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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怒的九尾狐狸目眦欲裂地盯着男人,美艳的人面突然生出了细小的绒毛,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张脸,这张似人似狐的脸分外诡异。
“你是谁?”九尾屈起五指,尖锐的指甲如夺人性命的利器。
枕寒山平静地说,“我需借你的血一用。”
娇媚的声音从狐狸似的人脸口中传出,“看来不是宗盟的虚伪道士,你就不怕我把你绞碎了吃下去?”
九尾五指成爪,她的指甲不同于寻常利器,比上品法宝更加锐锋,甚至不亚于名剑。即便不用操控记忆的手段,她自认为也胜过绝大多数修士。
“不过你放心,吃你之前,我会先吃了你的小宠物,”九尾冷笑道。
枕寒山长眸一冷,九尾狐狸脚底一晃,粗壮的藤蔓如老树的根须拔地而起。
“原来你我是同类,”九尾笑道,“你这藏头藏尾的功力真是不弱,怕是当惯了阴沟里的耗子。”
九尾心想,这个男人竟是灵修。草木无心,灵修幻化成人也不改本性,怪不得足以抵抗她的魅惑。
灵修虽天生是出色的炼丹师,但因不善争斗,向来与世无争。面前这个灵修却像是刻意来寻她的。
九尾满腹疑惑,但并没有把这个灵修当一回事,他的御木能力虽然出众,但顶多在普通修士面前耍耍威风,想在自己面前逞能,得先问过她的爪子。
然而下一刻,匕首般刺来的藤蔓,令九尾不由悬起心。她侧身避开攻击,锋锐的爪子本该将那脆弱的藤蔓割碎,可那藤蔓的硬度远远超乎她的预料。
……竟比玄铁还要坚韧。
这个男人真的是御木的灵修?
九尾虽将藤蔓斩成两半,但飞溅的木屑将她的脸划上。绵绵的刺痛和温热液体滑过脸颊的触感,令九尾彻底愤怒。
炸开的九条长尾如灵蛇般瞪着那个男人。
九尾施展媚术,抽取男人记忆一览。世人或许知道九尾可操纵记忆,令人将仇人视作爱人、将陌路人视作知己,但鲜少有人知道她亦可读取记忆。
人也好,妖也罢,在她面前如铺展的画纸,一览无余。
九尾一边避开藤蔓,一边读取男人的记忆,无数画面涌入她脑中。重山深处的落云寨,依山傍水的半山小院,荒芜人烟的无名山……百年前人族与龙族交战的战场……静寂的寒山。
“啊!”九尾吃痛地叫了一声,手臂血流如注,小指的爪子竟被硬生生折断。
记忆就此中断,她却还未找到男人的弱点,这只妖怎把自己藏得这般深!
九尾抬起眼睛,瞪着那个男人。电光石火之际,九尾狐妖疾速避开鬼魅般的藤蔓,九条尾巴如烟花般在半空绽开,凌厉地爪子径直抓向那人。
藤蔓虽然厉害,但这幅身躯还能像玄铁般坚硬吗?
枕寒山视线中的狐妖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至身前,眼见着那利刃般的爪子挥向眼睛,依旧面不改色。
快了……快了……
九尾紧抿嘴唇,上挑的长眉异常凌厉。手背覆盖着兽类的细绒,细绒掩盖不住手背突起的筋脉。
“啊!”九尾瞪大了眼睛,凝视男人右手凝成的长剑。在她近身之际,那柄剑竟率先砍断了她的手臂。
剧烈的疼痛令九尾跪倒在地,她不住地哀嚎,血染红了尾巴。断裂的手臂落在地上,变回了狐狸的前爪。
“好疼啊,”九尾变回了人身,狐脸重新变作貌美娇艳的女子。美眸含泪,楚楚可怜地望向枕寒山。
自知落败的九尾不再耀武扬威,换了副动人面孔。
“仙人不愿手染杀孽,今日就放小妖一命吧,小妖鬼迷心窍,竟觊觎仙人灵气,以后……以后小妖定让狐子狐孙视仙人为大王,日日磕头供拜,”九尾俯身,跪在枕寒山脚旁啜泣。
她读取的记忆里,这人嫌少主动伤人,想来并非心狠手辣的性子,只要自己满足他的想法,定可以保住性命。
“仙人想要小妖的血,小妖自当双手奉上,不管仙人要多少,小妖都会给您,”九尾掩面而泣。
枕寒山垂眸望着九尾。
九尾未能听到男人的回复,带着泪痕的脸稍稍扬起。她只看到男人的下颌,忽然九尾神色大变,娇柔的脸变得狰狞,双眼瞪得滚圆,嘴唇张开。
细碎的呻吟从女人口中溢出,片刻后,再无声音。
头首分离的尸体倒在地上,溅出的血洒在枕寒山身上。
枕寒山的衣裳上、手背上,甚至睫毛上都沾着九尾的血。他本可轻易避开这含着剧毒的血,却不知为何没有避开。
怀里的兔子嗅到浓烈的血腥味,不安分地骚动起来。
枕寒山将手指上的血擦净后,才安抚怀中的白兔,可纵使他抹去了手上的血,那股腥味一时也未能消散。
兔子躲避枕寒山的手,不安地想跳离男人的怀抱。枕寒山敛眸,轻轻抚摸兔子的脑袋。
然而,兔子天性胆小,可能是被吓坏了,枕寒山的安抚不仅没能让它冷静下来,反而越发躁动。
枕寒山发出一声闷哼,指尖被怀里的兔子咬了一口。他缩紧怀抱,牢牢地将兔子圈在怀里,“你想咬就咬吧。”
“我不想再放过他们,更不想再约束自己,如若你看到现在的我,怕是会失望吧。幸好……你现在只是一只兔子,”枕寒山自言自语说,他嘴上说着“幸好”,面上却并未因此感到高兴。
“寒巫、蛇神……”枕寒山终于露出笑意,“九尾,总算凑齐了。”
枕寒山指尖沾了九尾的血,送入兔子口中。
兔子再次咬了他一口,自己的血混着九尾的血入了兔子腹中。他皱起眉头,但这并非因指尖的刺痛。
枕寒山跌跌撞撞地靠在树干上,平复呼吸。额角的黑纹缠着黑气,在他亲手斩杀九尾的那刻,黑气变得异常浓烈。
心头那只被囚困的凶兽似乎快要苏醒……
枕寒山疼得拿不住剑柄,长剑从手中脱落,摔落在地。
与此同时,怀中的兔子终于摆脱束缚,跳到地上,一蹦一跳地走远。枕寒山怀中空无一物,紧张浮上眉宇,他茫然地去寻找那只白兔。
周遭的环境悄无声息地变化,暗淡的弯月变作玉盘似的圆月,又大又圆,仿佛离地面只有一条胳膊的距离。
地宫深处的水牢。
明琮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踩着守卫冰冷的尸体,面无表情地走出牢笼。
从暗道出来后,明媚的日光刺得他眯起眼睛。明琮一身凝结血渍的红衣,犹如索命的厉鬼。
地牢连通着一间偏殿,殿内来往之人全是魔修,怕是就连宗盟盟主都想不到,他眼皮底下竟有魔修横行。
明琮失血过多,挥之不散的昏沉令他身子摇晃,但即便如此,他的背依旧挺得很直。明琮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无下尘,却又不同于以往伪装出来的傲慢。
“他出来了?”有人看见明琮,压低声音问。
明琮跟在清斐身侧,帮清斐做事,辈分比这些人高了不少,因而难免招人嫉恨。在多数人眼中,他实力不配高位,怕是得了清斐的宠幸,才能平步青云。
“进了水牢还能出来,主子对他可真是一往情深,”一人讥讽地说。
“怕不是私自逃逸?”
“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死在牢里。”
明琮半眯起眼睛,盯着其中一人。那人咽了口唾沫,重新扬起讥笑,“你现在就只是条落水狗,虽说从牢里出来,能不能得到主子重用,还说不定呢。”
明琮眼神如冰,被他看着的人手臂上泛起冷意。
“不男不女的妖人……”那人话音未落,明琮隔空取走他剑鞘里的长剑,干脆利落地将人一剑捅死。
周围的人大惊失色,连忙说:“明琮,你犯下这等大错,不怕被主人抽筋剥皮吗?!”
明琮勾起嘴角,冷笑着看向另一个人。那人后退一步,手按着法宝。明琮手腕翻转,将手中的剑投掷出去,那柄长剑如箭般在空中发出低鸣,擦着那人的头皮而过。
那人玉冠被击碎,披头散发,眼睛里流露出畏惧。
这下周围的人再不敢出声,只是满脸疑惑地面面相觑。
明琮惯用的武器是长鞭,他不善用剑,但方才那下子,显然是惯用长剑的人才使得出来的。是明琮平日藏拙?还是眼前这人根本不是明琮?
容貌分明一模一样,明琮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叫人心生畏惧。
明琮冷眼看着一人,伸出手道:“拿来。”
那人心跳如鼓,不懂明琮的意思,直到明琮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长剑,那人颤巍巍地卸下武器,交给明琮。
明琮拿着剑,径直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天穹泛起鱼白,新日还未跃出地面。晨昏交替之际,最是魑魅魍魉作乱之时。
通天城内,一处客栈后院的山林里,九尾狐狸的残尸摆在地面,血洒了一地,沾血的草木灼烧得焦黑。
枕寒山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去寻尔冬,可是尔冬眼下与普通兔子无异,只知本能地避开危险来源。
现在最大的危险莫过于枕寒山,他额上缠着黑气,青衣被黑血沾染,还亲手杀死一只大妖,杀气尚未收敛。
枕寒山冷汗淋漓,只走了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整。
他这段日子造下了不少杀孽,先是那群惹事的魔修,又来个九尾,如今报应终究来了……
枕寒山气喘吁吁地闭上眼睛,黑纹不减反添,几乎毁了他的大半张脸。
皎洁的圆月挂在头顶,仿佛仍是黑夜。枕寒山睁开眼,抬头望向月亮,怪不得他走不出这片林子,原是入了旁人的法阵。
树梢上的白衣人落地,一袭白衣好似皎月。白衣人笑道,“枕先生,许久不见。”
“原来是你,”枕寒山沉声道。
“你我百年未见,枕先生竟未忘记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枕寒山没有搭理清斐的套话,“那些魔修都是你的手下?”如此相似的阵法同出一宗。
清斐没有直接回答,但和默认没有两样,“我本来只想要那妖魔的内丹,无意为难先生,但枕先生千不该万不该杀了九尾那等尤物。”清斐怜惜地摇头,说:“这般绝代佳人,竟被先生斩了头颅。”
“你和九尾是何关系?”枕寒山问。
清斐笑道,“枕先生不是多嘴的人吧?”
枕寒山抬起眼睛。
“忘了告诉枕先生,只要我控制着阵法,任何传送阵都会失效,先生没有必要同我周旋,”清斐笑意不减,眼睛里却仿佛盛着寒冰。
既然被人道破,枕寒山没有必要继续施展阵法。
他收回手,站在高树下,纵使浑身剧痛,亦如竹子般身姿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