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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君临苑。
一大早,前院大总管亲自送来一箱案卷。
这是昨儿沈雁归让墨承影答应自己的事情,没想到他动作这样快。
里头都是锦绣坊的资料,包括锦绣坊所有掌柜的生平经历。
其实昨天,沈雁归并未真的同墨承影置气,只是看到他吃醋、在意,感知他心意的时候,心里有些莫名的恐惧。
这大概就是父亲带给自己的阴影。
父母相识也是始于恩情。
娘亲说她的命是父亲救的。
当年她进山采药,误踩了捕兽夹,掉进了陷阱,在深山里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彼时父亲刚从京城过来,大少爷来军中历练,营中无事,几个人进林子打猎,初来乍到的父亲,因追一头小鹿,也掉进了陷阱,发现了受伤的娘亲。
他将娘亲救上来,背她回家,帮她烧水洗脚。
在娘亲指点下,为她上药包扎。
第二天娘亲开门,发现父亲在门口守了一夜。
彼时沈庭年方十八,他生得好容貌,剑眉星目,膀阔腰圆仪表堂堂,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而江佩蓉生得娇小,气质娴静、容貌端方,不像永州本地人,倒像是江南来的小姐。
她的寡言少语,衬得沈庭能说会道。
得知江佩蓉只身一人,自那日起,他隔三差五便来送吃的,偶尔还会带些小玩意儿来,时常替她守夜。
一来二去,两人互生情愫。
军营在城外三十里,沈庭在城郊买了一间两进小院送给母亲,既方便他来看她,也方便她进城做事。
二人在院中拜了天地,还请了军中好友证婚。
两年期满,沈庭应该回去当官,可为了娘亲,他抛弃京城一切,隐姓埋名留在永州。
大少爷双手不沾阳春水,却会为了娘亲洗衣挑水,会去做苦力赚钱养家。
分不清五谷,但他会陪着江佩蓉一起进山,她采药他打猎,下山时他背着药篓,一手搀着娘子、一手提着猎物,踏着夕阳回家。
不懂医药,江佩蓉行医布善,他就在旁守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防着不轨之人接近。
平日在家他做饭、她添柴,她配药、他打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吵架红过眼。
永州女子胆大,亦有不少人打过他的主意,可他从未动心,眼中从未容下第二人。
沈雁归还有一幅小画像,是沈晏幼年涂鸦之作,画中江佩蓉怀孕戴着面纱坐在院子里绣花,沈庭在一旁打拳,院子一角开着鸳鸯藤,小沈晏在太阳底下看书。
小家和和美美。
这样的夫妻,是该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
直到京城的人找来,沈庭开始频繁回京。
他说父母生病须得留下照顾。
江佩蓉自然不会阻他尽孝。
他说他要留在朝中争功名,只有官做得足够大,才有能力守护他们的小家。
江佩蓉自然不会阻他前程。
京城与永州相隔千里,快马来回也得半个月,他的官越做越大、在朝中越来越忙,来永州的机会越来越少、待的时间越来越短。
可即便相见时短,年幼的沈雁归也能看出父亲很爱母亲。
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东西给他们母子。
没有大官的架子,会帮忙将水缸挑满、会主动生火做饭。
会指点女儿的拳脚功夫、教儿子为人的道理。
沈雁归小时候总爱问东问西,见不到父亲的面,就总要找父亲,娘亲和哥哥都说,父亲是大将军,就在城外的军营里,因为军中规矩重,轻易不得出。
她信了。
所以每次出去打架,都不敢输,生怕对不起将军女儿的身份。
但其实她偷偷溜去军营好些次,没有一次见过父亲的身影。
哥哥却说是自己去的时机不对,父亲上京述职去了。
可是驻军大将军的家属,应该是地方响当当的名号,足以震慑那些明里暗里欺负自己一家的人,为何父亲和娘亲从不许对外提起半个字?
那些年她坐在树上没想明白的问题,等到了京城就都明白了。
是年,征西大将军发了疯,对西戎发动强攻,接连破城,他是拿了大功劳,开疆拓土,西戎许多百姓南下越境,进了永州。
永州本来还算乱而有序,从那之后,日子越来越难过。
沈雁归幼年的玩伴一一离开这里。
她们一家也不知道惹了谁,接连遭遇几次暗杀,最危险的一次,若不是沈庭及时赶到,几个人就都没了。
沈庭命人搬了几具体型相似的尸体,丢进火海,算是给永州的日子一个了结。
一向不愿离开永州的江佩蓉,彼时身怀六甲,考虑到腹中子以及永州现状,等到沈庭处理完军中事务,一家人便去了京城。
沈雁归一路的期盼与兴奋,在见到沈林氏以及她儿女时,顿成泡影。
她之所以不能对外说,自己有个大将军父亲,是因为这个大将军,不是她和哥哥两个人的父亲。
他在这里,有妻有子,而且他的妻他的子都不欢迎自己。
沈雁归识字不多,掰着手指头算,自己出生那年,他在京中和沈林氏的长子出生。
也就是说,他在京城与新婚妻子巫山云雨,转过头去了永州,又同娘亲你侬我侬、蜜语甜言。
沈庭解释说,是他母亲沈老夫人以死相逼、是林家权势太盛,他不得不成婚。
之所以与沈林氏同房、给她孩子,也是为了能够早点去永州。
于是沈雁归又掐指一算,隔了两年他和沈林氏的二儿子出生了、又两年,沈清月出生了。
他总有他的苦衷、他的不得已、他诸多的身不由己,去解释他和沈林氏的两儿一女,以及沈府后院的三房小妾。
哦,不,他压根没给纳妾找理由,沈林氏告诉他,男人就该三妻四妾,所以他也认为那是理所应当。
江佩蓉是与沈庭拜过天地的,为妻不为妾,踏进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要带着儿女离开这里。
沈林氏亲昵拉着江佩蓉的手,大度喊妹妹、甚至说为了沈家骨血,她愿意委曲求全,所有人都在指责江佩蓉不懂事,可沈林氏却没说她的「委曲求全」可以委屈到什么程度?
是可以委屈到做妾吗?
可即便她愿意又如何,永州的孤女如何与安远侯的嫡女相较?
林家不会答应,沈老夫人不会答应,彼时刚升三品的沈庭,也不会答应。
沈雁归不知道沈庭用了什么方法,两人只单独说了几句话,娘亲就同意留下。
是因为旧情、孩子,或者其他,反正留下的原因都不重要了。
妾室与外室对江佩蓉来说,并没有本质不同,但是对沈庭来说,却有很大的区别。
她以外室的身份,留在沈府偏院,一待就是近十年。
情爱终究比不上家族前程。
沈庭因为这个外室屡遭弹劾,仕途一度停滞,两人之间爱意渐消,他也开始漠视偏院,甚至有了怨恨。
沈府于娘亲不是牢笼,而是坟墓。
她把自己葬在那里,哪里都不去。
见识过父亲的盛情欺骗,和母亲的哀大莫过于心死,沈雁归实在难以相信男人对于感情的持久性和忠诚性。
她不要成为娘亲第二。
不想再去见识另一个男人的感情反转,重蹈覆辙。
所以她要趁墨承影还爱自己的时候,为自己挣一份后路。
沈雁归正专心看着杜清徐的资料,绿萼进来。
“王妃。”
“何事?”
“长公主府派人传消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