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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狗儿从来没有如此的欢快愉悦,滑如泥鳅的他很快的在人群之中穿梭起来,待临出了人群的边缘,他又开心的回头瞧瞧了,发现自己早已经将两名笨如猪的外乡人给甩开,他的心头这才稍稍安下。
踏着那残阳如血般的余辉,赖狗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儿,渐渐的从这街道之中消失,绚丽的红色霞光将他的身躯拉得老长老长的。偶尔间,他还能听到谁家做好事放的噼哩啪拉的爆竹声,他也不知道是谁家做红好事还是白好事,但怎么听着就是那么赏心悦耳,再也没有以往那燥闹嚣喧的味道。
脚下踏着满是泥土的崎崛小道,谁家娘子挽着长袖勒紧着荆布正飞快的泼出了一瓢水,飞溅在那泥尘纷飞的小道之上,差点溅了他一身。还有谁家娘子从自家的破门里探出了她那满是胭脂的粉脸,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泥尘小道之上的路人。这一切,在赖狗儿的眼里看来却显得如此的不一样,以往他被飞泼而出的脏水差点溅到自己的身上,他都会嘴里好一顿骂咧,而此时,哪家飞出的脏菜叶子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他都会轻轻的将那脏菜叶从自己的后脑勺上拿下,然后温柔的丢在路旁。
两排低矮的土屋,远远望去如两条满是伤痕的奄奄一息的巨龙趴在那条泥尘飞扬的小道旁,昏暗的灯光直将人照耀得心中涟漪阵阵。谁家炊烟引人归,又是谁家的灯火照人还,还有谁家的饭香惹得路人心中好一阵暖意绵绵。
低落的矮屋,泥尘飞扬的小道,尽头是一家更为破落的土屋,推开那斑驳不堪的木门,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小院落,四处是用不知哪捡来的石头堆成了一人之高的围墙。墙角之下四处纷长的枯草更是奄奄一息着,就等来年春是,再次顽强的生长着,看能不能长到那围墙那么高。
赖狗儿推门而入,只仅一间还没有倒塌的房屋里点起了如黄豆般大小的烛火,从那房屋里传来了阵阵的咳嗽之声,还有几句童稚的声音。举头望向那快被墨色吞噬的最后一片霞光,他不禁的握了握自己怀中的那沉甸甸的钱袋,这才感觉心中好一些,举步便向前而去。他丝毫不顾还有两旁将倒塌的土墙再也经不那已久的风蚀雨浸,轰隆一声,崩塌而下,纷飞的泥土散了一地,将那枯萎的残枝败草给压了下去。
“嘎吱”的开门声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将这屋里的嬉闹打断了,立刻,那屋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从那半掩的破门里探出了几颗脑袋,待看清来者时,那满时污垢发丝凌乱的那几副童稚的面容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干净、纯洁、天真还有无邪。
几名褴褛不堪浑身上下不见一处完整棉衣的七八岁孩童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们脸上荡漾着舒心的笑容。只是那昏暗的烛光却无法将他们那本着童真的内心和那被杂乱发丝遮挡住灵秀的面容给照耀出来。
赖狗儿望着这群虽然衣着褴褛,却充满着阳光灿烂般笑容的小乞丐们,他的心里仿佛被什么揪了起来般,强忍着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不让流下。他展开了怀抱将那几名乞丐拥入自己的怀中,此刻,他觉得这一切都很值,哪怕是上次被那老仆人打了一顿在那破庙里躺上了半旬时间,他也觉得值了。
“狗儿哥哥,你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啊,是不是在外面又受欺负了。”一满脸脏污的孩童仰起了他那稚嬾的面容,向他问道。随着便带来了七嘴八舌的问话。在他们的眼里,这名过的并不比他好的大男孩就是此刻他们的主心骨。一旦他没有任何的收获,那么他们也要跟着挨饿,然而他们出去,也并不见得会比他好多少。
“没有,今天哥哥收获可大了。呆会哥哥待你们去吃肖家娘子家卤的猪脚,可好,这次哥哥让你们吃个够,可好。”赖狗儿一拍胸前,自豪的回答道,仿佛这世上除了那林家娘子的豆腐花外就数那肖家娘子的卤猪蹄最美味了。而且这群家伙整天经过那肖家娘子家外时,便会忍不住的流口水,可得到的就是那肖家娘子提起扫帚好一阵狂追猛打,虽然那肖家娘子也会偶尔发发善心,随手施舍他们一两卤蹄子,但那也解不了他们的馋啊。
“当然是真的啦,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啊。到时你们就放开肚皮吃,不用担心,包管你们吃得撑破肚皮为止,怎么样。”赖狗儿一捏仰头望着他的那小童的脸颊,然后又用手拭去了那小童脸上的污渍,这才显出一副细玉白皙里透出几丝红晕的脸蛋来,凌乱的发丝还粘着几根草絮,如果仔细看,这才能发现这小童居然是一小女孩,一副精致的脸庞镶嵌着两颗黑宝玉般的瞍,长大了必定是一美人胚子。
“我相信狗儿哥哥,哥哥从来就不会骗我们的。”那女童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她笑的时候便露出她那两个浅浅的酒窝。而其他的三名孩童也随呼应着,他们紧紧的抱住的名年长他们狗儿,仿佛找到以久的避风港湾般。
“还是小北懂事,好了,老爷爷的病还没有好转吗?”赖狗儿的目光落在了一名看起了虎头虎脑长得比较结实的孩童身上,“小东,你是他们的大哥,老爷爷病了,你就要好好的照顾好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名叫小东的男童一脸的忧伤道:“还是老样子,总天咳个不停,狗儿哥哥,要不你把我卖了,然后再请大夫给老爷爷治病,好吗。”
听到小东的那句话,赖狗儿心中如堵一块什么东西似得,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的鼻中一酸,仿佛又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中打转。而他的目光一扫其他三名孩童,发现他们的脸色一黯,带着怯怯的目光看向他。好像他真的会将那小东卖了,然后再轮到他们。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赖狗儿厉声的说道:“胡说,哥哥怎么会把你们卖了呢,以后这事休得再提。走吧,我们去看看老爷爷,呆会再去抓药,哥哥我今天撞到一只大肥羊了,以后不会再你们挨饿了。”
听到赖狗儿那一句厉色的话语,那四名孩童的心也落了下来,一股暖暖的阳光顿时照进了他们的心田,那黯下的脸色也顿时又活跃起来了。
仅剩的那间土房里,一黄豆般大小的烛火摇曳不止,在这昏暗的烛光中,一名老者倦缩在一床榻之上,不时有阵阵恶臭味从那老者的身上散发而出。而进去的那四名小乞丐加上一名大乞丐却没有丝毫的不耐之色。
那老者不时的发出阵阵咳嗽之声,一双浑浊而深陷的眼眸里正费力的睁着,气若游丝般的一呼一吸间暗示他还有那随时就可以崩溃的生命迹象。一双枯瘦布满皱皮的老手如同两支没有血肉的爪子般。一身并不合身的棉衣紧紧的包裹着他那瘦小的身躯,满头的银丝凌乱而又随意的披着。
赖狗儿眼里透出一抹悲伤,对于这名神秘的老人,他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他只记得自己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清晨,将这倒在路旁无人问津的老人背回了自己的住处,就是这座没落的院子里。从此自己又多了一个负担,而且还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自那以后,这老者每天就是好一阵咳嗽,更让他触目心惊的是,随着这老者的咳嗽,他的嘴角还涎下丝丝血迹。
老人浑身难以动弹,屎尿都拉在这床榻之上,幸得自己及四名小乞丐细心照料,这才将这老人的命给保了下来。他感觉这老人的命就像这屋里摇曳不止的那黄豆般大小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可每次却在好一阵摇曳之后又顽强的亮着。
老人的眼睛虽然睁着,但赖狗儿知道,他还在沉睡之中,说来也奇怪,这老人一天就吃那么一餐,而且每天都在沉睡之中,每天也只醒来一次,每次醒来就喝那么一碗粥就行,然后又陷入沉睡之中。
自己也曾想过很多方法想将这老人医治好,可是自己一来没有可以请得动大夫的银两,二来自己也不知道要去抓什么药,三来,这老人自他救过之后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下手。就是连这老人的姓名还有他的家人都没有说,这也着实是一个难题,一个困惑了赖狗儿两三年的难题。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来,这老者醒的次数要多了,但他咳嗽的次数也增加了,每一咳嗽便会带出鲜红的血迹,让他好一阵担心。
他知道,自己再不请大夫来治,这老人恐怕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这老人的状况也是他最为关心的。而其他四名孩童的情况,除了那名叫小北的女童让他有一些担心之外,其他的小东、小南和小西倒不让费什么心。
见那老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五名乞丐又退出那土屋,来到了院子里头,他们心中一直憋着一块大石头般,正如这如墨的夜色狂涌而来。
这间院落是赖狗儿父母留给他的,只少自他懂事以来是这样的,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赖狗儿十岁时,他的父母双双失踪,只给他留下了这么一间破落的院子和两三间摇摇欲坠的土屋。
自那时候,他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自己父母的消息了,他只听说那官府里贴出告示都好几年了,可他父母的消息一直都不曾有过。然后他也就死心了,最起码自己还有那么一个栖身的地方。他不是没有想过卖掉这败落不堪的院落,可是瞧瞧周围,有哪一家是有钱的主,再说了,就算有钱的人家也不会看上这样的一片区域,所以自己连卖掉自家院落的事都没有做好。
赖狗儿一直以乞丐的身份东家讨西家取的,一直吃着百家饭开始长大了,再后来就做了一些偷鸡摸狗的事了。那离这里隔了三四条巷子的那大街之上,哪家的商铺和地摊儿没有被他摸过,也许是大伙都是熟人了,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有外地来的什么商贾,那再好不过了,能偷多少就偷多少。
一面乞讨一面做着偷儿的勾当,赖狗儿对此行已经熟门熟路了,偶尔也会有失手的时候,但别人见他还只个孩子,大都没有为难于他。而他也只在这城西的区域鬼混着,从来没有越过界。
东、南、西、北四名小乞丐是他在路上捡的,或许同为乞丐,那种酸楚之情的共鸣,导致他们生活了一起。五名乞丐组成了一个乞丐家庭,赖狗儿俨然成了这个家庭的主心骨,那林家娘子的豆腐花成了他们每日不可必少的一顿,而那肖家娘子卤的猪蹄却成了他们人生中最为奢侈的向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