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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盏聚魂灯成了她心里的云霓之望,娘亲或许还有一息尚存,或许在经年累月后还能有再见到她的机会。
不知究竟是何因缘际会她的残魂跑到了聚魂盏里,但天界之人对她向来鄙夷不屑,虽不知大殿下有没有看出来聚魂灯里的蹊跷,但伽阖知道若他们知道她的残魂也存于里面,定然会被打散,所以她不能让她继续呆在阽危之域。若说用来盛放魂魄的器皿,魔剑更为适合魔尊将养。
武烁乃天门将军的遗子,性格孤僻不喜与人往来,却独独只与伽阖交好,虽日日与她和小阎殿厮混,但却对他一向没有好脸色。他们二人不肯让她只身犯险,里应外合将灯盏偷了出来。
灯盏被小阎和武烁错手打碎,里面的魂魄消散的灵光萦绕之时,伽阖才看清,那不是她娘亲的魂魄。却来不及做多想,天后最后一丝残魂消散,失去了唯一转圜的机会,天帝与大殿下震怒,将她们三人一齐关进了天牢。
那时的她大抵也还是天真的,觉得老阎殿与故去的天门将军陪他当年在三界东征西战打下了累累战功,就算他再生气也会从轻发落。武烁竟以一人之力抗下了所有罪责,将他二人摘的干净,大殿下以谋害天后当以谋逆罪论处,竟要将他在诛仙台剔去仙骨,再将他以凡人之躯碎尸万段,打至魂飞魄散,使其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凌霄宝殿的地砖冷的蚀骨,她跪在那里苦苦的哀求她的父君网开一面,哭诉着事情与他无关,是自己主谋的,向来公正的天帝,那次却充耳不闻,任由武烁平白无辜受冤。直到行刑那日,她适始终跪在那里,磕破了头祈盼着她的父君能有一丝心软,就算是将他贬至凡尘但至少他还会有一线希望。
可是她等来的只有他的漠然,终究她还是决绝的闯了诛仙台。他被缚于石柱之上,噬仙锁钉住了他的手脚,神色自若而无畏的看着台下众仙。就在剔骨鞭抽下之时,一缕红绫挡住了那道骨鞭,红色与金色缠绕在一起,灵光四溅。
大殿下饶有兴致的笑着对她说“你可知扰乱法场,当以同罪论处”
她死死的拽着手里的红绫,眼睛渗人般的红,就算救不下他,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也理应陪他一起死,才不枉患难一场。就在力气将要耗尽之时,她想要召唤出朝未央之时武烁突然挣开了束缚,一柄寒生剑刺出将她护在了身后。
他怒目剑指大殿下,愤慨昭彰道“你们想要她的命,我偏不给”
言罢便祭出了元神,在伽阖错愕失神中迅速将掌中的灵光捏的粉碎。他宛如残败的枯木倒在了她的怀里,衣裙之上沾染了他被噬仙锁穿透的鲜血。她仿佛被人用刀猝不及防的割了后颈一般,抱着弥留之际的他,颤抖的抱着他失声痛哭。
在她还是个孩提之时,每日所求不过是能与娘亲嬉闹,她曾在逝去之前嘱咐过自己,莫要再单纯天真,轻信于人。可是这么多年,他待她以赤诚,她信他。她曾经很多次的在梦里告诉娘亲,在这个麻木不仁冷漠无情的天界,有人替她捂住耳朵遮住了眼睛,陪她一起在云巅守着她的小世界,让她知道这天道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堪,总归会有星火愿意照亮她。渐渐的,那些厌弃不再能挑拨她的情绪,她所求的不过是她身边微茫的星火能长明,她所求的,并不多啊。
她哽咽无措的抱着他,泣不成声“武烁,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从来不苟言笑的他,弥留之际在她怀里笑的温暖如同三月的风轻拂过垂柳的湖面“伽阖,莫要为了我再行无谓之事,罢了,天命如此”
所谓天命,不过也只是趋炎附势而已,它不公,它偏心权势,它逼着你强大到冷血才得以扭转,它只是让人绝望的东西。
她紧紧的抱着他,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他又何至于此,就连自戕也是顾及她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祭出魔剑,恐怕这天界就会更为举步维艰。他一点点的凉了下去,直到凉透了身体。
大殿下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逆着阳光,憎恶厌烦的神情已近扭曲“让开,他要剔仙骨”
他虽元神尽毁,但仙骨尤在,若是将肉身放置仙泽福地,或许万年内还有些许转圜的希望,若是仙骨被剔,肉身定然消逝,三界之内万万年,再无可能有这个人。
她慢慢的将他放置在地面上,猩红的双眼满面决绝,手捏紧了双拳“我来替他”
这是她欠他的,他道天命如此,她的天命注定了自己一副仙骨要用来还他的情。他们所要的不过一个交代,不过是一个需要泄愤的结果,那么是谁又何妨。
她被缚于诛仙柱之上,原来当噬仙钉扎进血肉之中时,竟是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只是那种痛不及剔骨鞭的万分之一,整整九鞭,每一鞭都仿佛撕裂了她浑身的筋骨脉络,肺腑之上被扎上了千万根针,让她对生了无希望,只求灰飞烟灭。可看着躺在地上的武烁,湮灭的希望又燃烧了起来,循环往复,九鞭漫长如永夜。
仙骨褪去,一身肉骨凡胎,她或许很快会老,会死,但是她在死之前要帮他找到重生之地,再将他托付给小阎。
愚昧无知的她连死都带着重生的希望,但转瞬那截金色的剔骨鞭就打向了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人,她在诛仙柱上死死的挣扎着,手上经络爆起,怒吼到声嘶力竭“不要,住手,你住手”
大殿下丝毫不留情,狠狠的抽打着不做任何挣扎的他,对耳边的嘶吼威胁谩骂哀求充耳不闻。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挚友烟消云散,这样痛苦比剔骨更甚。
她蜷缩在地上,稍稍一动铁链拖曳地砖的声音就回响在黑暗的牢房里。鼻尖传来一阵血腥味,她知道,体内那颗断生只是断了她生的希望,只要她还感到绝望,不会轻易让她死去。
门缝传来了一丝微弱而又刺眼的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裹的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娇小的身影迅速行至她跟前小声唤她“殿下,殿下,您怎么样了”
伽阖抬头,黑暗里兜帽下那张熟悉的脸,也证实了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不管她是何原因出现在这里,她就是大殿下的人。
喉咙里发涩,开口便是嘶哑“暹娘,你来做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她身上的锁,当针从肉里拔出来的时候,血涌如柱。她立马撕了身上的布替她止血,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殿下,大殿下此刻不在,我们先出去再说”
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现下出去肯定比在这里囚着好。暹娘在这里当过几百年厨娘,碧霄宫熟悉的人都知晓她与大殿下的关系看起来并非那么单纯。她轻车熟路的带着她到了北殿的小门,才看清她此刻浑身仿佛浴血一般,白衣都以侵染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殿下,我送你去天河”
伽阖拉住她的手,面色苍白如纸,虚弱说道“送我去青丘”
她焦急的瞪着双眼“殿下!”
伽阖不敢轻易将解灵镜交给她,虽说她救自己出囹圄,但仍旧不能轻信一个打着出卖的目的而接近自己的人。
僵持之时,小门却打开了。
大殿下神情阴鸷的站在门口,宛若地狱修罗,暹娘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劈下了两道惊雷,惊恐的扶着她的手不住的颤抖。
“你们要去哪儿”
暹娘朝他跪了下去,哽咽悲戚的说道“殿下,你放过她吧,当年之事本就是一个局,你是知道的呀,她如今已成了这幅模样,够了,真的够了”
她的四肢还在不断的渗血,却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
局?
什么局?
当年的一切,迷雾重重,难道所有的一切惨烈,都只是满足他们的私欲所设的局吗。
他眼神里几进癫狂,嗤笑道“够?怎么可能够,当她决定要偷灯的时候,他们就注定了不得善终”
前方一阵骚动,笼罩在碧霄宫巨大的结界在一瞬间全都化为了乌有。大殿下脸上出现异样的神情,脸色更加难看,他亲手设下磅礴的结界竟然被人飞速的破了,自己事先还有任何察觉。
他越过暹娘,直接走向伽阖,她被他骇人的模样逼得往后退,裙角不断渗下的血液滴落在白色的地砖上。
每每他眉眼间露出这种冰冷狠厉的神色之时,伽阖就会觉得他们真的是亲兄妹,她手里灵光乍现,绫罗已被她握在手中,鲜红的绸缎映着此刻狼狈的她倒是相得益彰。
大殿下朝她的脖子伸出了手,另一只手牵制住她的绫罗,死死的扼制住她的脖子,一挑眉说道“又是谁来救你了,我的妹妹”
她涨红了脸,浑身无力的挣扎着,暹娘跑上去掰着他的手,耳边是她在哭诉着哀求,却是徒劳。
伽阖无力的垂下了手,若是可以这样结束,也不失为自己的圆满,她日复一日的悔恨与自责,也终将走到终点,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