的面前,故作玩笑道:“说好了给你抢个媳妇的,诺,你看这俩怎么样,现在是小了些,但没准以后就出落成美人儿了。”

    蓝景山不知杨佑安卖的是什么关子,皱眉吞吐着问道:“佑安,静……静宁公主呢?”

    杨佑安低头抹了抹干涩的唇角,微叹一口气,不多做解释,只是道:“不必担心她,她现在应该很安全。倪逸,做好出兵的准备。”

    “是。”倪逸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事情,听闻出兵只觉得痛快。

    慕容熙仰脸瞧着帐内的几个陌生人,终于精神了几分,悄悄扯了扯杨佑安的衣服,欢喜问道:“都是五千两吗?”

    “哪儿来的那么多好事儿?”杨佑安敲了敲她的脑袋,又把她拎到了湘雪的面前,说道:“湘雪,你带这两个孩子去广陵吧。”

    湘雪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但还未等她答话呢,慕容熙先大声嚷道:“我不去!五千两,你说过让我跟着你的,你还欠我钱呢,不还清我就不走。”

    杨佑安蹲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难得温柔地和慕容熙讲道理:“我欠你的银子你要凭自己的本事讨,可惜你现在没那个本事,所以我这颗脑袋怕是还不能给你。不过我听闻广陵王的掌法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不如你去跟他学一学,没准学成以后就能杀我了。况且广陵山清水秀的,难道不比你在这儿吃风沙强?至于你叔叔那边……放心,我会去跟他说。”

    杨佑安接着抬起头对湘雪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幼时是在广陵王蓝邺身边长大的,后来才被蓝玉带进长安,又由我娘带入宫中,所以我才要你带这两个孩子回广陵面见蓝邺。对了,这个大的名叫慕容熙,不大好管教,你多留意些。这个小的身世不明,暂且也姓慕容好了。”

    “王爷……”湘雪咬着嘴唇,声音有些打颤,“您这是在赶我走?”

    杨佑安狠了狠心没有辩解,只是向她淡淡一笑算是告别与感谢。

    慕容熙一直盯着杨佑安,这心狠手辣的小家伙眼里竟似乎有些泪水,用力一跺脚后把怀里的小女婴扔了,一下扑进杨佑安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杨佑安呆呆怔住,但感受到小人精的一只手悄悄探入自己怀中后又换上满面无奈,戳着她的后背警告道:“慕容熙,你要是敢顺手牵羊拿走你的那些破烂玩意,小心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慕容熙不情不愿地从杨佑安身上移开,抬头瞧了瞧一旁轻咬嘴唇的姐姐,长长吐出一口气,满面哀怨,低着头伸出小指勾了勾杨佑安的,算是答应。

    杨佑安最后掐了一把这小丫头的脸蛋,走出帐外,寻了个背风的位置,将长剑横在膝上,独坐至破晓。

    一个月后,捷报传至长安城,北燕大军荡平突厥,疆域版图达到历朝之最。只是这场战斗异常惨烈,近十二万大军折损多半,归来的兵士也大多是残躯负伤。

    保和宫内,赵芷攥着蓝景山递过来的阵亡将士名录,默然良久后才开口问道:“佑安呢?”

    蓝景山吞了一下口水,轻声道:“他走了。”

    “去哪儿了?”赵芷问。

    蓝景山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没有说,也不许任何人跟着。”

    赵芷闻言苦涩一笑,抚着那本名录,心内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