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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亦,你说,咱们要得多少年才能够把这些堆积如山的东西整理完毕?”
沈明望着眼前这些好似永远都不会整理完的出土资料,整个人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苏亦给他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放心,一定不是有生之年系列。”
其实,经过了两周高强度的出土资料整理工作之后,大家都累惨了。
发掘报告的整理,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情,而且,还是机械的重复。
比如,之前苏亦手工制作的陶片纹饰分裂统计表,仅仅是遗址第三文化层就有一万多片,经过半个多月,近乎是昼夜不眠才整理完毕。
而且,这项工作也不是苏亦一个人,这是包括沈明、曹子钧、杨少祥以及佛山馆陈志杰众人的帮助之下完成的。
除此之外,还需要继续统计第二文化层。
整个河宕遗址,最为重要的两个文化层,就是第二跟第三两个文化层,也是出土大量陶片的文化层。
陶片是大头。
其他的出土资料也要整理。
比如,石器、陶器、骨牙器以及其他等等。
石器的品种不少。
仅仅是石锛,就有长身锛、梯形锛、有肩锛、有段锛。
还不包括,斧、凿、镞、矛、砺石、残石器以及穿孔石器等。
陶片很多,肯定会有陶器,比如出名的陶纺轮,除此之外,骨牙器也不能疏忽。
新石器时代,石器是主要的工具,然而,陶器已经是主流,骨牙器也有,比如,河宕遗址发掘出来几颗象牙。
资料的整理是按照发掘区域来分类的,甲区先发掘,先整理甲区,然后再到乙区。
而,每一个区都是按照探方来统计。
如果说,整理陶片个数跟出土小件器物,只是见到的重复。
那么整理陶器刻划符号登记表,就有点让人崩溃了。
只要有符号的陶器,就要拿过来详细观摩,然后依葫芦画瓢原样画下来。
这项工作,就把沈明、杨少祥、陈志杰三人排除在外。
只能靠曹子钧跟苏亦来干。
然而,曹子钧跟杨式挺一样,在干校劳动讲究奉献的年代就把身子骨折腾得不清,现在身体大毛病没有但小毛病一大堆,比如曹子钧距今不愿意吃鱼,就是因为冬天在池塘捕鱼落下的病根子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曹子钧是有风险性心脏病的,苏亦也不可能让对方跟着他通宵达旦只为赶发掘报告的进度。
所以,陶器符号的复制大部分都是他来承担。
因为曹子钧承担的工作量也不小,对方还需要不少手绘工作量。
河宕遗址所在的地理位置图要画,发掘探方位置图要画,发掘区的剖面图要画。
甚至除了石器、陶器、骨器之外,就i按出土的红烧土硬块都要画。
没有办法。
用曹子钧的话来说,就是,“很多说不明白东西,画一画就明白了。”
可以说,出土多少器物种类就要画多少个。
这个年代,是有照相机的。
然而,照相机只是拍摄表面,没有观看器物的剖面图,这些东西就需要画。
不仅曹子钧要画,苏亦也需要帮忙画。
除此之外,陶纺轮登记表也需要做。
当然,重中之重,还是墓葬登记表的整理。
77个墓葬啊。
每一个墓葬都要从层位,也就是位置,墓坑尺寸、性别、年龄、面向、头向、墓式、骨架保存状况、有无随葬品、有无拔牙、类比等几个方面来描述。
遇到特别的情况,还要来一个备注。
虽然,杨式挺已经在前期做一个大致的框架出来,但填充的时候,是需要苏亦来实际操刀的。
前段时间苏亦也看了不少发掘报告,比如苏秉琦先生的斗鸡台、蒋若是先生的洛阳烧沟汉墓,又比如宿白先生的白沙宋墓。
所以,在整理河当遗址的墓葬报告的时候,下意识模仿几位先生的描述方式。
当然,河宕遗址毕竟是贝丘遗址,而且,还是史前遗址,想要像宿白先生一样引用文献记载加以注释,不太现实。
只能够从人类学方面多下功夫。
这样一来,苏亦的工作量就可想而知。
所以,在库房待了大半个月之后,苏亦也终于累倒了。
确切的来说,是中暑。
六月份的佛山,太热了。
他们又闷库房之中,通风条件不好,这个年代又不可能空调,甚至,像当年杨式挺先生窝在鲁迅纪念馆一楼整理报告的条件都不如,起码,当年还有几台破旧的电风扇来散热,现在嘛,啥都没有。
苏亦能熬到大半月之后,才中暑,已经不容易了。
主要是当天最高温度已经达到38°C。
好在中暑也不是大毛病,苏亦自己离开库房,朝着阴凉处一躺下来,就缓解了那种心悸的症状,缓过神来的他,便让沈明帮忙冲一下盐水来喝,没有藿香正气水的年代,只好如此将就了。
然而,经过沈明这大喇叭一广播。
因为,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帮苏亦弄盐水,当场就喊,“来人啊,苏亦晕倒了。”
事情就升级了。
杨式挺夫妇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杨师母是医生,知道如何帮苏亦缓解症状,除了喂盐水之外还帮他按摩太阳穴以及手脚,除此之外,还让人找来高度白酒祛暑。
酒精不好找,高度白酒勉强代替。
很快,苏亦中暑的症状就得以缓解。
然而,此刻,他的身边都已经围满了人。
沈明心有余悸,“你小子,刚才把我吓坏了,人在库房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下子就瘫在地上了。”
一下子,祖庙工作站的人,都知道苏亦这位考上北大研究生的小娃子是因为拼命整理发掘报告而累趴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并没有结束,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传出去的,当天下午,佛山博物馆的领导就过来看望苏亦。
不仅博物馆的领导来了。
佛山文物局一位副局长也来了。
名义是过来慰问考古队,并且过来看望带病工作的发掘队队长杨式挺。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对方是冲着苏亦过来的。
因为苏亦中暑的事情传到文物局的时候,已经演变成他在考古工地进行发掘晕厥在发掘现场的版本了。
这年头,北大研究生的头衔还是挺管用的。
尤其是这名学生,还上过国家级报纸的时候(嗯,以复试名单的方式出现也算的话)。
所以,这位副局长过来慰问苏亦时候,还忍不住对杨式挺说,“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咱们发掘工作条件是艰苦了些,但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啊。”
说得因为背疮折磨疼痛难耐的杨式挺一脸愧疚。
因为,他一直以来担心的问题终于出现了。
幸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然,他有何脸面面对苏亦,面对老师苏秉琦先生?
这种情况下,苏亦的工作自由再次被限制了。
跟杨师母禁足指导老师杨式挺一样,苏亦也被杨式挺禁足了。
不仅规定他夜晚的工作时长,还规定中午时间段不得进入库房。
这样一来,苏亦白天的工作地点就变成祖庙的大榕树下,跟中山纪念堂的木棉王不一样,大榕树虽大树龄却没有三百年,但,根据佛山馆的陈志杰说一百多年总是有的,树上枝桠被系了不上红绸布,如果是后世,那肯定少不了许愿牌之类的。
红红火火,配合这六月的火热天气,也挺应景。
如果这个时候,要是有一个老井冰镇的大西瓜就幸福了。
奈何,工作站的条件真有限。
比不得粮研所,当初苏亦帮忙插秧的时候,还可以蹭冰镇西瓜。
现在嘛,西瓜是别想了。
就算没有西瓜,香瓜、哈密瓜、火龙果、波罗蜜、龙眼、榴莲之类的也行啊。
然而,这些都没有。
倒是,荔枝、芒果还挺多的。
但是这玩意,谁敢多吃啊。
苏亦是一个闲不住的主,不让他进入库房,也没能闲下来。
反正陶片的整理工作也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文字整理。
这个方面,有杨式挺主持,苏亦把之前关于河宕遗址的文化层分期分析整理成文字资料交给杨式挺之后,他的工作就只剩下辅助曹子钧画图了。
画着一周,该画的东西也差不多画完。
可就算如此,苏亦的画笔也闲不住。
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祖庙博物馆了。
之前只是把祖庙当成河宕遗址的一个工作站,但别忘了,祖庙也是一处极其有代表性的岭南古建筑,尤其是它的木牌楼,就非常有研究价值。
没来河宕遗址之前,苏亦做的就是广州文物调查报告,现在,忙里偷闲,他就把注意放在祖庙的木牌楼上。
可以把之前广州文物现状调查报告升级到广东文物现状了。
跟祖庙的负责人打声招呼之后,苏亦就开始了他的画图工作。
七十年代的祖庙博物馆需要修缮的地方太多了,然而,省内却没有专项资金,祖庙这边也只能等着。
然而,现在苏亦却提出来,可以先把准备工作做好,然后帮他们画图。
祖庙的负责人当然乐意至极。
就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苏亦也只是中暑,能有啥事,只要不在库房就没大问题。
他只要一闲下来就开始在木牌楼爬上爬下,不仅要把它的主体建筑图画出来,还要画它的内部结构,尤其是,榫卯结构,这种工作量就更大了。
好在,也没人要求他要在什么时候,画完。
就这样,苏亦也就画了一个多月,也没完工,然而,这个时候,苏亦又来新活了。
河宕遗址的出土资料整理一个多月之后,也开始进入了收尾工作,需要举办成果展了。
因为,有重要人物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