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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一狠狠扼住菲比斯的手腕，枯瘦的手指硬冷如钢铁，“谁，是谁，你是谁！”
“我是菲比斯。”菲比斯任由老人扼住手腕，轻声安抚，“我是菲比斯。”
“菲比斯……菲比斯……”老人似乎恍惚了一下，接着浑身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许多可怕的景象，“菲比斯，他们……都来找我了……拉巴吕！不许过来！……查理，查理……”老人几乎要跳起来！
菲比斯按住国王的肩，“不要慌，陛下，他们不敢过来的。”拉巴吕，应该是那个被路易十一囚在铁笼子里达十一年的主教，查理，是他的弟弟，还是那个勃艮第公爵？菲比斯心想。
“不，不，他们过来了……过来了……”老人惊慌失措。
“陛下，他们早已经死去，而您依然活着，你们不在一个一个世界，他们是无法伤害到您的。”菲比斯只好说道。
“什么……是么……”
“是的。”菲比斯说道，“我会保护您的。”
老人渐渐镇静下来，他似乎接受那些死去的人跟自己不在一个世界，无法伤害到自己的说法。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周围那些乱飞的鬼魂，他的目光渐渐转向菲比斯。
“你是菲比斯，你怎么证明！”他忽然说。
菲比斯无奈地笑了，“陛下，要不然我将灯点燃，让您看一眼？”
“不！”老人立刻回绝，他死死地拽住菲比斯，“不许开灯，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菲比斯当然明白，以路易十一的自尊，哪怕是在他风烛残年的如今，他不会让人知道他每夜在梦中惊醒，饱受惊惧的困扰，不想让任何人探听到他身体状况的虚实。
黑暗中，菲比斯可以看到路易十一用狐疑的目光地盯着自己的脸，老人的目光阴沉可怖，“说，你为什么会来我的房间。”
“我今晚宿在宫中，听到您拉响了床头的暗铃，以为您有什么吩咐要私下嘱咐，特地悄悄前来。”菲比斯说道。
路易十一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点头，“好，你做的很好。”他的目光又渐渐涣散，菲比斯起初以为老人是逐渐有了睡意，后来发现他的身体又微微颤抖起来。
“他们来了！”老人突然仰起脸对菲比斯说了一句。
他四处张望，语气惊慌失措，“他们来了，那些领主……他们打来了，他们要杀死我！杀死我……”
他剧烈的挣扎起来，想要挣脱菲比斯的手，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躲到床架子背后去。
菲比斯连忙将路易十一控制住，他也不太敢用力，只好随着路易十一跑到床后去，一面小心留意不让路易十一在慌忙中跌伤。
直到路易十一躲到了衣柜后面，他才温言安慰，“陛下，您放心，那些人打不进来的，我们会保护您的。”
“你们是谁？”路易十一警觉地问。
“我们是您的近卫军。”菲比斯回答。
“我不信。”老人说，“你们被买通了，你们会背叛我。”
菲比斯心下一惊，路易十一心中竟然存在着这样的心思，他认为自己会背叛他吗？“不，我们不会背叛您，您是我们的荣耀，是我们的生命……”
老人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
菲比斯此时竟然有些心软，路易十一，雄狮一样的君主，竟然在深夜里露出如此茫然无助的模样。
他忍不住放软了语气。
“……我是菲比斯，陛下，”他柔声说，“我是您亲手提拔的近卫队长，我誓死捍卫您的荣耀……”
“……菲比斯……”老人喃喃道。
“是的，我是菲比斯。”菲比斯说。
老人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菲比斯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天边有一丝白影映入国王寝室的时候，路易十一终于体力不支，沉沉睡去。
菲比斯叹息一声，将路易十一抱起来，放回到床上去。
老人瘦骨嶙峋，抱在手里很轻，仿佛没有什么重量。
趁着王国里还没有什么人声，菲比斯静悄悄回到自己值勤的房间，补觉去了。
等他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听说路易十一召了若扎的副主教，克洛德?弗罗洛，到王宫来觐见。
此时，路易十一和克洛德还在书房里深谈。
果然，路易十一是真的很欣赏克洛德了，菲比斯忍不住想，这品味还真是奇怪。这个克洛德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一个学识渊博的学者，一个怀疑一切的疯子，还是一个为爱痴狂的情痴？
复杂，又矛盾。
他晃了晃他那英俊的、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的脑袋，跟前来接替的修斯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出宫去了。
然而修斯却告诉他，昨晚的礼物被克洛德拒收了。
菲比斯很是吃惊，“你都送了些什么。”
送礼，当然是送金银、珠宝了，向来细致的修斯还送了些具有古老价值的宗教制品，然而都被克洛德退回了。
修斯却告诉菲比斯，今天国王宣召克洛德副主教之后，不少贵族都往那里送去了礼品，无一不被退回了。“只怕这位副主教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谁的面子都不给。”
“可我们是昨晚送过去的，难道他昨晚就已经知道自己必定能被国王赏识？”菲比斯有些疑惑。
修斯也没想明白。
他们俩都不曾想到，正是菲比斯连夜送来贺礼的行为，让克洛德副主教意识到自己已经得到了国王的赏识。
菲比斯以为自己抢先一步烧了个冷灶，但没想到自己只是起火前的一点预兆。
为什么要给克洛德送礼？
当然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既然克洛德跟雅克关系恶劣，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成为朋友。
菲比斯跟雅克医生的关系并不好，他总觉得那是个阴险小人，一肚子坏水。
当然，致使他们关系恶化到这一不，更是因为菲比斯其实一直隐约感觉到，国王陛下对雅克医生存在不满。当然，国王陛下本人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一点，他是从国王的贴身男仆威廉那里感受到的。
威廉做事情一贯小心谨慎，但在菲比斯这些跟在国王身边的人交流时，还是挺愿意给点提示的，毕竟他也要与人为善。但他偶尔会有意无意地避开雅克。
若不是侍卫兄弟们偶尔提过一回，菲比斯也不会特意去观察。
经他观察之后，竟然发现还真是这样。
菲比斯于是就有些困惑了，究竟是威廉有事要避开雅克，还是国王让威廉避开雅克？
他认真思索过，最后觉得其中必然有国王的原因。
于是他就放心大胆的与雅克针锋相对，明目张胆的表示自己恶劣的态度。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菲比斯倒是把自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他发现国王根本没有表露出任何想法，连威廉的态度也依然是那么暧昧不清。
既然跟雅克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那么就跟国王的新医生打好关系吧。
可是眼下这情形，这克洛德副主教莫非还想要当个清正廉洁的纯臣不成？
菲比斯也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转了个弯，在几个酒馆附近转了转，从后门进了一间铺子。这是一间书铺，此时印刷术刚刚兴起，书籍开始进入人们的眼中，纵然许多贵族对此很抵触，认为纸质书籍毫无艺术美感，将会导致建筑艺术的消亡，但也无法阻止纸质书籍的传播。
没有人能够拒绝知识的传播，纸质书籍的传播，将是无可抵挡的历史洪流，冲垮一切妄图抵挡在它面前的狂徒。
而菲比斯的兴趣，绝不是想在这遥远的西方国家，推动一下文化进程。
做生意做点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开书铺？修斯这样问他，毕竟他们是军人，突然跟传播科学文化知识扯上了关系，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菲比斯但笑不语。
他翻了翻账本，最近的受益不错。的确，这是一个知识匮乏的年代，印刷术的产生带来了知识传播的可能，从贵族到平民都在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多么好的年代！
在这样的知识浪潮中，会孕育出哥白尼，动摇整个宗教系统的基石，会启发哥伦布，发现美洲，开启大航海时代，还有波澜壮阔的文艺复兴时期……
想到这些，菲比斯就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了历史的拐点，将要见证时代的洪流。
嗯，想得太远了。菲比斯把自己的思绪扯了回来。
印刷的受益虽然不错，却只算得上小打小闹。他不过是借着小小印刷作坊的名义，养了一批工匠，为他研制一些新鲜的玩意儿。
或许能从工坊里找出点什么东西送给克洛德副主教？菲比斯突然想了克洛德那个炼金怪人的称号。
菲比斯放下手中的账本，走出了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