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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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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皇宫东门,一派肃杀宁静,初秋的夜风偶尔掠过,卷起零落的黄叶,在镜面一般的青砖上,随风飘零。

    宫门校尉常和手按刀柄,在宫门外来回巡视,眼睛,警惕地看着宫外空旷的大街;身旁,十八名军士分列两行,沿着厚厚的门洞整肃排列。

    一名站哨的小兵看着主官阴郁的表情,嘴角轻轻笑了笑,随即,小兵笑容敛住,挺了挺腰,站直了身子。

    俄顷,一队巡哨军士,手执长戈,旗甲鲜亮,从宫墙拐角长蛇一般游了出来,步伐齐整,向宫门巡弋前进。

    “口令?” 远远的,常和立定,手扣腰刀,大喝一声。

    “立春,回令!” 巡逻哨长立定,原地大声回应。

    “微风!” 常和回令。

    二人略一颔首,巡逻侍卫毫不停留,径直向前方走去。

    每日如此,一刻一巡,腰牌、口令、人脸识别,一样都不能少,口令每日由皇帝临时决定,再由桑平大人颁发,累是累了点,可俸银,也翻倍了不是?

    皇宫四门,南门连着天街、正殿、偏殿,是朝廷机枢重地,巍峨壮观、正大堂皇,是皇帝、王侯、公卿、百官出入之地;北门连着后宫,是妃嫔、宫女、太监出入的通道;东门迎着朝阳,是吞纳的方向,宫里一切物资供应,食物、柴炭、饮水、都从东门而入;西门对着西方极乐世界,因此,宫里被处死的太监、宫女的尸体,都从西门运出。

    东门不像南门,并非时时开放,只在每日晨、昏时辰开放两次,放入宫内所需的物资,如此,既能保持皇宫的整肃,又能保证皇帝和妃嫔吃上新鲜食物,喝上当日的泉水。

    此时,宫门已经打开,准备迎接今日送入宫的活猪、活羊,都是当夜在宫中现宰,皇上嘛,当然要吃放心肉。

    常和的心,渐渐绷了起来。

    戌时正刻,远方街上,响起吱吱呀呀、小车碾过地面的声音,一队民夫,大约十人,拉着板车,从低矮昏暗的民房之间走了出来,车上,有猪羊的哀嚎之声。

    车队靠近皇宫,却在宫门外的大街上被拦下,那是皇宫的第一道防线——羽翎卫,羽翎卫军士查验了腰牌,清点了人数,便挥手放行。

    车队继续前行,常和往前迎了两步,御膳房的太监早已等候在此,便大步上前,嘴里埋怨道:“哎哟,今儿怎么晚了一点?”

    说完,也不看民夫,径直上前清点货物,领头的民夫是名清瘦的高个子,下颌的胡须梳成整齐的山羊胡子,虽然低着头,弓着腰,双眼,却射出精悍之气。

    听太监埋怨,便陪着笑,解释道:“路上颠,坏了一根车轴,耽误了一点时辰,您老包涵。”

    常和不验货,只验人,虽然日日见面,依然一点也不通融,双手一伸,冷脸喝道:“腰牌?”

    高个子一边从腰间掏出两面腰牌,一面调侃道:“常校尉,小人送鲜货一年了吧,还这么一本正经?”

    话语中,明显想缓和紧张的气氛。

    常和并不接话,围着几辆板车转了一圈,脚步,停在一名车夫面前:“这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虽然有腰牌,人脸识别,也是很重要的!

    “常校尉好眼力,车夫本来是刑良,今日病了,他兄弟暂时替一下。” 高个子赶紧过来解释。

    “什么病?”

    “闹肚子!”

    “嗯,闹肚子,不会传染吗?不要把病气带进宫里!”

    这,有点找茬了,高个子赶紧陪笑:“常校尉,您说笑了,我们一处吃饭,就他一人闹肚子,您放心,我有几个胆子,敢把病气往宫里带。”

    常和沉默不语,紧紧盯着车夫的眼睛,一动不动地逼视,眼神,刀子似的,透着隐隐杀气,车夫面含微笑,平静地与他对视,眼中,波澜不惊。

    一个心中无鬼的人,襟怀,坦荡!

    常和后退几步,挥手让军士放行,却扭头对车夫大声命道:“你,不能进去,其他人,走!”

    “大人!大人!”

    高个子赶紧求情:“少一个人,这车是赶不进去的,您老抬抬手,我们尽快出来,保证出不了差错。”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常和突然大声喝到,挥手命令验货的太监:“你,过来帮他们赶车。”

    门内的军士听主官发怒,排着队跑过来,将车队围在核心,森寒的矛尖,冰冷地对准圈里的人。

    气氛,突然凝住,高个子尴尬地看看常和,又无奈地看看车夫,一时也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

    车夫突然大笑起来,伸手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反扣右手,在下颌摸索了一下,似乎找到一处皮肤的缝隙,便慢慢往上撕。

    “你干什么?” 常和心中发禁,难道是妖孽要现原形?便大喝一声,左手轻轻一抖,“仓啷”,一声清脆金属摩擦的声音,挥刀出鞘,刀尖,直指车夫。

    空中,刀锋破空的嗡嗡声。

    车夫并不畏惧,慢慢撕开画皮,露出一张崭新的脸——左兵卫、乞伏桑平!

    “干得不错,常和,检查很仔细!执法很严明,我如此伪装,竟没逃过你的眼睛。” 桑平微笑道。

    常和松了一口气,咧嘴笑了笑,左手回送,腰刀精准入鞘,随即拱手一揖:“左兵卫大人,小人孟浪了。”

    桑平叹了一口气:“要是人人都如此孟浪,皇上也不用如此大费周张,唉!”

    语气中,透着深深的苍凉。

    左兵卫,也不容易。

    桑平说完,对车队挥了挥手,车队吱呀一声启动,慢慢向宫门靠近,桑平,寂寥地跟在后面。

    常和眼睛有点发涩,左兵卫的背影,明显的苍老了。

    心中忽然一动,便要抬腿上前,又犹豫了一下,脚步停住,随即心中一横,下定决心,便紧走几步,追上桑平,大喝一声:“左兵卫请留步。”

    桑平回身,奇怪地看着常和,并未说话,眼中,带着明显的威压。

    “口令!大人,请恕在下无礼,大人既然能化妆成别人,那别人为何不可以化妆成大人?请大人说出今日口令。”

    常和双手一揖,十分有礼,语气有一点嗫嚅,却非常坚定。

    周围的军士,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主官,车队和太监,已经被闹糊涂了,常校尉,今儿抽什么风?

    口令都是他告诉你的,你居然回头问他口令,这,岂不是疯了?

    桑平有点不耐烦,眼中现出明显的恼怒,却忍住了,并不说话,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令箭,递给常和,淡淡道:“我不怪你,不过易容之术,易一层可以,易两层,很容易露出破绽的。”

    常和双手接过令箭,说是金牌令箭,其实是纯银制作,上面刻了四个金光遒劲的楷书——如朕亲临,常和又翻看背面,也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字,却是草书,他并不认得。

    的的确确,皇上御赐的金牌令箭!常和后退一步,单膝下跪,双手将令箭高高举过头顶,嘴里恭肃道:“大人,请。”

    桑平双手接过令箭,仔细揣进怀里,微笑道:“胆大如虎,心细如丝,甚好,好好干,前途无量!”

    转身,随着车队进了宫门。

    常和站起身,目送车队进宫,心中感慨不已,桑平大人也老了,今日,话有点多!

    周围的军士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赞叹:

    “大人,左兵卫的易容术,你怎么看出来的?”

    “校尉这眼睛,真毒,怪不得人家是校尉。”

    “桑平大人,那气度,啧啧!”

    宫内,车队缓缓驶向御膳房的方向,墙角,又一队巡逻的军士徐徐开了过来,常和脖子一梗,扭头骂道:“闭嘴,回去列队,站好!”

    随即跑步上前,在宫门内侧立定,大喝一声:“口令!”

    “立春,回令!”

    “微风!”

    桑平不远不近跟在车队后面,听身后流畅的对答,满意地回头看了看,随即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车队,向后宫的方向一路巡视过去。

    车队继续前行,驶进御膳房的屠宰场,按太监的要求卸下猪羊,太监扯着嗓子叫道:“老规矩,牲口宰杀,洗剥干净,赶紧出宫,你们只有两道腰牌,不得四处乱窜,要是被拿住了,可别连累我。”

    说完,甩着屁股出去了。

    太监走远,车队的人互相看了看,随即会心一笑,纷纷脱去外袍,露出里面黑色的侍卫服,又弯腰,从车板背面取出腰刀、头盔,佩戴停当。

    片刻之后,一支巡逻卫队,从屠宰间缓缓走出,向后宫的方向巡弋而去。

    一名粗壮的老者走在卫队前面,低声问道:“可风,秦狗儿可靠吗?”

    黑暗中,可风轻轻笑了笑,眼神沉着坚定,眸光,隐约有杀气!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回到:“大师,开弓没有回头箭,可不可靠,也只能信他了。”

    身后,一名精壮汉子也低声说道:“应该没问题,分别找两名太监核实过。”

    可风向汉子点了点头,平静道:“大不了,今日死在一处而已。”

    静海咧着嘴笑了笑,牙齿洁白如辉,眼中,幽蓝一缕:“我随口一句,你们一堆大道理,都这个时候了,说什么不都是屁!宇文豹他们,不更是刀已出鞘,噤声!有人。”

    “口令?” 远处暗影中,一名岗哨忽然大声喝问。

    “立春,回令?” 可风原地站定,高声回到。

    “微风。” 岗哨放松了警惕。

    可风率领众人,顺利越过第一道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