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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姑娘都喜欢胡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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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钟声响起来了。

    不过老先生照常拖堂。

    主要是前面讲课的时候太喜欢跑题,该讲的内容却没有讲述完毕,这样一来不得不回归教材。

    北大的名师很多,但,北大也是有教务处的,教务处为各个院系的专业课程制定课程大纲,确定每一门课程需要多少课时。

    这样一来,往往限制了一些老师的发挥。

    然而,好处就是尽量避免这些老师一个筋斗云就翻个十万八千里。

    这些教学任务以及教学大纲,有好处有坏处,但总的来说,对于本科生来说利大于弊。不然,碰到金克木这样的全能选手,前一秒讲述梵语文学后一秒估计就可能去讲述天体物理学了。

    然而,就是因为教学大纲的存在,才会让老先生多出来所谓的拖堂习惯。

    不然,下课铃声一响,老师粉笔一放,拎着课本一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跟之前蹭课不一样,这一次苏亦并没有主动上前跟老先生攀谈,原因很简单,他不知道问啥。

    梵语文学,老先生讲述的内容,他前世粗略翻过,却弄得不太明白。至于梵语,以他现在的基础,去问对方,好像还不到这个段位。他现在缺少的就是资料,像一些梵汉大辞典之类的。然而,这个年代想要找这样的辞典却非常困难。

    所以短时间内,还是跟着老先生的课程走就行,按部就班,不要想着一蹴而就,那么花个几年的时间去学习梵语,未来这研究一些印度典籍应该问题不大。

    苏亦不去找金克木,金克木当然也不会过来找他,更不可能会像王永兴先生那样在门口等着他。

    金克木是东语系的老教授而非历史系的人,他并不认识苏亦,不存在什么区别对待,特殊照顾。

    然而,等课堂结束,金克木先生离开外文楼的时候,苏亦还是跟对方搭上话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张绣予。

    他算沾这姑娘的光。

    张绣予早前跟随自家长辈拜访过金克木先生,现在又过来听对方的课程,下课了,在教室过道上走在对方的后面,理应过去打声招呼,表示问候。

    这样一来,跟着张绣予后面的苏亦,就成功引起了老先生的注意。

    然后老先生就问,“小同学,也来听我的课程?”

    有种,你也来听我的演唱会的感觉。

    苏亦一脸诚恳,“慕名而来,然后受益匪浅。”

    老先生咦了一声,“你能听得懂我的课?”

    听得懂是很宽泛的概念,老先生课程讲述什么,苏亦肯定能听得到,然而,更深次的内容,比如说对梵语文学有什么研究或者什么独到的见解,那肯定是算不上了。

    苏亦实话实说,“勉强能听懂,我之前看过先生您的《梵语文学史》,也看过汤用彤教授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和《隋唐佛教史稿》,现在正在看对方的《印度哲学史略》,不过对于我来说有点难度,我不懂哲学,而且里面有很多印度地方译名,对于我来说,难度不小。所以配合着季羡林先生的《中印文化关系史论》以及《印度简史》两本书来看的。”

    金克木终于笑了,“小同学,可以啊,这阅读面有些广,就你这年纪,有这样的阅读广度可以了。在东语系,就算不是凤毛麟角,也算是极少数的存在了。”

    金克木似乎把苏亦当成东语系的学生,对于北大的学生来说,15岁的少年天才,并不是多么稀罕的物种,五十年代开始,十五岁就过来北大读书的少年也不在少数。

    远的不少,近的,比如考古专业的俞伟朝老师,他读北大的时候,也就十六七岁。

    也就是77-78级刚刚恢复高考,北大大龄学生有点多,再过一两年,就该恢复正常,让整个校园充斥着一些稚嫩的面孔了。

    在北大教书几十年,老先生对于像苏亦这样稚嫩的面孔,已经习以为常了。

    说着,他又问,“你是咱们东语系的?还是哲学系的?”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主要是因为苏亦曾经提到汤用彤先生。

    金克木跟汤用彤两位先生,关系是极好的。

    他之所以从北大到武大,就是跟汤用彤有关。

    金先生是在1948年7月份的时候,由汤用彤先生推荐给季羡林先生,从武大转入北大东语系。

    自此以后,季、金两位先生的名字就和中国的印度学,特别是梵文巴利文研究分不开了。

    不过,老先生在武大好端端的,突然要过来北大教书也是有原因的。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常凯申发动的内战越打越大,5月底,全校学生连续三个晚上组织大型时事座谈会,金克木慨然前往,并深受学生欢迎。1947年6月1日,凌晨,KMT宪特近千人突然包围武大珞珈山校园,进步师生有很多人被抓上囚车,在被捕的五位师长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哲学系的金克木。

    这一事件激起了全国学界以及社会各界的抗议浪潮,三天后,国民党当局迫于政治与社会压力,不得不释放金克木等人。

    “六一惨案”使金克木等五位教授一时成了新闻人物。他在北京与从西南联大毕业的女才子、武大历史系着名教授唐长孺的妹妹唐季雍女士结为伉俪。

    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7月19日离开武大前往北大任教,开始了他长达52年的北大教授生涯。

    所以听到苏亦提到汤用彤,金克木才真正对苏亦本人产生好奇之感。

    不然,估计他跟张绣予打完招呼,就转身离开。

    金克木之所以不确定苏亦是东语系的学生,主要还是因为张绣予的原因,这姑娘是中文系的。

    苏亦又跟她认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中文系的崽。

    然而,偏偏他看的书,却不是一个中文系学生应该看的。

    所以老先生才有次疑惑。

    然而,他还是猜错了。

    张绣予帮忙解释,“金先生,他是历史系宿白先生的今年招收的研究生。”

    老先生恍然,“原来是你就是历史系那个小娃娃啊。”

    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也只有历史系的学生才会去看汤用彤先生的佛教史以及季羡林先生印度简史。

    张绣予问,“金先生也听过苏亦?”

    老先生说,“蝎子拉屎独一份,他是咱们北大恢复研究生招生以来,年纪最小的一位,不光我听说,就连周校长还有季校长也都听说。”

    他口中的季校长就是季羡林先生,现在正好担任北大的副校长兼任东语系主任。连这样的大佬都听过苏亦的名字,就知道他这个年纪最小的研究生在北大的高层眼中还是有一定的象征意义的。

    当然,老先生也只是对号入座而已,惊讶过来就恢复平静,然后望向苏亦,“你是研究佛教考古的对吧?”

    显然,老先生对宿白先生的研究方向也不陌生。

    苏亦点头。

    老先生继续问,“怎么?这么快就把注意放到印度考古了?”

    苏亦连忙摇头,佛教考古对于他来说就已经够呛,还研究什么印度考古。

    再说,现在的国际大环境,也不太合适做跨国考古,除非他硕士毕业以后去印度读博,不然做啥印度考古,再说,国内的考古还有一大堆领域等着中国考古人去出成绩呢,何必着急忙慌跑去研究什么国际考古。

    苏亦解释,“我研究方向是佛教考古,未来可能需要阅读一些佛经古文献,想学梵语,所以,周一良先生就推荐我过来东语系这边听您的课。”

    老先生诧异,“周一良?周太初?他推荐你过来听我的课?”

    由不得金克木不惊讶。

    光是从苏亦口中听到周一良这个名字就足够他的惊讶不已,更不要说其他的。

    苏亦点头,“是的,我之前在图书馆遇见周一良先生,曾经跟他请教过密宗的问题。”

    见到的金克木惊讶的表情,苏亦顺带解释跟周一良认识的经过。

    金克木接受他的解释,又有新的疑惑,“你要学梵语,跟随周太初就好,何必舍近求远,他师从陈寅恪先生,又曾经去过哈佛留学辅修梵语,你这是拎着金饭碗行乞啊。”

    苏亦只能再解释,“周先生觉得您是这方面的权威,东语系又是专业的语言院系,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过来这边跟随您学习。”

    金克木笑,“你抬举我了,不过,你既然跟绣予这丫头认识,以后,有时间可以去一块去朗润园找我。至于学习梵语的事情再说。”

    苏亦说,“那往后就要叨扰您了。”

    金克木挥手,“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你小子不要来这一套。”

    说着,跟张绣予确定一下拜访的时间,老先生就转身离开教室走廊,朝着楼下的本办公区走去。

    等离开外文楼,苏亦才对张绣予说,“绣予姐,刚才谢谢你的引荐,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金先生搭话。”

    张绣予说,“别看金先生性子孤傲,但对后辈也爱护的,你别被他表象蒙骗了。”

    对于这话,苏亦听一半信一半。

    老先生冷眼看世界,刚才的对话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要不是沾张绣予的光,他连去老先生家里拜访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跟随老先生学习梵语了。

    当然,苏亦也不觉得自己的脸大到才跟对方见一面,人家就愿意给他开私教课教他梵语。

    毕竟金克木可不是历史系的师长,更不是周一良先生。他跟对方没这份交情。

    甚至,刚才苏亦提到周一良先生的时候,心中都忍不住咯噔一下。

    果然,看金克木的反应,他跟周一良先生的关系如何,只要不是傻子都猜测得出来。

    不然,金克木也不会对他那么冷淡,要不是有张绣予在,估计,老爷子都懒得搭理自己。

    这倒是让苏亦有些好奇,他问张绣予,“张绣予,我怎么觉得金先生很喜欢你啊?”

    张绣予也不隐瞒,“因为金先生喜欢红学,得知我也研究《红楼梦》,就跟我攀谈起来,一来二去,就让金先生对我有些印象了。”

    得,一个研究红楼梦都让金克木另眼相看的中文系姑娘,可想而知对方的功底有多深厚。

    而且,张绣予这段话,也充分说明她的家世。在过去的年代,能够研究红楼梦的家庭,而闺女还能读懂红楼梦的家庭,再差也是书香门第之家。

    难怪会选择北大中文系。

    苏亦突然想起来,这姑娘连考了两次高考,第一年考上了复旦中文系,跟他小姑同一届,却因为某些原因没有通过。

    然后第二年也就是今年才考上的北大中文系。

    苏亦突然问,“那绣予姐喜欢胡适先生的着作吗?”

    张绣予望着苏亦,“你怎么会怎么问?”

    苏亦说,“我觉得研究红学,应该都挺喜欢胡适先生的文章才对。”

    新红学,与甲骨学、敦煌学并称20世纪三大显学。

    而,胡适跟林语堂都算是红学研究的代表人物。

    苏亦也想知道这姑娘是不是深受胡适的影响。

    没有想到张绣予摇了摇头,“没有,我这是家传的,我父亲很喜欢红楼梦,从小就让我读红楼梦给他听,所以我也喜欢上了红楼梦,以前零星的看一些学者关于新红学的研究。但,没有刻意去关注哪一个人,不过胡适先生的着作,未来有机会应该会去看一看的。”

    说着这姑娘望着苏亦,突然笑起来,“现在大家都在研究鲁迅,你怎么偏偏对胡适先生感兴趣啊。”

    苏亦摇头,“也不是感兴趣,就是曾经看过他关于禅宗方面的研究,恰好,听到绣予姐你讨论到红学,才有这样一问。”

    大家都是被鲁迅先生支配的一代人,甚至,大作家余华还写过一篇文章《鲁迅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通篇都是被鲁迅支配的时代烙印,不过余华跟大家一样都是爱鲁迅的。

    就算是现在的北大中文系也在研究鲁迅,甚至未来钱立群还有温汝敏他们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就是研究鲁迅。

    这种情况下,研究胡适就有些离经叛道了。

    毕竟这个时候,思想界还没有给胡适平反,等未来两岸恢复正常关系,季羡林先生去拜胡适墓的时候,那已经是九十年代的事情了。

    老实说,在78年讨论胡适,多少有点风险。

    苏亦也不想过分深入。

    却没有想到张绣予这姑娘还真对胡适先生的着作感兴趣。

    这让他想起来历史系77级的黄莺歌,这姑娘也对胡适的禅宗史感兴趣。

    似乎这帮姑娘对胡适感兴趣。

    啥情况?

    难不成就是因为胡适之博士长得比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