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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搁前世,别人一定怀疑许婉韵在开车。
现在嘛。
苏亦相信应该是这姐们的真实想法。
翻看那么多书,有时候,不仅是精力的问题,还需要极大的毅力。
北大图书馆很大,研究生又有特权,可以直接进入书库看书翻书。
然而,一些没有出版的书籍,北大图书馆再大再豪华,也没辙。
这个年代,除了一些个别的学者专着之外,关于魏晋南北朝的史料,在北大图书馆都能找到,并且还很多。
一些珍贵的文献,也都可以借阅到,苏亦精力再好也是个人,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面面俱到,啥资料都去翻。
而且也没有必要。
仅仅是陈寅恪、周一良和汤用彤三位先生关于魏晋南北朝隋唐等朝代的专着就足够他啃了。
更不要说,还有相关文献。
二十史里面这段历史朝代就有十本,唐时,《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十部正史合称“十史”。
苏亦要是有功夫,继续翻这些史料,都够他看好几年。
不过二十四,他已经拿来当工具书,对照着相关专着,然后翻书。
他学的终究不是历史学,而是考古学,史料翻再多,都是为了这个历史时段考古服务。
宿先生的相关文集,《魏晋南北朝唐宋考古文稿辑丛》,还没有出版。
如果出版的话,想要了解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从这本书都可以找到相应的解答。
宿白先生在中国考古学界是位开创范式、建立体系的大家。这本《魏晋南北朝唐宋考古文稿辑丛》收入宿先生三十九篇文章,是历史时期考古学的代表作品,呈现了宿白先生对这一历史阶段考古充分而缜密的思考。
全书通过古城沿革发展、墓葬形制变化、寺院遗迹布局等多个角度,对魏晋南北朝唐宋时期的典型考古素材进行了科学的整理——从“古今重叠型城市”长安与洛阳、到宣化辽墓中张家的兴衰史,再到西藏大昭寺的银瓶、青州龙兴寺的窖藏、山西永乐宫的壁画,乃至日本奈良法隆寺的玉虫厨子。
不过这本书大部分文章都是78年以后写的,78年前,根本就没有这个条件做相关的考古发掘保护工作。
前世,苏亦买了套三联·宿白集(六种)。之所以,购买宿先生这套书,不是因为他前世研究的方向跟宿先生重叠,完全是因为有一次当当网打折,满五百减半,所以花了两百多,苏亦就把《唐宋时期的雕版印刷》《魏晋南北朝唐宋考古文稿辑丛》《中国石窟寺研究》《白沙宋墓》《宿白讲稿上、下册》《藏传佛教寺院考古》购买到手。
有时候,买什么书,不在于自己要看什么书,很多时候,买什么书完全取之于网上哪些书做活动。
重回这个年代,苏亦觉得自己之所以会选择成为宿白先生的研究生,这套书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要感谢自己跟宿白先生的缘分的话,当当网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想到这,苏亦都忍不住笑了。
这奇妙的缘分。
所以前世,吃李国庆的锅的时候,苏亦都在感慨。
宿白集中的几本书,光看名字就知道讲述着什么内容。
唯一,让人有些蒙圈的就是《宿白讲稿》这两册书。
其实这两册数是原文物社“宿白未刊讲稿”系列,辑录了宿先生的六种讲稿,分别为《张彦远和〈历代名画记〉》《汉文佛籍目录》《中国古建筑考古》《中国佛教石窟寺遗迹:3至8世纪中国佛教考古学》《汉唐宋元考古:中国考古学(下)》《考古发现与中西文化交流》。
相对于论文而言,这些讲稿虽经宿先生反复修改,但基本用的都是讲课时的语言,更容易领会宿先生考虑问题的思路。
所以,以前苏亦没事干就翻这本书,假装自己可以坐在北大考古系的课堂上聆听大师的教诲。
讲稿上册,收录讲稿三种,均为80年代前期为北大考古系本科、研究生开课授业编撰的讲稿,晚年整理成书刊行。
三部讲稿凝聚了他在佛教考古、佛教文献以及考古发现所见中外文化交流领域中的丰赡成果,内容庞博精深,图文结合,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和丰富、详实的历史考古知识。
说回宿先生的讲稿,中外文化交流,时空跨度大,学科领域众多,研究资料分散,《考古发现与中西文化交流》对不同历史时期中外交流的特点和参与交流的主要人群都有高度的概括。并以渊博的学识和宏阔的视野,深入探讨了中外文明的交互影响。
《中国佛教石窟寺遗迹:3—8世纪中国佛教考古学》,宿白是这一领域公认的开创者和权威学者。数十年间,其足迹踏遍大江南北,通过勘查测绘,建立起中国佛教石窟寺的时空框架。讲稿与他的名着《中国石窟寺研究》皆为此领域的经典之作。讲稿以研究简史、遗迹分布以及云冈、敦煌、克孜尔等重点石窟为题,扼要介绍了中古时期中国佛教考古学的系统知识。
讲稿下册,同样也收录三种讲义,分别是《中国古建筑考古》《汉唐宋元考古》,《张彦远——历代名画记》。
《中国古建筑考古》是宿白先生最早将古代建筑纳入考古学领域,注重古建筑的断年分期、分区和类型。他明确提出要针对现存地面古建筑,从细部入手,探索个体建筑的年代特征,分析其组织结构。进而提出木结构及其斗栱、梁架在我国古建筑中的核心地位。他对木结构重大演化阶段的系统梳理,引领了中国古代建筑研究的新方向。
《汉唐宋元考古》,讲稿围绕城址、墓葬、农业、手工业、宗教、少数民族、海外交通等遗址遗迹,勾勒并打通从秦汉到宋元中国考古学的历史脉络。书中所收作者授课时边讲边在黑板上绘制的草图,更把读者带入北大考古学专业学习的讲堂。
所以读宿先生的书最让人期待的部分就是这些草图,可以说,叫考古专业的老师,像宿先生这样动不动就随堂绘画的老师,基本上已经没有了。
毕竟后世已经PPT满天飞。
古代中国第一部里程碑式的画史专着——《历代名画记》,出自唐代杰出的绘画理论家张彦远。《张彦远和〈历代名画记〉》本课讲述《历代名画记》的体例与内容、流传与整理及其续作文献,也讲述了张彦远的家世及其时代。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这本书并没有把《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的讲义收录其中。
根据苏亦的了解,光是《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讲义,从上世纪50年代可以一直排到90年代。只不过宿先生觉得这些讲稿都太老了,没意思了,就没有出版。
不然,苏亦再学这门课程,更加的事倍功半。
这些讲稿,对宿先生来说太老,但对于研究学术史方向的学生来说,完全就是珍贵史料。
把不同时期的讲稿目录放在一起比对,就能看出这个学科由简到繁的历史。这些讲义,才是随着新中国考古事业的发展,宿先生增补修订时间最长的文字。
苏亦他们现在使用的《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讲义,从50年代就开始编写,但,77级的新生入学的时候,又重新编写刊印,对于旧版来说,增加了不少的内容。
前世没有机会收集宿先生的系列讲义,这一次,重回北大读书,苏亦就特意从考古教研室阅览室收罗这些讲义。
所以在课堂上,看着他拎着一叠讲义过来,许婉韵他们都好奇不已。
“你拿这些东西干什么?”许婉韵问。
姚华山说,“估计是拿来对比研究吧。”
马世昌解释,“他啊,是说通过宿先生这些讲义来研究学科发展进程。而且,还说自己没读过北大本科,要收集这些讲义,假装自己当年也在咱们北大读书。”
听到这话,许婉韵娇笑不已,姚华山也哭笑不得。
苏亦笑,“马师兄说的对。”
马世昌说的确实是实话,他收录这些讲义,除了研究价值之外还有收藏价值,毕竟这些东西,也算数版本学的范畴了。
不过前世,苏亦研究魏晋南北朝考古用的工具书,是社科院出版的《中国考古学·三国两晋南北朝卷》,这书一共有九卷,都是陆续出版之中,没有一下子出完,所以想要买这套书,都要慢慢等待。
等待的过程,是让人非常揪心的,前世云大的图书馆都没有这套书,主要是这套书真心不便宜,而且,而又不是必需的东西,没有就没有,再说,想要有也不容易,因为九卷本还没出完了。
再说,文博专业在云大历史学院,存在高还真不高,具体到考古学方向,就更没啥存在感了。图书馆大部分书籍没有收录是正常的事情。
图书馆没有,自己又想有,那怎么办?
自己买呗。
于是,苏亦就买了。
就在众人聊天的时候,宿白先生终于到教室了。
跟东语系金克木先生那种背着手,不拿讲义的潇洒姿态不一样,宿先生就算走路,都是一脸严肃,而且还拿着讲义。
但你要说宿先生的水平没有金克木先生高?
那肯定是不对的。
从五十年代开始站在讲台上,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一个大学老师,经历过那么多年的讲台历练,就讲一门课,而且讲义还是对方编写的。
这种情况下,对方怎么可能做不到脱稿讲课?
宿先生依旧带着讲义,那是他的习惯,这种严谨的讲授方式,一直伴随着宿先生的整个教学生涯。
宿先生是提前十分钟到教室的,他并没有踩点到课堂。
跟苏亦他们打招呼以后,他就走到讲台上板书,苏亦想上去帮忙,宿先生也不让。
“我自己来吧。”
如果是吕遵锷先生,说不定就巴不得让苏亦全程帮到下课了。
然而,宿先生却喜欢自己来。
跟古代建筑一样,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这门课,也都是给77-78级两个班同时开设的,而且也是同时上课。
至于两个班课堂的进度的差异,则在课堂上慢慢调整。
毕竟两个班也就是47个本科生,拆分来上课,太浪费老师的时间了,而且也没有必要。
宿先生在上面板书,苏亦跟许婉韵在下面闲聊。
“宿先生从五十年代,就开始开设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这门课程。这是先生的看家课,内容极为丰富。每次上课之前,他会提前在黑板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文献,还常常穿插绘图。先生正经学过绘画,寥寥数笔,便是一幅传神的文物画面,可这对下面做笔记的学生们可是压力山大,需要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将其临摹到笔记薄上,就算手头快的,也跟不上先生的速度。”
许婉韵指着台上板书的宿先生说道,“77级的学生,已经开始做笔记了,78级的学生还有点蒙圈,没反应过来,估计等一会马师兄把黑板上的笔记擦掉,他们就傻眼了。”
苏亦说,“那婉韵姐,你不提醒一下大家吗?”
许婉韵摇头,“提醒干嘛,他们不抄笔记,课后跟同学们借也行。不过等一会,他们就惨了,如果提问的时候,不知道,下一次他们就知道做笔记了。经过这一出,应该会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以后,再遇到宿先生的课堂,他们就学乖了。”
苏亦感慨,“过来人的经验啊。”
许婉韵点了点头,“那是。”
说着,许婉韵就笑了,“你小子还不赶紧做笔记,一会,被宿先生提问,不知道,你就惨了。”
苏亦狐疑,“不会吧,咱们是过来旁听的啊。”
许婉韵笑,“你觉得呢?你在那么多先生的课堂上课,有哪一次没有被提问到的?”
说的好有道理。
于是,苏亦也乖乖的埋头做笔记,看着王讯张新两个还傻愣着坐在后排,苏亦也只能替他们默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