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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我不是天才我不会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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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在周家吃完晚饭之后,苏亦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还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期间谈论最多的,还是关于语言的问题。

    甚至,到了最后,周一良还推荐他学习梵文。

    当时,苏亦都快要疯了,也不是他抗拒梵文。相反还挺感兴趣的,不然,他也不会选择佛教考古。

    主要是这玩意真不容易学习,要真能熟练掌握梵文,对其他外语估计就会有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但周一良的理由也挺充分的,“你未来做佛教考古,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可以去印度走一走,学习梵文,接触一下古文献,尤其是佛经,会对你的学术生涯有巨大的帮助的。”

    这是周一良的切身体会。

    他在哈佛研究院东亚语文系学习的时候,师从叶理绥学习日本语言文学,兼修梵文。

    所以,对梵文,对于敦煌学,周一良都有深入的研究。

    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起,周一良就开始留意敦煌的新资料,发表了讨论唐代俗讲和佛经写卷方面的论文。

    五十年代,与向达、王重民、启功等编着《敦煌变文集》。也真是因为如此才有跟启功两人之间后来的恩怨。

    甚至到了八十年代以后,周一良还研究敦煌写本书仪,开辟了敦煌学研究的新领域,填补了敦煌学研究中的空白。

    好像想要深入的研究敦煌学,相关的语言肯定是必须的。

    除了周一良外,在敦煌学有过研究的学者,陈寅恪、季羡林都掌握梵文。那么不会梵文行不行,肯定也行,就是比较困难。

    好像王永兴也不会梵文,就算掌握也不会像周一良那么擅长,但是这位先生肯定是会藏文的,不然,他肯定没法深入研究敦煌吐鲁番文书。

    而擅长藏文,再去学习梵文,那肯定是事半功倍了。

    很多学者都认为藏文就是从梵文转化而来,甚至,藏文还能毫不有损地复述出梵文的语音,不过,这是仍然是两种文字就对了。

    而且,王永兴跟周一良一样都是陈寅恪的弟子,苏亦不相信这位先生会一点都不会梵文。

    不过这个疑惑,他并没有询问。

    周一良让他学习梵文肯定是有其用意的,“你先了解一个大概,到时候,再去东语系听一下季羡林,还有金克木两位先生课。入门应该没有问题,持之以恒下去,等你毕业了,那么读文献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说着,就递给苏亦两本讲义,“目前为止,在咱们国内的机构之中开设梵文班,是1960年咱们北大东语系的创举。季羡林先生和金克木先生白手起家,亲自编写了语法和课文讲义。当时的油印本讲义,有季先生编译的《梵文语法讲义》、金克木先生编写的《梵文文法》。这两部讲义详尽地讲述了梵语语法和构词法。”

    “这两本讲义,应该是目前为主,国内最好的教材了,大师手笔,自然非同一般。季先生匠心独具地在编译时加入了不少汉语、英语与梵语在语法上的相似或相异之处的解说,为学习者提供了很大的便利。金先生的讲义是便于梵语学习者随手查阅的梵语语法手册,对初学者尤为实用。”

    “这两本书,我想你应该会用得着的。”

    其实,对这两本书,苏亦谈不上陌生。

    因为他前世还用过季羡林先生翻译的《梵语基础读本》这本书,而且,名字就是这个,而不是现在的《梵文语法讲义》,因为完成这本译着的修订时,恰逢季羡林先生九十四周岁的生月。

    这本书的原作者是德国的A.F.施坦茨勒,原作名:ElementarbuchDerSanskrit-Sprache。

    这是一部跨越了三个世纪,直到现在还被使用的梵文教材。1869年初版问世,到现在已出到第十八版。

    与以往的版次相比,第十八版最大的亮点是增加了练习例句和阅读文选,而这对学习一种语言尤其是成为文献语言的梵文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而季羡林先生的译本就是根据本书第十八版译出。然后还增加了不少自己解说。

    至于金克木先生编写《梵文文法》,他也看过。

    因为,他前世买过一本中西书局出版的《梵语入门》,里面就收入了季羡林、金克木两位先生的着作。

    当然,想学梵文,仅仅是买一两本书也是不够的。

    必要的辞典肯定是要准备。比如《梵和大辞典》,不过中版本是台湾林光明主导译编的,叫《梵汉大辞典》,这玩意也不是很好用。

    前世,苏亦自学梵文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头,主要是资源太少。这玩意比甲骨文还让人崩溃。

    他一开始纯粹是爱好,主要是看着史学大牛们,都会梵文。恰好,对佛教考古感兴趣就试着学一学。甚至,他也不是纯粹的自学,因为中山大学有一年哲学系突然开设梵语课程,他以前在美院读书的时候,还去过蹭课。

    甚至,暑假的时候,还去过杭州佛学院学习,因为,杭州佛学院直接对公众开设梵语班,而且,还是聘请外面的教授过来讲课的。

    比如浙大的教授就有会梵文的,在佛学院开课的时候用的也是季羡林先生的《梵语基础读本》,甚至有时候也聘请一些德国教授过来讲课。

    对外宣称全球最大的梵文班,比印度本土还牛。

    但这玩意真的不容易入门。需要老师全称盯着,盯着学生怎么画字符,嗯,就是画不是写,跟学甲骨文一样临摹差不多,甚至,还要老师一直盯着发音,随时矫正。

    当时开班的时候,一大堆人去凑热闹,把整个教室都挤满,最后无奈,只能在斋堂上课。然而,结班的时候,屈指可数。

    苏亦最终也没有办法坚持下来。

    所以等周一良先生提议他学梵文的时候,苏亦是有心里阴影的。

    不过对方都给他准备讲义,苏亦肯定不会拒绝,对于非北大的学生来说,这些讲义都是珍贵无比的。国内的学生,想要找到自学梵文的教材,也基本上就是他眼前的这两本讲义了。

    离开周家的时候,苏亦还是忍不住问,“周先生,我不能跟你学梵文吗?”

    周一良笑,“自然是可以,但我的水平跟季羡林还有金克木两位先生是远远不如的。而且,我的主业是史学,当然,你要是愿意跟随我学习也行,不管梵文还是日文都没有问题,后者我更擅长一些,但我觉得学习语言还是要跟随专业人士,比如梵文,在北大或者在国内的学者中,季羡林跟金克木两位先生就是权威专家,我只是略懂皮毛。”

    略懂皮毛,是周一良先生谦虚了。

    他怎么可能只是略懂皮毛,明明很擅长好不好。

    但周先生说的对,想要学习梵文,去听季羡林跟金克木两位先生的课程,是必不可少的。

    毕竟这两位是专业搞梵文的。而且,北大梵文班也不是每一年都招,可以说是好多年都不找。比如,季羡林先生开设梵文班的时候,只招过三届,65年以及84年,嗯,也就是招收复旦钱文忠教授那一届。距离现在还挺远的呢,但东语系,金克木先生却一直在开设梵文课程。

    按照这情况,自己未来肯定也要去东语系蹭课了。

    不仅如此,等苏亦离开的时候,周一良还递给苏亦一个手抄版论文,“这是我写的一篇关于中国梵文研究的文章,你可以看看,了解一下梵文的历史,以及梵文是如何传入咱们中国的,这样更加方面你学习这门语言。”

    也不知道这篇文章是老先生什么时候写的,或者是早就写完,然后再给自己抄写一份,亦或者是为了让自己更了解中国梵文研究的历史才特意写的。

    不管哪一种方式,苏亦都能感受周一良先生的良苦用心了。

    毕竟手抄版的文章手稿上,还散发着浓厚的墨水味道,不用想都知道这手稿是才完成没多久。

    所以等苏亦离开的时候,再一次为老先生鞠躬。

    他何德何能啊。

    让这一位先生为他学业操心,甚至,自己也不是他的学生。只不过是在图书馆偶遇,然后跟对方请教一些简单的问题而已。

    结果,没有想到刚上门拜访,对方就给他如此大礼。

    或者说,还没上门,周一良对他关心就已经开始了。比如让王永兴先生收他为助教,就是变相让王永兴教授他敦煌学。

    要知道,王永兴跟周一良两人一样都是从当陈寅恪先生的助手开始,然后成为其弟子。这样一来,苏亦就算跟他们没有名义上的师父名分,但血统上肯定就是一脉相传的。

    只是不知道这一切被自己的导师宿白先生知道之后,会做如何感想,应该不会把自己扫地出门吧。

    离开24号楼,走在燕东园的路上,苏亦满是感慨。

    他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先知先觉以及前世硕博的专业训练,就算改变方向继续研究佛教考古,应该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现在看来,自己想简单了。

    没有想到挡在自己门前的拦路虎会是语言关。英文就不说了,他还行。但日文就让他头疼,但这玩意花功夫还是看得懂,甚至自学也没有问题。

    难一些的,比如法文。

    相比较梵文,其实法文也就这样了,毕竟,这东西都是有迹可循。而且,大家都公认,法文入门难,后期容易。而,日文相反,入门容易后期秃头。

    甚至有大佬说,任何一种外语学到最后限制它们继续深入的往往不是外语本身而是你自己对母语的掌握水平。

    是不是如此,苏亦还不到这个境界,暂时不知道了。

    毕竟对于语言学习来说,他就是一个渣渣。

    他听说最天才的故事就是前世二战北大,调剂到民大的时候,曾经听民大的师兄说起来他们一个已经毕业入职民族所的博士,学习波斯语语法,只需要从民族所坐公交到北大那么长的时间,学完,就开始看波斯语文献了。

    当时,苏亦就崩溃不已。这还是人吗?

    这仁兄凡尔赛到啥程度?

    这位学完波斯语语法之后,还感慨,“以前听说当年杉山正明有个学生,据说是个语言天才,波斯语学了一个星期就会了。我当时觉得他很厉害。现在一学我才发现,这有什么啊,一个星期才学会,那也忒笨了,我从民族所坐公交车到北大的路上就能把语法全部学完。”

    杉山正明是啥人?

    杉山正明京都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教授,北京大学历史系客座教授,欧亚史学者。

    其实不管他啥身份,他肯定是会波斯语的。

    一想到这个,苏亦就想起来自己前世看过的电影《波斯语课》,里面的主人公,也是一个天才,直接自创了一门假的波斯语。直接用关押在集中营两千多犹太人的名字当词根还创造一门假的“波斯语”,最后还不露馅,最后逃出集中营的时候,还能够完全无误的把两千个遇难的犹太人名字给念出来。

    这也是一个天才。跟民大的博士师兄是一类的人物。

    那么语言天才学习一门新的语言跟普通人学习一门新的语言之间有啥区别?

    其实区别很明显的。

    比如语言天才直接拿起教材字母语法一翻,就可以直接阅读原始文献了,才不需要纠结什么读音不读音的。甚至相当一部分学者就用这种学习方式。

    苏亦以前去民大混的时候,就曾经听民大的研究生说他们的很多老师给他们上蒙语课或者藏语课都是用这种方式。

    而且,这种模式也挺好的。因为很多利用多种语言进行研究的学者都是这样学会了多种语言并做出了很好的研究。

    但苏亦不行,他啥基础都没有。

    首先他不会蒙语,他也不会藏语。

    第一次接触蒙语还是之前去蹭课《辽金元史》的时候,他对于这两门语言连入门都不算。哪里敢用这种方式。

    就算他敢用,他也用不来。

    所以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是一天字母一天语法然后读文献类,简称天才。一种人是,如果没有像学习一门外语那样按部就班去学习的话,就永远都学不会的,简称,普通人。

    毫无疑问,苏亦肯定是一个普通人,虽然他经常被别人称为少年天才,但说实话,他跟天才是丝毫不沾边。比如在语言上的学习他就是一个渣渣,就算是英语也是勉强过个四六级的水平,嗯,仅此而已。做不到更好的。

    当年学习梵文的时候,最后都扛不住缴械投降了。

    所以接触越多的人,就觉得自己平凡跟普通。

    从燕东园24号小楼的走回北大宿舍37号楼的时候,苏亦也在感慨,自己要是有花一个小时不到就能够学会波斯语语法的天赋,何至于畏惧梵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