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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加迪的车尾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摄像头的最远距离也窥不见一点踪迹,温长荣的目光在屏幕中空无一物的道路停留许久,手指终于轻轻动了一下,将监控摄像头画面关闭,算是暂时停止刚才那自虐般的行为。
男人今天连工作的微信都没上,关闭监控录像后整个电脑桌面看起来空荡荡的,看起来格外寂寥的模样。
温长荣今天其实一点都不忙,最近也没什么事。
今天离婚案的不出庭、特地交代律师如果乔幸说要拿离婚证就帮他推脱掉、见到乔幸不打招呼就缩回车里……等等的这些,其实都是源于他不敢见乔幸。
是的,不敢。
不敢出庭,因为他怕自己在法庭上看到乔幸就会忍不住当庭反悔;不敢去拿离婚证,因为他怕自己真的拿到那个本子的时候会崩溃;不敢同乔幸打招呼,因为他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克制不住上前去拉住乔幸,然后用尽一切办法不让乔幸走。
温长荣从未想过‘胆怯’这种情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如今却格外真切都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温先生啊……”胖助理的声音忽然自门那边传来。
胖助理脸上细短的眉毛都蹙成了一个八字,脸颊肥肉也皱成一团,脚步生风的往这边走,看起来又急又气的模样。
温长荣对门口保镖点头示意放行,胖助理走进来,痛心道:“温先生,您疯了吗?您自己都说乔先生天**自由,只要放开手里的线就会越飞越远,‘离婚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这话可是您自己说的,怎么现在您说离婚就离婚了啊?!”
温长荣毕竟是老板,胖助理说话还是刻意压制了语气,但依旧掩不住其中的痛心疾首。
胖助理当然不是什么正经助理,他就职于一家婚姻公司,平时给人牵牵红线,偶尔也会接一些‘挽救婚姻’的活。
当然,挽救婚姻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他们这种‘爱情助理’不是神,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了解双方性格然后提供完美的解决方案,更不可能做出那种把一个人彻头彻尾地包装成好人,用虚假的形象去欺骗另一方以获得挽救成功这种事。
他们所能做的,也就是给出些适当的建议,或是增加一些惊喜和浪漫,用以改进和促进双方感情进展和提升。
当初温长荣找上门来的时候胖助理就觉得温乔两人这件事要成很难,但当时温长荣的态度格外诚恳与坚定,长期观察下来男人也没什么反悔的意向,胖助理才决定接。
虽然是抱着不成功的心态接的,但这也……
“温先生,您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也太冲动了,”胖助理捶胸顿足,“难道,您是想放弃了?”
“别急,”这时,刚听说自家儿子离婚急忙赶来的温母也走了进来,她已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见温长荣这般落魄的模样,赶紧上前来。
温母也是从A县出来的人,知道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什么滋味,更知道生活中苦楚,便开口道:“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小乔独自在外吃点苦头,说不定就念起家里的好了。”
说到这儿,温母又顿了顿,说:“或者,等他吃点苦,长荣,你再上去帮一帮,这样说不定……”
“乔幸不是这样的人。”温长荣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很怕穷也很怕苦,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
“他其实是个很坚毅,也特别能吃苦的人,他做的一切,源于他心底真正想要什么。”
“……”
“他说他怕痛,不也忍着痛陪了我那么多年,他说赚钱太累了,但这么多年来有我在他还是坚持做自己的事业,现在他固然也怕穷怕吃苦,但只要他不想回来,哪怕苦到忍不住嚎啕大哭,恐怕也会咬牙撑下去。”温长荣顿了一下,说:“何况他也不是孩子了,既然要离开我,肯定就做好了面对一切准备。”
房间里沉默了一下,温母垂着眼抹泪,胖助理忍不住叹气:“所以温先生,您这是图什么呢?明明不离婚可以做太多事,现在好了,人都……”
“我只是觉得把他拽在手里太自私了。”温长荣微微垂下头去,手指抵在额角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当初我有选择的权利,如今,他也应当有选择的权利。”
……
温长则之所以来接乔幸,当然是乔幸主动提出的。
他叫温长则来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他单纯想要个人来而已。
或许是陪陪他,或许是给他个能落脚的住处。
乔幸不想回家,因为那是他和温长荣同居过的地方,而回工作室势必要被小崽子们一通问,他也不想应付。
当然,他还可以叫老赵或者是其他朋友,但离婚当天毕竟是个工作日,这么贸然打电话过去,人家能不能来是个问题,就算来了,那肯定也是耽搁了工作的。
权衡之下,他只能叫温长则。
温长则可不存在什么工作日,而且关心永远恰到好处,能给他最舒适的个人空间。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食物的香味也顺着门缝飘入鼻息,乔幸躺在床上皱了皱鼻子,忍不住被食物的香气唤醒。
他眼下有一圈浅淡的黑色,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算好,乔幸睁开眼看墙上时钟指向中午十一点,打了个哈欠,一骨碌爬起来。
“少爷啊……”
“终于起来了。”客厅里的温长则看到他松了口气,又笑着将手里的碗往前推了推,“不枉我让陈伯出去给你带猪蹄。”
“今天吃猪蹄啊。”乔幸眼睛一亮,麻溜转身,“我先洗漱!”
“嗯。”
乔幸轻车熟路地摸进洗漱间,拿起牙刷挤上牙膏。
这已经是他在温长则家住的第三天了,三天里他没有接到温长荣的任何消息,也没有接到任何温长荣试图找他的电话,这算是在意料之中,也算是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温长荣这个人犟的跟头牛一样,说不放手就会死咬到底,如果放手,那就是打算彻底放弃了。
意料之外的是,温长荣竟然是这么胆小,说离婚,连看他一眼都不敢了。
薄荷味的牙膏融在唇齿里,乔幸正慢吞吞地刷着牙,却见温长则也摇着轮椅进了洗漱间,在他旁边那个位置,轻车熟路的挤上某种膏体刷起牙来。
乔幸和温长则住了这么些天,也大概知道温长则的习惯,温长则这人整个就一老干部作风,烟酒不沾,每次吃完饭都要刷牙,跟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爱护自己的身体,生活亦是没多少波澜和激.情。
乔幸正想着,温长则那边已经开始洗漱,轮椅上的男子微微垂下头,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也放平,少了几分温润,倒是多了几分温家人五官间都有的那种平静和凌厉。
“我现在单身了。”乔幸含了口水将沫子吐掉,抬眼透过镜面看向温长则,他嘴角似笑非笑地扬着,开玩笑似地说,“您现在和我在一起不算对不起自家弟弟,要不要考虑一下?”
“……”
乔幸想到过温长则的许多反应,比如说毫不犹豫拒绝,比如说面露尴尬,比如……
却唯独没想到,温长则仅是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轻轻微笑,反问他:
“你喜欢我吗?”
“……”
温长则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至始至终都看着乔幸,眉目含笑,认真,却不给人压力。
明明是乔幸先开口撩的,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抛出来,他却反倒是噤了声,一副被问住的模样。
温长则对他的沉默似乎并不意外,眉眼更发弯了弯,然后将口中沫子吐去,招呼他:“快洗漱好了来吃东西。”
温长则很快出了洗漱间,乔幸站在原地片刻,无疑,刚才的答案已经很明晰了。
乔幸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出洗漱间,他坐到餐桌前,温长则正在一旁看电视,犹豫片刻,乔幸抱起一只猪蹄,边啃边问:“……您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您?”
乔幸这问题问的很奇怪,好在温长则能理解。
男子偏过头来看他一眼,笑道:“当然是感觉啊。”
“感觉这东西那么玄乎。”
“其实……你在我面前大多数时候像个小孩子。”温长则看着乔幸,“虽然在恋人面前是会幼稚一些,但你我远没到恋人的程度,若是要算,最多也只是你单方面喜欢我,但如果是喜欢我……你知道动物的本能吧?如果想要求偶,肯定会先展示自己优秀的一面。”
“……嗯。”
“但你没有,或者说没那么用力并且刻意地去展示,在我面前,你大多数时候……都很依赖我?”温长则说,“就好像依赖一个避风港。”
“……”
“还有其他地方,太多了,比如说你对我没产生过性冲动,比如说你得知我曾经伤害过长荣之后,你明显没那么亲近我了,比如说……这所谓的喜欢,一开始就是因为误会?”
“嗯。”
话说到这,乔幸自己也想清楚了。
他啃了两口肉,将猪蹄放下,哀哀戚戚地说:“还想用新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呢,结果您这样对我……”
温长则失笑,说:“这世上又不是除了长荣就只有我这一个男人了。”
“……哦?”乔幸挑了挑眉,“您在暗示我出去搞?”
“我可没有。”温长则摇头,“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乔幸哼哼唧唧,把手里的猪蹄啃完,感慨:“少爷,您真是个好人,从开始到现在都对我那么好。”
温长则笑了笑,目光落在乔幸精致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黯淡,应道,“嗯。”
……
在家里窝了三天,乔幸当然还是要出来上班的,虽然他非常不愿意面对其他人。
因为温长荣这种人民币转世,婚姻状况随时都是被人关注着的。
他们这才离婚成功三天,谁都没出去宣传,网上已经有不少人问乔幸是不是离婚了,乔幸曾经的‘姐妹团’也发信息来问他,一副跃跃欲试准备上位或者找人上位的模样。
同时,他参加的那档《歌神》节目的总导演消息比较灵通,对他明显不像往常那么热忱,其他人消息没那么灵通,只顾左而言他地试图问出些什么来,乔幸应付着只觉得心很累,但离婚了就是离婚了,他也没刻意隐瞒,只要有人问,他就照实回答。
如此下来,乔幸的人缘明显没以前那么好,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眼睁睁看着节目中自己的cut明显缩短一大截,心里还是不怎么是滋味。
当然,除此之外,离婚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比如说乔幸最近收到的帅哥私信明显多了N倍,天天都有新鲜的肉体看,比如说,他还收到了圈内不少男艺人的私人名片,上到四十岁老男人,下到十八岁小鲜肉。
乔幸深深感到自己宝刀未老。
当然,他也清楚,在gay圈这种男人多的地方,大多数人并不看什么感情,给他递名片也大都只是想和他来一炮。
至于要谈感情……那就得看缘分了。
录完综艺下班回家,乔幸边走边翻着今天收到的名片,试图从中寻找个看起来能谈恋爱的人打一炮,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
季明启,23岁……嗯,身材和颜值倒是不错,也够年轻,但他依稀记得是个凶巴巴的花臂小男生,太凶了,跟温长荣似的,pass。
乔幸随手把名片丢到地上,鼻间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凛冽香水味。
他抬起头来,见自己爱车所在的停车位旁,是一辆熟悉的宾利。
再往右看,站在宾利外的,不是温长荣又是谁。
乔幸顿了一下,‘选妃’的动作都停止了,他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但眨了两下眼睛温长荣还站在原地。
前些天那个见到他就躲进车里的‘泥鳅’仿佛是乔幸的幻觉,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依旧身姿挺拔,深邃的五官在昏暗的停车场依旧不掩其俊逸,一双灰瞳无波,目光平静却又不那么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下班了?”
“……”哦,这模样。
乔幸还以为他两只是一天没见。
“……嗯。”不回答还怪尴尬,乔幸应了一声,将名片都装进兜里,又问,“你来这干嘛?”
“接你下班。”
乔幸指了指宾利旁边的卡宴:“我开了车。”
“轮胎漏气了,开不了。”
“?”
他来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漏气了?
乔幸古怪地看了眼温长荣,然后凑到自己的车那边一看——气门被人拔了,还四个轮胎都被人拔了,气跑得干干净净。
乔幸当场就气笑了,似笑非笑地看着温长荣,阴阳怪气道:
“这贼还挺厉害,一口气拧了我四个气门,还把我轮胎气放那么干净。”
“嗯。”温长荣撒起谎倒是面不改色,只为乔幸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滚蛋。”乔幸翻了个白眼,温长荣还真把他当傻.逼了怎么招,“偷人家气门真没素质,我又不是回不去,我叫助理来接我。”
被骂没素质的温长荣面色顿时有些窘迫,但还是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太晚了,等助理来都十一点了。”
“你管我。”说着,乔幸往自己爱车那边走去,一边摸出电话真要打。
不等他拨通呢,温长荣那边已经走上来一把握住他手腕。
“东西都在我这。”
乔幸暂时放下电话,用鄙视的目光上下扫视温长荣:“看不出来啊,温先生,您还改行做贼了?”
“我想送你回家。”温长荣看着他,灰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停车场光线下若敛着烛火色泽。
“……”
“但怕你不肯上车,所以只能把你轮胎气放了。”
“……您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
“嗯,卑鄙。”温长荣说,“我很抱歉。”
“……”乔幸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目光落在男人钳制他腕骨的手上,温长荣感受到视线,但并未放手。
“坐我的车吧。”温长荣说,“现在太晚了,叫助理需要一个多小时,明天你还要上班,不要耽搁时间,睡不够起床很难受。”
“我睡不够不也是你造成的?”乔幸冷眼看着温长荣,半点不客气。
“……很抱歉。”
宾利的门还开着,温长荣拉着他的手腕,固执地说道,“乔幸,上车吧。”
乔幸没说话,依旧冷着脸。
“我有话想和你说。”
“……”
乔幸依旧未动,男人目光落在他冰冷的侧脸,犹豫片刻,拉着乔幸的手似有松动,就在要放开时,乔幸烦躁地一转头走向副驾驶。
“行行行,赶紧说。”
温长荣愣了愣,慢了半拍地松开乔幸的手腕,那边拿着充气筒正准备过来救场的胖助理赶忙蹲下掩住自己的身体。
温长荣将副驾驶的门关上,绕到前排驾驶座去。
车子的空间很宽敞,车门合上,予人一种私密空间的安全感。
乔幸说:“突然抽什么疯,还来接我……”
“不是突然,”温长荣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其实早几天就应该来了,不过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几天。”
乔幸侧首上下打量温长荣,懒得去问什么事,只开门见山地问:“你刚说想和我说什么?”
温长荣顿了一下,才说:“……从今天开始,每天我都会来接你。”
温长荣这话说得像机器人在通知事,乔幸停顿了一下,随即嗤之以鼻,正准备转头嘲讽两句,却见挡风玻璃映出男人一双灰瞳,温长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专注而认真。
“……发什么神经?”沉默片刻,乔幸嗤笑,下巴朝刚才胖助理藏身的地方扬了扬,“怎么,是你那个助理给你出的主意?想用接送这种哄小女生的玩意来骗我?”
“来接你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和其他无关。”温长荣说,“不过,拔你的气门……是他出的主意,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让你上车。”
乔幸撇嘴,“我就说,你怎么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温长荣没说话,算是承认了自己这手段的确很下三滥。
沉默片刻,男人又开口。
“是这样的,”温长荣停顿了一下,他实在是不善于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所以缓了一下才说,“……我想,重新追求你。”
“……????!”乔幸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温长荣。
温长荣被他这眼神看的不大自在,嘴唇抿了抿,但神色未动,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等着他回答。
乔幸在片刻的吃惊后迅速冷静下来,他转头看着温长荣,见男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紧张,但看向他的目光并未转移,灰瞳里的视线亦是坚毅,温长荣似乎是认真的。
“……没必要。”乔幸说着,摇了摇头,“这个真没必要。”
男人意料到会被拒绝,所以此刻也没太惊讶,只问:“为什么?”
“又不是拍言情剧。”乔幸耸了耸肩,扭头看了眼温长荣,又说,“何况,现在太晚了。”
“……太晚了?”
“你比我更清楚离婚意味着什么。”乔幸说,“别人以为我们的婚姻形同虚设,虽然也的确形同虚设,但始终是有一定意义的,哪怕这场婚姻只是块烂布,但有块烂布包着,总和彻底撕开了不一样。”
“……嗯,是。”
“那天回去的时候保镖都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所以我猜你是冲动之下才同意和我离婚。”乔幸说,“我理解你现在感到很难受,毕竟是冲动使然,事后肯定觉得后悔,想要挽留,但我觉得,没有什么是时间改变不了的,我觉得你没必要……”
“我现在这么做,是在同意离婚之前就想好的。”温长荣看着他,说,“不是冲动使然,更不存在什么后悔不后悔。”
“……”乔幸沉默着,显然还是不信。
“你说的对,我们的那场婚姻,就像是一块烂布。”温长荣松开了方向盘,身体稍稍靠在座椅上,目光落在前方的挡风玻璃,视线看着玻璃中乔幸微垂的眉眼。
“那块烂布,你提起是苦痛,我想起也觉得难过,所以……我就想,与其缝缝补补,不如弄一块新的吧。”
“你以为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吗?”乔幸侧首去看着温长荣,“你说要新的就有新的?”
“……”
“我们现在一不是包养关系,二不是婚姻关系,我可不会再像当年一样为你守身如玉。”乔幸说,“我很累了,实在是不想……”
“我知道。”温长荣打断了他。
“……什么?”
“我知道你会去找别人。”男人虽然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但手掌却微微攥紧了些,才接着说道,“我也做好了你要去找别人的准备,但其实正因如此,我才会同意离婚。”
“……啥?”
“你去找别人是你的自由。”温长荣转头看向他,“但我追求你,也是我的自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