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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天空是一片蔚蓝，风正轻，草也很青，菲比斯正在场上跑马，利落的军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和挺拔的肩背。
听说约翰和克洛德来了的时候，菲比斯很是惊讶。
他远远的望过去，就看到了正向他招手的约翰和一边沉默肃穆的克洛德。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克洛德是茫然而失神的，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所措的像个孩子。
菲比斯哑然失笑，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
“嗨！菲比斯队长！”约翰远远地跳起来，跟菲比斯打招呼。
菲比斯打马过去，“你怎么来了？”他利落的下马，将缰绳交给旁边的一个士兵。“要不然去里面等我，外面乱哄哄的。”他看了克洛德一眼，觉得他恐怕不适应军团的坏境。
约翰却兴致很高，一个劲的打量着周围，这里的士兵，虽然并没有王宫门口站岗的侍卫穿得漂亮，却更显威武豪迈，远处的练武场上还有一大群士兵围在一起，热火朝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那儿那儿！！”约翰很是兴奋，拉着菲比斯嚷嚷，“那里是在干什么！好热闹！”
“摔跤，”菲比斯笑着回答，“军营里可不比皇宫，不会有什么骑士比剑，是士兵们在摔跤。”
“我能去看看吗？”约翰问菲比斯。
菲比斯当然不反对。
克洛德想提醒约翰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可看着他一副兴奋不能自抑的表情，忍不住还是点点头，让他去了。
菲比斯领着克洛德进了自己的会客室，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这是我最近得到的一种新奇的饮品，是商队的商人们从阿拉伯的摩卡带偷偷回来的，听说摩卡对这种东西管控的很严，他们只带回了一公斤不到。”
摩卡位于也门红海岸边，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港口城市，15世纪的也门已经开始种植咖啡，但却禁止任何出口。直到17世纪，咖啡才在世界上流行起来。
“不过的确香味醇厚，口感丰富。”菲比斯将一杯咖啡放到克洛德面前。
浓郁的咖啡香气已经弥漫，克洛德低头望去，这杯中饮品的颜色也同样浓郁深沉，如同魔鬼的色泽。
他终究抵抗不住这馥郁香气的诱惑，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菲比斯笑着问。
“很不错，”克洛德说道，就像它的香气一样令人难以抵抗。“比国王那里的东方茶叶要好喝得多。”
菲比斯眨了眨眼，忍不住想为茶叶辩解一二：“其实茶叶也是有有很多种类的，清淡香浓，总有一款符合你的口味。”
“国王请您喝的是一款会开花的茶叶吧，”得到克洛德肯定的答复后，菲比斯说道：“那一款的确不怎么好喝，只不过看起来高雅奇特，国王喜欢拿它出来招待客人罢了。以后我给您推荐几款东方的茶叶，一定好喝。”
克洛德对此并不大了解，他一直过着严谨的教徒生活，奢华的饮品从来都不是他生活得必需品。
“您似乎对一些新奇的事物很感兴趣。”克洛德问道。
“世界那么大，总该多看看，”菲比斯微笑道，“您知道，三百年前，维京人莱夫埃里克松说他发现了一片崭新的岛屿，那或许是一块新大陆，这个世界还有许多我们未知的角落。”
“那也许不过是自我吹嘘的谎言。”克洛德说道。
“您这么认为吗？”菲比斯不以为然，“冒险家们却都把这视为机会，前不久还有一个来自热那亚共和国的克里斯托弗，希望通过我说服国王陛下赞助他的航海冒险。”
“一群异想天开的家伙。”克洛德这样说道。
于是菲比斯停住了这个话题，他对克洛德的评价不太高兴，却也不想破坏交谈的气氛。
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喝了一口，缓了缓情绪，才说：“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有件事情，”克洛德这样说道，“我希望您能安排约翰进军队，让他有一份正经的事情可以去做。”
“进军队？”菲比斯扬了扬眉，“进军队可要吃不少苦头。”
“现在吃点苦头，总比将来吃苦强。”克洛德说道。
菲比斯看了克洛德一眼，说道：“你，还真是个好兄长。”
克洛德的唇边露出一点隐隐约约的僵硬微笑，他想，他其实不算是一个好兄长，要不然怎么会把约翰养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总归约翰现在吃点苦，他还能在身后帮扶一把，若是将来依旧这么天真无能，他可能相帮也无能为力了。
菲比斯答应了这件事，于是话题便瞬间终结了，气氛一度陷入了沉静。
两个人谁也没有提离开，但也没有想出新的话题。各自摩挲着茶杯，十分尴尬。
“嗯，显微镜，我是说我送给您的那份礼物，”菲比斯抬起头，微笑着说道：“您还喜欢吗？”
“当然，”克洛德干巴巴地说道：“我是说，我很喜欢。”
菲比斯听出了克洛德也一样的不自在，于是笑了。
克洛德被他笑得有些懊恼，他也发觉了自己的笨拙与生硬。但此时窗外的阳光照耀进来，他的金发璀璨，笑容也如同金子一般璀璨，克洛德便微微晃了神。
菲比斯想了想，问道：“那个显微镜，用得顺手吗？”
这次，克洛德接的很从善如流，“很新奇，我从来没想到人能够看清那么小的东西。”他顿了顿，“我以前也使用过透镜，但是从没有想过它可以放大到这样一个地步。”
“那些会动的小格子，到底是什么？”克洛德终于问出他最想知道的这一点。
“我叫它细胞，”菲比斯沉吟了一下，把有关的知识缓缓地说出来，他斟酌着言语，想用这个时代可以理解的语言来表达这些知识，他详细地介绍了细胞壁、细胞核，以及那缓缓流动着的细胞质，“正是这些细胞，构成了植物，构成了动物，也构成了人体。”
“所以上帝创造人类的时候，是先创造了细胞吗？”克洛德喃喃道，他虔诚的神情中透露出狂热，新的知识让他的生命宛如走进了一段新的旅程。
菲比斯扬了扬眉，忍住了出言反驳的欲望，他实在不明白，细胞就是细胞，怎么又扯上了上帝。不过，这个时代宗教就是老大，即使不满也得憋着。说起来，若不是蜘蛛国王路易十一足够强势，只怕皇权也会屈从在神权之下。
菲比斯不仅开始幻想起来，如果有一天他把天文望远镜弄出来，再把日心说弄出来，会不会引发宗教神权的一场地震？到时候这些神父主教的脸色一定会非常好看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克洛德一眼，却发现克洛德一直看着他，神情宁静，眼神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细胞是个神奇的东西，”菲比斯在克洛德的目光下，忍不住想找些话来说，“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通过它，将人们的断手、断肢医好，当人们的皮肤被烧伤，我们可以为他换一块皮肤。”
克洛德听得忍不住摇头，“不，这是神的领域。你这是妄想，大胆的妄想。”
“做研究就是要大胆的想象，不是吗？”菲比斯靠着栅栏跟他聊天，“人的想象可以创造出很多东西，比如我们以前把图案刻在石头上，现在我们大量的印制书籍，让每个人床头都有一本圣经。”
“雕刻是一种艺术，”克洛德并不同意他所举的这个例子，“印刷术是对艺术的亵渎。”
“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菲比斯说，“我曾听一位来至遥远东方的智者讲述，在那里，有一个朝代最鼎盛的艺术是诗歌，而另一个朝代却是小说。每一样事物发展到顶峰时，人们就会在峰顶上创造艺术。你又怎么知道印刷术不能诞生新的艺术呢？”
“印刷术才刚刚诞生，每一个刚诞生的婴儿都有无限的可能，有无限的希望，不是吗？”菲比斯轻轻说。
希望吗？克洛德没有说话，他顺着菲比斯的目光看向远方，阳光晴好，微风和煦，远处传来战士们的口号声和欢愉的嬉笑声，而菲比斯目光悠远，遥望千里之外，不知归处。
有一种不可捉摸的情绪在他胸口滋生，如藤蔓慢慢攀爬上心脏。
克洛德忍不住脱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菲比斯恍惚回神，想起刚才半刻的失神，自己前世也可算是半个文盲，什么时候谈起唐宋诗歌明清小说也会有亲切感了？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和事……
恍如隔世。
“没什么，”菲比斯回答，“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克洛德皱眉，他想起放在他桌案上那一份关于菲比斯的档案，他想不起有哪一段往事可以让菲比斯表现得如此淡漠虚无，仿佛与世隔绝。
他略略想了片刻，才说：“我记得你的母亲，是杜勒伯爵的女儿，真正的优雅尊贵的贵夫人。”
“是吗？”菲比斯有些惊讶，“我都快不记得她了。”
克洛德有些懊恼，因为自己猜错了菲比斯的心思，他觉得菲比斯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说说吧，她长什么样子。”菲比斯问。虽然那个女人自己懦弱又可怜，都自顾不暇，但她很温柔，对年幼的他确实是不错的。他曾想，为了那个女人，他也该把那个子爵爵位拿回来吧
。
“她很美丽，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很像你。”其实他并不记得子爵夫人的模样，他一向不关注女人的长相，只记得那样一个轮廓，跟菲比斯相似。
跟菲比斯相似，那大概是很美丽的吧。
克洛德突然这样觉得。
菲比斯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克洛德，“你盯着我看什么！”他翘起嘴角，露出一个颇为浪荡的微笑。
克洛德心头一震，眼睛连忙躲闪，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那么慌乱。
然而在菲比斯看来，克洛德只是淡淡的转开了眼神，神色不动，对他这句无来由的调笑表示了不屑。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聊起伯爵夫人这个话题。”菲比斯笑了笑，说道。
“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其他话题可以聊了“克洛德沉吟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话题，他很认真的问。“你将来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