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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十月竞赛的奖金发下来了,都获奖的两个人在当天中午就抛弃食堂,去校外后街吃番茄鱼。
苏呈音吃得大满足,回去午休的路上给缝缝带了一包米果,给杭子带了一盒薯片。
张缝正在和吴昊杭吵架,单方面发泄火气,哪怕声音压得再小也盖不住他龇牙咧嘴的狰狞样儿:“叫你别碰我,妈的疼死了。”
这是吴昊杭难得逮住能笑话他的机会:“都去了三次了还没学会,根骨奇差!”
张缝浑身都难受,腰酸背痛,这个月的每周六晚上,那位虎视眈眈好姻缘的青梅就带着她的闺蜜在校门口堵人,要开相亲大会---去滑冰。
苏呈音打着小嗝看两人,自带滤镜,全是粉红小花撒满天,他把福利呈上当和事佬,结果米果戳到张缝的胳膊肘,登时惹来一声倒吸气,张缝捂住关节揉揉,他说:“真的疼,我现在就是个玻璃人。”
苏呈音拿一把责备的眼神怪吴昊杭:你怎么老让他摔?
吴昊杭好冤:“我一松手他就摔,我不松手他就闹,拽着我一起摔,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自信总觉得自己能飞起来。”
苏呈音又拿一把责备的眼神怪张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讨苦吃是会传染的吗?
张缝有点理亏:“是你教得不好,她们俩都能转圈滑了,我还在扶着走。”
“你跟她们比什么?”吴昊杭撕开薯片,递到他跟前,“还能动吗?要我喂吗?”
粉红小花飘飘扬扬,张缝拿起一片,说:“明天又周六了,这项运动不适合我,你们克浪。”
“她们克浪,你不克我也不克。”吴昊杭扯过试卷,“给我讲题,这套题不适合我,错好多,下周一就要月考了,慌得我啊。”
和事佬告退,苏呈音趴到桌上看窗外,枝丫光秃秃的,他想,什么时候会下第一场雪呢?
连着三次月考都没能篡位成功的陈祈,在这一次十二月的月考依旧以三分之差位居年级第二。
陈祈“哎”道:“你说他怎么这么优秀?”
余宁言压根没听进他的话,只顾拿着排名表兴奋:“我前进了十五名,我,我...”
陈祈目光一溜儿往下,看到了排名第三十的同桌,他真心实意道:“恭喜。”
余宁言嘿嘿直笑:“我觉得我还能再接再厉,让汪图知道她给我补课补得特别有成效。你知道吗,她总觉得自己讲得不不好,唉,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
陈祈就听他念念叨叨,念叨完了,他说:“我又差他三分。”
“噢。”余宁言顿了顿,没安慰,打击道:“你的目标还是赶超他,可他呢?上回市一统被鸢高拿了第一,那个神人叫什么来着?差了他六分。”
陈祈:“... ...方乐。”
“对,方乐,”余宁言幸灾乐祸,“苏呈音现在肯定卯着劲儿备战二统呢吧?哪还管你这个万年老二。”
陈祈站起来,脱下外套,兜头罩住余宁言一顿胖揍。
上课讲试卷,陈祈开小差,给苏呈音发消息:你给我补课吧。
Q:[献上玫瑰花,你最善良你最棒.jpg]
Q:[彩虹下的向日葵花田,好人一生平安.jpg]
苏呈音退出微信重新进,确认自己的打开方式没有问题。
SCY:我瞎了?
陈祈轻笑,歪歪个身子拄着脸颊,以摞高的书本为遮挡,手指动得飞快。
Q:考虑考虑?
SCY:有什么是我会的但是你不会的吗?
Q:补补课不就知道了?
SCY:如果我会说话,我现在就要骂你了。
陈祈直笑,问:你要骂我什么?
SCY:骂你庸人自扰。
陈祈笑叹,威胁到:你要庆幸我是个庸人知道吗?我要是不自扰,糟糕的就是你了。
苏呈音盯着这句话心脏乱跳,他本来今天就心神不宁,其实从好几天前开始就总是心不在焉,昨晚更甚,胡思乱想到深夜才睡着,一睁眼又陷入纠结中,直到早自习过去了,第一节课过去了,到现在第二节课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偏偏这人又火上浇油。
苏呈音猛地把自己魂儿拉回来,回复到:请把我弄糟糕吧。
删掉,重写:请不要再自扰了。
删掉,重写:请揉搓我吧。
删掉,重写:我可以的,请你对我肆意妄为。
苏呈音崩溃,我到底在写些什么乱八七糟的东西啊!啊啊啊!
Q:怎么了?一直输入中,怕得连字都不会打了么?
苏呈音想杀了陈祈。
SCY:怕得要命,我逃命去了。
说到做到,课间操陈祈没看见苏呈音,从前到后找了两个来回都没看见,等广播一结束他就跑去问张缝:“苏呈音呢?”
张缝说:“说是他弟弟流鼻血什么的,请假回去了。”
陈祈无言,一转头,揣着怀疑的态度把电话拨出去,没人接。
苏呈音坐在公交上,一直看着电话自动挂断,息屏之后他又重新点亮,点开相册---魏百闻,周四,周六,上午八点至十二点坐诊。
他带着竞赛奖金回家的那晚,芯宇比谁都开心,苏秋说:“说好了要带你去买一身新睡衣。”
苏呈音摇头:我喜欢这身,还能穿。
芯宇抱着他:“哥哥,你知道我们家什么时候最喜庆吗,不是过年也不是我过生日,是你拿奖金的时候!”
芯宇畅想道:“去吃火锅吧,麻辣鲜香,冬天不就是要去吃火锅嘛!”
苏秋让林楚把他拎走,问苏呈音:“想去吃火锅吗?”
他点点头,笑起来:你们去,我不能吃辣的,去了扫兴。
又往苏秋身边挤了挤,像是难得的撒娇:小姨,我想自己留一千。
苏秋问:“嗯?要做什么?”
苏呈音:陈祈的生日快到了,想给他礼物。
眉头蹙起来了,苏秋自己都没发现,苏呈音看见了却没退缩,他静静地等着,提心吊胆片刻又往苏秋身上蹭了蹭,是真的在撒娇。
苏秋说:“一千的礼物太贵了,你们只是同学而已,没必要送这么好的礼物。”
芯宇一听礼物就来了劲儿:“哥哥,还记得我想要的礼物吗?”
记得,switch,很好玩,坚决不能给,给了指定就要上瘾的。
林楚拧着芯宇的胳膊和他打太极玩,也随口到:“礼轻情意重就够了,我一个星期得天天加班还要再干点临时工才能赚到一千,别花得太随意了。”
苏秋附和地点点头,又想劝,看苏呈音埋头打字:不是的,剩下的我充食堂饭卡。
这才罢了。
可苏呈音在骗他们,陈祈的生日在七月,就比他大一天,可等到生日那天早就高考完,早就天南地北隔着海了。
苏呈音叹气,伤心的苗头一冒出来他就立马扑灭,他听到报站,下一站就是人民医院了。
烧伤科今天也比较空闲。
魏百闻还记得苏呈音:“上个月你陪你朋友来,他手臂烫伤了。”
苏呈音点头。
魏百闻上下扫视他,看他整整齐齐地穿着一身校服,问:“伤在哪儿了,给我看看。”
苏呈音望着他,默默深呼吸几次,张口说到:“我...我来找你,我想了好几天,决定来找你。”
沙哑,像砂纸打磨木头,像四五十岁的烟枪大叔,这把声音绝不该从青春少年的口里吐出来。
“嗓子坏了。”魏百闻立刻断定,他又十分不赞同道:“受伤生病要立刻就医,不要拖,不要自己在家胡乱琢磨。”
苏呈音抿着唇没有解释,他也确实想知道自己的嗓子还有没有救。
“怎么受伤的?”
“喝农药。”
魏百闻惊讶不已,蹭得站起来抓着他就要开门往外走:“得赶紧洗胃,做全身检查,你什么时候喝的!”
苏呈音用力往回拽他:“好几年了,五岁喝的!”
魏百闻一顿,松开他胳膊,同时也松了口气,他拍了拍白大褂,重新坐回桌前,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你...”
“没事。”胳膊被握得好疼,苏呈音却感觉放松了许多。
“喝农药...”魏百闻喃喃,只是把嗓子烧坏已经是万幸,他不抱希望地问,“还记得是什么农药么?”
苏呈音摇头。
“先去做套检查吧。”他翻开病历,提笔边写边道,“已经太多年了,先检查看看。”
苏呈音问:“要多少钱?我只有一千。”
魏百闻抬眼看他:“你父母呢?”
“我妈妈喝农药去世了,我...”
“爸爸”这两个字的发音让他很陌生,苏呈音嘴唇微动,只说:“我就一个人。”
魏百闻停下笔,医生看病救治即可,人情关怀不属必要,但他看着眼前清瘦白净的男生,忍不住问:“亲戚呢?没有亲戚?还是住在孤儿院里?”
“被小姨收养,他们没有多余的钱给我看病,我就只有这一千。”苏呈音舔舔唇,紧接着道,“不够的话,我下个月再过来。”
下个月还有一次竞赛,还能再有奖金,只是又要编谎话骗苏秋。
魏百闻继续写病历:“够,先把主要的检查做了。”
好久好久,十二年了,没跟人讲过话,苏呈音幡然发觉不可思议,他不停地吞咽口水,心跳很快,好像自己不是自己。
苏呈音拿着病历和病理单去交钱做检查,胡思乱想魂不附身,排队的时候看见陈祈问他:你弟还好吗?
苏呈音纳闷,又猛地想起他请假的谎话,赶忙回到:鼻血止住了,在校医务室里,没事。
Q:什么时候回来?
SCY:不知道。
Q:用我去接你么?
苏呈音吓死了:不用,我送芯宇回家,中午就在家里吃饭。
Q:好,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苏呈音揉揉脸,直叹气,比骗苏秋还紧张。
检查做完,需要等两个小时拿报告单,苏呈音等不起,已经快到十二点了,他跑回烧伤科,魏百闻正在收拾桌面。
苏呈音有点着急,说:“你下午不来了,是吗?”
魏百闻点头:“我周六在,你周六上午再来找我。”
苏呈音盯着他,胸口起伏,耳朵里闪过长鸣,他撑在桌上,问:“你认识苏春吗?”
对面的人顿时怔住。
苏呈音想要他承认,又不想要他承认,他总是陷在这种为难,这种抓狂的情绪里。
过了好几秒,或许半分钟,魏百闻睁大了眼,颤抖着嘴唇反问:“苏春是你---”
“是我妈妈。”苏呈音一口气道,“所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