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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锦一愣,想起叔父之言:世间无万全之计策,唯破绽不可避免!不由心中笑了,便对冯氏说道:“娘,剑已出鞘,无法回头,行走江湖,勇往直前就是了,来,擒我右手,左脚套这个马镫。”
冯氏依言擒住文锦右手,文锦在马上轻轻一带,冯氏便骑上了另一匹马,顿觉视线开阔不少,不由兴奋大笑:“哈,比坐轿爽朗多了,嗯,这畜生怎么不走?”
文锦微微一笑,轻拍马背一掌,那马便迈着碎步往前跑,文锦在旁边慢慢带着,让冯氏逐渐适应节奏。
为舒缓她心情,文锦便笑道:“我们山卑人发明了马镫,凡人方可任性骑马!”
冯氏不服,抢白道:“汉人有笔墨纸砚,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政治文明,谁人可比?”
文锦笑道:“这倒不假,所以胡汉一家嘛。”
冯氏也笑道:“这话娘爱听。”
片刻之后,二人出了城,往太子陵寝的方向奔去,文锦带着两匹马,慢慢开始疾驰,冯氏适应之后,兴奋无比,从文锦手中夺过马缰,竟自己催马奔至全速,她从未如此身心轻快,放纵自己,一路竟是开怀不已。
天空澄净,古道黄昏,坡上枯藤老树,远处流水人家,炊烟袅袅,短笛悠扬,一派田园风光。
冯氏看着文锦,笑着说道:“锦儿,娘读了那么多书,今日方知何为风驰电掣,何为白驹过隙,娘是不是失态了?” 她忽然不好意思地说道。
文锦大笑着说:“娘,这是人之天性,也是天理人情,这里又没有外人,无妨的,只要娘高兴,等燕子出来,我带全家去西大营、去独孤不归家中游玩,那里景致更美。”
冯氏笑道:“那当然好!”
到太子陵寝之时,天已黑透,月色之下,是一圈方形的城墙,城墙并不甚高,朦胧之中,仿佛盘踞的卧龙,四个墙角之上均有了望台,上面挂着如斗一般的灯笼,每个灯笼下面,站着四名挺枪肃立的羽翎军士。
文锦带着冯氏至正门下马,朗声报到:“第一哨军士慕华桂、冯英归营。”
守门军士点头放他们进去,文锦带着冯氏先去马厩拴马,然后来到武械库换装,他找了一副黑盔黑甲自己穿了,又比着冯氏身量给她找了一套,冯氏却嫌弃:“太难看了,可有红色的?”
文锦便吓唬她:“如穿红色,出门就让人抓起来!” 冯氏这才作罢,文锦又叮嘱道:“记住,你现在是男人,你的名字叫冯英;出去之后,少说话,一切听我安排,若要叫我,唤我慕华桂,不要叫锦儿,可记住啦?冯英!”
冯氏连连点头,文锦拿了一支长矛握在手里,顺手递给她一支,冯氏没接住,差点砸在脚上,忙惊呼道:“锦儿,太沉了,娘拿不住!”
文锦瞪她一眼:“错了,重说!”
冯氏这才知错,忙改口道:“慕华桂,娘拿不住!”
文锦又喝到:“好好说,若再说错,军法从事!”
冯氏便有点愠怒,赌气说道:“慕华桂,老娘拿不住!”
文锦哭笑不得,只好不去理她,找寻片刻,从矛架后面翻出一面锣,递给冯氏,说道:“冯英,你今晚职责便是更夫,好好打,不得有误。”
冯氏接过,伸手就要鸣锣,文锦忙按住她手,喝道:“我让你敲,你再敲。”
便带她出门,一路往后殿走去,陵园之中,不时有巡逻卫队经过,文锦便带着冯氏行礼避让,巡逻军士颇为奇怪,更夫还配护卫?妖精巡山似的!
冯氏小声问道:“慕华桂和冯英是谁?为何门口守卫就放进来了?”
文锦答道:“都是如之安排的,前任拓巴升吃空额,如之还未清理,这两人便是空额之一,名册上都有,却谁都不认识,使点银钱,我便是慕华桂,来过几次之后,门卫就熟识了,又知道我跟如之交好,谁愿仔细盘问?娘只需小心,不要弄出动静,哎,当心!”
“哐当”一声,冯氏已经摔在地上,手中的锣扔出好远,发出一连串巨响,原来她头盔稍大,悬在头上,扭头说话之时,头盔并不完全同步,便遮住了视线,没看见脚下台阶,一个趔趄就摔了下去。
文锦忙拉她起来,冯氏兀自抱怨:“什么破头盔,一点不合身!”
两队夜巡羽翎听见动静,已经围了上来,却是训练有素,并不靠前,而是四面围定,用矛尖指着他们,哨长大声喝问:“何人喧哗?”
冯氏看着灯笼下影影憧憧的人脸,又看见月光下青莹闪闪的矛尖,唬得脸色雪白,气不敢喘,悄悄躲到了文锦身后。
文锦并不答话,仔细看了看对面,忽然笑了:“这岂不是申义!我是慕华桂,今晚跟冯英一起巡更,你知道的,冯英有点笨,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的。”
申义也认出文锦,笑道:“小心点,兄弟,有事招呼一声。” 领着人走了。
冯氏这才放下心来,听文锦调侃之语,她紧张的心绪缓解不少,便不好意思笑了笑:“娘年纪大了,是有点笨。” 忽然醒悟,又自失地一笑:“娘的确够笨的,总也改不了!”
文锦听她夹缠不清,不由笑了:“算了,娘爱做谁就是谁罢,只是小心看着脚下。”
不一刻,二人便来到后殿门前,文锦径至两名守殿羽翎面前,右臂平直前伸,右掌切向胸前,大声说道:“慕华桂、冯英接哨!”
“口令!”左侧羽翎低声喝问。
“朔风!”文锦朗声答道。
羽翎便还以军礼,而后齐身右转,步调一致,退出哨位,文锦待二人走远,示意冯氏站了右侧哨位 ,自己站了左侧。
文锦小声说道:“娘表现不错,我们正好赶上换岗时间,娘还要辛苦一下,再站半个时辰,殿中宫人歇息之后,你再进去。”
冯氏说道:“只要能见着燕子,娘再累也不怕!”
还待再说,文锦低声喝到:“噤声!”
远处,一支灯笼引导之下,一哨巡逻卫队迤逦走了过来,申义率队巡逻至此,忽然狐疑地看着冯氏,冯氏便心如撞鹿,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听申义问道:“冯英如何手拿铜锣站哨?”
不待冯氏开口,文锦在旁答道:“仓促之间,还未来得及更换长矛,你手下兄弟长矛,借一支来使。”
申义已认出冯氏,便扭头喊道:“刁三,你的矛轻,借给他用,你拿他的锣去武械库换长矛,而后跑步追上。”
看巡逻队走远,文锦便教冯氏将长矛立于地上,单手扶住即好,又说道:“娘,你坐门槛上歇会儿也无妨,他们一刻巡逻一遭。”
冯氏慢慢坐在门槛上,笑道:“娘还真有点累了,你为何如此熟悉里面情形?“
文锦小声说道:“都来了十几次了,每次都是如此,当然便如归家一般。“
夜色渐沉,四周一片寂静,月光印在台阶之上,如水般清凉,秋风轻起,带来阵阵寒意,丝丝侵袭身体,冯氏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身后殿中传来片片关门熄灯之声,文锦见巡哨卫队走远,立即小声说道:“娘,你快进去,里面住了三位侧妃,燕子在西配殿,你到西配殿正门,敲三次,啪,啪啪,啪啪啪,墨霜就会开门,告诉燕子,我今晚不能见她,记住,娘,你只有一刻时间,快去快回!“
冯氏不待他话说完,将长矛往墙上一靠,转身便走,长矛并未放稳,顺着殿墙便滑向地面,文锦一个虚步冲上去,落地之前将长矛抄在手里,心中暗笑:还好跟不归学了冲虚步伐,否则长矛落地,要惊动多少人!
想不到娘清音雅训,端庄肃仪,行走江湖竟是如此毛毛躁躁!
夜风渐凉,他想象母女二人相见的情形,不由笑了,心中一片暖热,森凉的秋风吹在身上,感觉舒适无比。
远处一盏灯笼在树丛掩映之下,倏明倏暗,慢慢向自己走来,他不禁心中诧异,巡哨卫队一向精准,为何此次不到一刻,便折了回来。
看着旁边空着的哨位,他心中踌躇,无故脱哨虽不是死罪,二十军棍跑不掉的,如何想个理由为冯英开脱呢?
倏然之间,他感到大事不妙,来人并非巡哨阵型,而是五六个人脚步杂沓、直扑自己而来。
事情还未想透,来人已至面前,领头之人全身批挂,明光之铠在黑暗中隐隐生辉,黑着脸,沉声问道:“慕华桂,你身旁军士去了何处?”
文锦心中稍为安慰,已认出他是陵尉,此地长官,听他叫自己慕华桂,便知有意周全,他却不答话,只沉声喝问:“口令?”
陵尉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朔风!”
文锦这才答道:“陵尉休怪,职责如此,冯英今天闹肚子,上茅厕去了,片刻即回。”
陵尉训了一句:“擅自脱哨,胆子不小,回头你好生训斥。” 然后跟旁边一人说道:“
兵曹大人,我们再去其他哨位转转?“
旁边那人却嘎嘎笑了:“我乃太尉府兵曹,今日奉太尉令,特来太子陵巡查,他若身子不爽,当然情有可原,若他擅自进殿,又该当何罪?” 他突然厉声喝问。
陵尉语塞,文锦却不屑地说道:“兵曹休要开此等顽笑,我等守陵之时,陵尉便明白训示,男子擅入侧妃后殿者,当场斩杀,我等岂敢掉以轻心!“
兵曹咄咄逼人,手按剑柄,逼视文锦:“你不要狡辩,若他当真进殿,又如何处置。“
文锦毫不犹豫:“若男子进殿,我当场斩杀,然后横剑自刎!“
“吱呀”一声,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纤细的身子顶着硕大的头盔,蘑菇似的拱了出来,冯氏手扶头盔,嘴里急切说道:“慕华桂,娘出来了!“
仿佛冰雪突袭,凝结了空气,众人一时僵住,冯氏抬眼看见面前山墙似的人群,当即痴呆了。
片刻之后,兵曹忽然仰天大笑,却倏然而止,眼神阴冷地看着文锦,右手使劲一挥,身后几名军士便要上前擒拿冯氏。
冯氏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站立不稳,忙用手扶住大门,还是软软坐在了门槛上。
文锦右手使力,横矛阻住几名军士,嘴里喝到:“谁敢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