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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玉元君同一位女仙沿着芬陀利池旁的廊桥走着,一边走,一边闲聊。那女仙握着双手放在心口,一副花痴状,叹道:“帝后可真是美,尤其头上的凤钗真漂亮,方才那阵炫目的火彩都快把我晃晕了!”
成玉附和道:“是啊,听说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也是流火闪动,真不愧是昆仑虚的珍宝。”
“你很喜欢?”
成玉肩头冷不防被人敲了一下,她头都没回,没好气的道:“是啊,我喜欢啊,关你什么事?一把年纪的人了,无不无聊?”
连三殿下笑吟吟的看着她,没有丝毫怒气,“你若喜欢,改天我也给你做一个。”
成玉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识货吗?赤霞晶举世无双,那对凤凰簪又是帝君亲手打造,你上哪给我做一个去?别拿你这套糊弄小姑娘的无赖手段来糊弄我,哼!”
连宋摇了摇头,耐心道:“那赤霞晶就是我同墨渊讨来拿给东华的,我怎么就不能留下一块呢?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的手艺比不上东华呢?”
成玉不客气的嗤笑一声,“人家帝君那是对凤九一往情深,用情用心刻出来的凤求凰,岂是你这个浪荡子能比的?”她目光落在池中一对并蒂白莲上,自言自语感慨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那样的心境下,定是用了十分心意来做的,当真是世间无两的珍宝了。”
连宋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一脸感动的成玉,“你今日倒是感慨颇多……”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面的凉亭里。他掂了掂手里的扇子,向前指了指,对成玉道:“要不要听听那边的故事?”
凤九领着燕池悟,一路从九重天正殿走到一十三天的芬陀利池。东华形影不离的跟着他们,丝毫没有让他们单独说话的意思。三个人就这样安静的走了一路。直到坐在池边的亭中,凤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快说说,你和这个倩兮是怎么回事?从没听你提过她,你们这是要闪婚吗?”她的八卦心一起,连司命都害怕。
小燕趴在栏杆上,下巴垫着胳膊,慢悠悠的说着:“她喜欢我很久,大概和我喜欢姬蘅的时间差不多吧。她一直对我挺好,也从没有纠缠我。我之前同你说过,若我对姬蘅表白再失败,我一定放下她,我是对魔神发过誓的。何况……”他顿了顿,看了眼凤九,“上回带她去青丘,她险些伤了你,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把她送回去后,就没再去找过她。这段日子,倩兮一直变着法儿的安慰我,陪伴我。
我知道被辜负是什么滋味,所以不想辜负她了。”
提起这个人,小燕竟然没说“老子”,这让凤九觉得,这个女子,也许对他来说确是不同的,至少影响到他的用词了。她也突然悟得,今日东华对小燕这般态度,想来也是为上次他带姬蘅到青丘的事,这笔账也算在小燕的头上了。
她心里默叹,可怜的小燕,嘴上又不住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小燕沉默良久,目光虚浮在清凛的波光中,他这般认真思索的样子实在难得一见。半晌,他哼哼道:“应该喜欢吧。反正和她在一起,很轻松。”
清风徐来,池中莲影摇曳。嫩黄的蕊芯时隐时现,伴着和风送来淡淡的甘甜。东华悠闲的喝着茶,仿佛只是恰巧路过的闲散神仙,赏着荷塘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人聊天。若是换做旁人,自然无法无视如此气场强大的一位尊神,但凤九早就习惯了,燕池悟更是心大,二人倒真没被他影响。
“所谓赶得好不如赶得巧,看样子我是赶上魔君移情了。”连三殿下摇着折扇,一脸风流的看着有些愁不知何处去的小燕,一旁跟着的成玉更是兴味盎然的盯着他看。燕池悟扫了他们一眼,没吭声,虽然明显是懒得搭理,但依他的性子,没直接呛回去,也是不常见。连宋走上前,用扇子头敲敲他肩膀,含笑道:“你却说说,怎么就舍得下那个闭月羞花的姬蘅,要另娶他人了?”
凤九淡淡搭话道:“三殿下,您这炉子里的茶还没开呢。”
连宋笑道:“不妨事,我最近上火,爱喝凉茶。”
大战在即,天宫虽一如往昔般宁静,但经朝会和几次商讨下来,凤九感觉到天族对这场战事的重视,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这般毫不在意。大概是因为朱焰鼎吧,凤九想着,帝君造的法器,每一件都足以撼天动地。当年擎苍用一件东皇钟就差点毁了四海八荒,如今帝君的法器,还不知会闹腾成什么样。
她一边想着,目光流转间,扫到桌上放着的请柬。思绪跳转,随手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阵。小燕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六,若是换做常人,逢此战事,怎么都要避一避,什么样的吉日在战事面前,也没多吉利,但这位仁兄注定不是寻常人,百无禁忌在他这里才是正理。据他说,这是占卜得出的最近的吉日,虽说赶了点儿,但既然横竖都是要成亲的,早娶早超生,不,是早安生。反正有族中一群老头张罗,也没什么来不及准备的。
魔族一分为七,实力上原本相差并不悬殊。玄之魔族出了聂初寅这位占便宜不占到姥姥家誓不罢休的野心勃勃的魔君后,隐隐然有实力渐长之势。青之魔族虽摊上个小燕这般心比碗粗的君主,然他本人修为不低,且族中主事的几位族老个个都是雄杰人物,为首的洛狄长老更是智计无双,族中势力亦不容小觑。
洛狄其人,仪表堂堂,举止舒朗,颇有风骨。前代魔君,也就是小燕的父君,于他有恩,洛狄知恩图报,对青之魔族可谓鞠躬尽瘁,聂初寅多次想挖墙脚都没成功。他的独生爱女,便是倩兮,容颜娇俏,人如其名,随处一立都是一道风景。也不知是何因缘,她自小便喜欢带着她四处捣蛋的池悟哥哥。所谓二人捣蛋,必有一个动脑一个动手,小燕毫无疑问是动手的那个,倩兮则继承了她父亲的才智与胆识,每每帮他化解危机,挽救他于一顿棍棒之下。他能坐上魔君的位子,倩兮也是功不可没。
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守候的女人,倩兮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看着他情感开窍,看着他为姬蘅神魂颠倒。她不是不会心痛,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她做不出也不屑做,有些东西争是争不来的,她只想她爱的人幸福。如此潇洒豁达的心境,连她父亲都甚是赞许,又颇为心疼。
大概是应了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小燕这个浪子,竟终有回头之日。在他轮番失败后,终于开悟。有的人,一生注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姬蘅是给他惊艳的那个人,璀璨繁华之后,终究是无法触及的一阵幻影。直到蓦然回首,他才发现,灯火阑珊处,有一人一直守护在那里,如潺潺流水,温暖净化了一颗挫折累累的心。
燕池悟囫囵的讲了他和倩兮的事,也没留下用晚饭,便回了族中。瞧他临走前支支吾吾说要走的样子,连宋笑他是急着回去陪准新娘了。他此来,参加朝会是顺道,送请柬才是正事。尽管他自己也说不清他这亲结的是感情,还是感激,但不管怎样,这是一个结果,一个让他跳出几百年同姬蘅纠缠的结果。
凤九端着茶杯,正想着该送点什么贺礼给他。东华走进来,后面跟着的重霖抱了一个大木匣。待重霖将木匣放在桌上,东华示意凤九打开看看。
一件泛着幽幽寒光的白色战甲。
凤九眼睛一亮,拎起战甲。并不如想象中重。她看向东华,东华坐在桌边,拿起她方才用的茶杯,抿了一口,说道:“衣上甲片乃万年玄铁打磨,轻而坚韧,等闲兵器伤不得分毫。你试一下,看合不合身。”
凤九在身上比了比,对东华一笑,“你命人做的,自然合身。不过我以为你会给我准备红色的。”
东华放下茶杯,淡淡道:“天族将士向着白甲,你穿个红色,要做活靶子?”
凤九:“???”
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天族很重视这场战事?”
东华点点头,“不错。鬼乌族虽只是鬼族分支,却是最强悍的一支。乌灏甚有为君之才,若是他来做鬼君,重现擎苍当年的盛景亦未可知。”
这有些出乎凤九的意料。她原本并未将这个鬼族分支太当回事儿,毕竟如今的鬼君离镜除了花天酒地,没什么建树,同他老子擎苍在位时比起来,已是示威,那一个分支又能厉害到哪去,不过是有魔族撑腰,才敢如此大胆。却不想,东华如此评价他,能从帝君的口中听到“甚有为君之才”这样的评语,这个乌灏定然是个人物。
凤九在心中琢磨了一阵,又探身继续问:“那朱焰鼎,你准备如何要回来?既然鬼乌族不容小觑,玄之魔族亦非等闲,天族是真要打一场硬仗夺回来吗?”
东华拨了拨碗中的茶沫,淡淡道:“天族许久未有战事,是时候练练兵舒活下筋骨了。这次刚好是个机会,顺便满足你战场历练的心愿。”
“演练?”凤九眼睛瞪的如铃铛般大,有些难以置信,“这个练兵的主意是你出的还是太子殿下出的?打仗对你们来说竟是这般儿戏?”
东华瞧着凤九一脸吃惊的表情,听她带着点质问的语气,唇角微扬,抬手握上凤九的手,柔声道:“算不得儿戏。鬼乌族同魔族勾结作乱为真,天族久未练兵亦为真,你想上战场历练更是真上加真,如此凑到一起的机会千载难逢,自然要认真对待。待会儿用过晚饭,你随我去花园中练剑。”
他一这篇至真至诚的论调,凤九抓住了最后的重点,东华还是头一次主动说要教她剑法,之前不过一招半式,都威力惊人,这回若是认真教,岂不是……凤九心中一阵激动,面上便捧出了一个灿若朝阳的甜笑,她向着东华重重点头“嗯”了一声,转念又不禁问道:“这算是临阵抱佛脚吗?”
东华眼中闪过一抹揶揄,语气中也带了丝笑意:“是临阵抱夫脚。”
凤九:“???”
她提着战甲站在镜前又比了比,想到终于可以在战场上一展拳脚,认认真真打场架,心底升出的欢愉如春风拂过烟柳,鳞波漾起微光。东华看着镜中的她,他想象的出她披上铠甲的飒爽,她脸上再明媚不过的笑让他不禁望出了神。
半晌,凤九在镜中的角落里,不经意又瞥见桌上躺着的请帖,对东华道:“我方才还在想送小燕什么贺礼,他婚期将近,我……”
没等她说完,东华打断她:“我已命重霖去准备了,你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凤九甚是惊喜,转过身对东华眨了眨眼睛,看他之前对小燕的态度,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主动安排贺礼的事,
“重霖安排,想必送的都是太晨宫中的珍宝,小燕这回面子可大了。”凤九笑道。
东华抬眸看了凤九一眼,目光中泛起一片宠溺,他喝下一口茶悠悠道:“太晨宫中的珍宝只有一个。”
“嗯?”凤九初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他眸色中毫不掩饰的柔情,瞬时明白这珍宝为何。她心中飘起桃花如雨,甜蜜的滋味仿如蜜糖,扭头娇声道:“你越来越会说好听话了。”她唇角高高扬起,望着他的眼中跳跃着金色的流光。
太晨宫中的夜晚,宁静庄严。
银月清辉下,藤蔓满墙的往生菩提泛着幽光,或明或暗透出些许禅意。
凤九自袖中翻出陶铸剑,掂了掂,几个剑花过去,飞起一阵花雨。
东华瞧了瞧她手中纤薄的小剑,略有沉思。她方才停下立在他身前,他便开口道:“这几日的兵书虽然看了不少,但那不过纸上谈兵,战场之上风云诡谲,冲杀之间死生不计,招式无需繁复,进可攻退可守,对你来说快速灵活便是要诀。”
话音落下,他握上她的手,揽住她的腰肢,翩飞间刚刚落下的花雨又是一阵缤纷满天。凤九不知道这样的学剑方法是不是四海八荒她独一份,但这个教剑的师傅倒是四海八荒独一人。看似没什么路数的招式,虚中带实,实中藏虚,身形步法更是难以妄断。东华没什么授业恩师,他的招式都是一场场战阵拼杀中提炼的精华,可谓无招胜有招,路数之奇,神鬼难测。凤九领会到他剑中的真意,渐渐让自己忘掉曾经学过的固有的招数,心随剑走,意随神往,腾挪间更见自在轻灵。
一场漫天飞雨过,颊边染上朵朵桃红。凤九微微喘息,停下来靠在东华怀里。他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她认真回忆刚才剑招的样子。平日里性子活泼好动的少女,此刻这般专注,眼神中的光彩更胜九天繁星,东华不禁唇角微微上扬,俯身在她颊边落下一个吻。凤九身子一颤,思路骤然被打断,她有些羞涩又有些懊恼,抬头瞪了东华一眼,“你一打岔我都忘了!”
东华一脸无谓,目光中带了丝狡黠,“再带你走一遍,忘了就打屁股。”
凤九:“你分明……无耻……”
东华:“什么?那现在打?”
凤九:“不要!”低头嗫嚅道:“还是再走一遍吧。”
东华笑意更深,下一个吻,落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