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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五十多岁了,精瘦的身材,神情很是和气,她抬腕看了看表:“您说。”
“那个,那个……”说话的是产妇的婆婆,她看了看周围的实习生,欲言又止。
医院里实习生是个很尴尬的存在,每个医生都是从实习生开始的,可没什么经验的实习生又经常被病人或家属嫌弃,几个实习生唯恐被病人家属嫌弃,一个个挺直腰,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
李主任皱了皱眉:“同志,你有话快说,我得进去做手术。”
“李主任,我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我家媳妇如果生小子,那就不说了,要是生个丫头片子,你就把她右边的输卵管给她结扎了。”产妇的婆婆满脸堆笑说。
李主任有点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为什么?只结扎一侧输卵管,根本起不到避孕的作用。”
婆婆笑得尴尬,又有点按捺不住神秘的样子:“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男主左女主右,把我媳妇的右边输卵管给她结扎了,下胎肯定能生男孩!”
李主任登时僵住了,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
她在产科不少年了,没少见过重男轻女兼迷信的,可病人家属提出这种要求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根本就是不拿产妇当人了。
几个实习生面面相觑,有的憋笑,也有的愤怒鄙夷,董小松第一个忍不住了,她一向就是伶牙利齿的,直接就跟这女人杠上了:“大妈,您是产妇的婆婆吧,我给您出个更好的主意,您不是说男主左女主右么,建议把您儿子右边的**切了,下次您媳妇肯定能给您生个大胖孙子,我可以帮您介绍主刀大夫!”
扑哧一声,一个实习生憋不住笑了出来,李主任也面带微笑,看了看董小松,这小姑娘反应很快,是个值得培养的苗子。
产妇的婆婆满脸通红,气得够呛:“你这小姑娘咋这么恶毒呢,这是咋说话的?我儿子金贵着呢,咋能为了生孙子让他受罪?”
“大妈,您儿子金贵,您媳妇也金贵啊,女人也是人,咱得一视同仁,要想抱孙子,不能只在媳妇身上动刀子,您儿子也得割掉一半,不然他凭啥当爹!”
李主任已经懒得听这婆婆说话,直接进了产房,董小松摞下话,腿脚麻溜儿地跟着进去了。
婆婆气得跳脚,跟旁边的男人喊:“你看看,这死丫头说的什么话?!这还是医院的大夫吗?”
男人是产妇的丈夫,刚才他娘要给他媳妇结扎的时候,他装傻充愣不作声,这时候反倒一脸的恼怒,却碍着在医院里,强忍着没作声。
田橙落在最后,同情地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董小松开过光的嘴这么一说,怕是这男人的右蛋,真要出点什么意外了。
男人被她这眼神扫过,只觉得身上某处有些发凉,难不成要生儿子,真得把自己割掉一半?
生产过程很顺利,有刚才在外面那一出,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微妙,平时接生只是希望一切顺利,母子平安,这种情况下,忽然就多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婴儿哇哇的哭声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地先关注性别,是个女孩子,李主任面无表情地把孩子递给护士。
护士也知道了先前发生的事,接过孩子忍不住说了声:“这孩子生在那样的家庭里,也真够命苦的。”
刚才的生产已经让产妇耗尽了力气,听了这话她已经猜到什么,还是有点不甘心,翕动着嘴唇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主任停了停,低声回答:“女孩,很健康。”
护士已经称过婴儿的重量,笑着说:“六斤八两呢,大胖闺女。”
产妇闭眼,转过头没说话,脸上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产房外面,婆婆拦住护士,知道生的是女儿,登时黑了脸,转身就往外走:“头胎就生个死丫头片子,你自己照顾她,我不管了。”
护士正在叮嘱产后护理事项,产妇的丈夫听得头大:“妈你别走啊,一会给她吃啥?”
“还吃啥呀吃,我早就说了,她要是生儿子,想吃啥就有啥,现在生个死丫头片子,那就有啥吃啥!”
田橙和董小松刚好过来,听到这句话,心里感叹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有啥吃三个字组合起来,再移动一下位置,就能产生完全不同的效果。
董小松翻个白眼,没好气地对产妇的丈夫说:“产妇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一定要加强营养,注意卫生,不能让她累着!”
产妇丈夫认得这小姑娘,对她刚才的建议还心有余悸,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这点头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董小松管不了
这么多,她只是个小小的实习生,哪能管得了病人的家事。
两人下楼,看看周围没人,董小松扯住了田橙,拉着她到角落里没人的地方:“哎,你和谢彦是怎么回事?”
田橙抚额,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又或者医院这边也收到了举报信?
“还真是的,据说因为你先前在急诊科,信送到急诊科,被安主任压下来,武侠和苏小梨找你半天没找到,才跟我说的,刚才人太多,我没敢提这事。”董小松说。
“我已经知道了,那人给学院和实验室都寄了。”田橙真是无语了,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刀明枪的来,到处寄举报信算什么本事?
“那喻兰川知道这事吗?”董小松很是担心,喻兰川和田橙是被宿舍普遍看好的一对,她不希望这事对两人有影响。
田橙咬着牙,头更疼了:“对,那人还给喻兰川他妈单位里也寄了。”
“这是疯狗吧!”董小松觉得简直了,无法形容了这是:“把这家伙揪出来,看看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放心,喻兰川已经去查了,不管是谁,他都跑不了!”
田橙对喻兰川很有信心,毕竟这位前世是刑侦方面的大佬,对他来说,查一个举报信估计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去了急诊科,原以为安文至少要问几句的,没想到安文什么都没说,就像没这回事儿一样,反倒是贺武侠气得够呛,把写信的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田橙原本还担心杜南要好心安慰她,去了才知道杜南轮转到了外科,倒是免去了董小松和杜南两人遇到一起,产生化学反应的担忧。
没过几天,喻兰川果然来找田橙。
田橙看他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这事没跑了:“是谁干的?”
喻兰川的语气一言难尽:“你猜……”
田橙是怎么也猜不到的,能同时认识她和谢彦,喻兰川的人不算太多,她划拉划拉有十来个吧,然而还能知道陈清单位和地址的人,她就想不出来了。
“没想到吧,是熊墨轩。”
田橙惊了:“熊墨轩不是被学校开除,已经回老家了?”
“你绝对想不到,他不仅举报了你,还写匿名信举报了冯枥。”
“他和冯枥不是一伙儿的吗?”田橙更不能理解了,熊墨轩举报她是应该的,谁让她坏了他的好事呢,可他举报冯枥,是什么骚操作?
熊墨轩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
从京大的高材生,到被开除学籍,背了个洗不掉的抄袭名头,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田橙,另一个就是冯枥。
如今窝在这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他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
开始时他去找冯枥,对方还应付应付他,可最近,冯枥可能觉得他没用了,或者最初的危机过去,觉得人们已经遗忘了这事,冯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对他直接就避而不见。
熊墨轩找了冯枥几次,连冯枥的面都没见着,心里憋了许久的那股火,腾的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如果不是怕波及的人太广,会暴露自己,他恨不得把把苏小梨和李美义也告了,反正多寄一封信只要八分钱。
说起来李美义其实没得罪过他,可是就凭李美义那个孬样子,怎么能混得比他还好?
还有闻景山,甚至还有赵凌云,熊墨轩觉得,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对不起他!
当初在刚和苏小梨谈恋爱的时候,提前离婚就好了,那样的话,也就没有后来这一系列的事情,他也能像闻景山李美义一样,在附院实习,和苏小梨一起在京都的医院里上班。
瞧瞧现在,熊墨轩叹了口气,没好气地对缩手缩脚的病人指了指对面简陋的诊疗床:“先检查,去那儿躺着!”
病人拿了处方出门,门口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卫生院的院长,老院长黑瘦的脸上神情凝重:“小熊,这两位同志找你。”
院长身后的两个人神情严肃,其中一个穿着警服,熊墨轩的心咯噔一下,坏了!
“熊墨轩同志,有件事情要请你配合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熊墨轩背后冷汗直流,最近他没做什么事,难道是因为举报信的事?
可为了掩藏行踪,他寄信的时候,特意去邻近的乡镇寄的,怎么还能被查出来呢?
“熊墨轩同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考虑下,如何交待你的问题。”
对面的人说,接过院长递过来的一叠纸,熊墨轩心里一凉,上面的字迹很是熟悉,都是他开具的处方。
那人手里拿着一叠信纸,摊开来和处方上的字迹对照了一下,扬了扬手里的信纸:“熊墨轩,我建议你还是自己交待比较好。”
熊墨轩瘫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临时的谈话室在院长室,他看着窗外的土路,突然觉得以前十分讨厌的乡卫生院,其实也很不错的。
“同志,你们听我说,我要检举揭发,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是冯枥指使我做的,他,他威胁我!”
……
喻兰川来医院找田橙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尾巴。
张胜利脸色白得吓人,一米七几的男生瘦得像根柴禾似的,田橙观察了他的嘴唇和指甲,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三个人在医院外面的休息区找了地方坐下来,简单的寒喧过后,张胜利先开口了:“田橙同学,上次三哥跟我说,你参予研究的药物对我的病情有帮助,不知道我能不能……能不能……”
张胜利没再说下去,他想申请参加新药的临床实验,这样的话既能治病,也能得到监护治疗,可是喻兰川说,新药还没有开始临床实验,而他的病情已经等不及了。
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拿药回家,自己服用,可是这样做的话,对双方来说,都要冒着很大的风险,也不知道田橙愿不愿意。
喻兰川把他带到这儿而不是实验室,就说明了这一点。
田橙点点头,很痛快地答应了:“你想试试新药是吧,可以,不过要先做系统的检查,确定病情发展到哪一步,才能决定用药的剂量。”
张胜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田橙这么轻率地就答应了?!
他咬了咬牙,努力忽略心里泛起来的担心,点头:“好,我尽快去做。”
张胜利站起来:“那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两人送张胜利到楼梯口,目送他下楼,喻兰川转身:“橙子,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看他这得瑟样儿,田橙笑了:“别卖关子了,我还忙着呢,再不说我就走了。”
“别走别走,我跟你说,熊墨轩交待了,他把冯枥的事儿都抖落出来,谢教授实验室的两次泄密,还有其它教授实验课题的泄密,都是姓冯的干的!”
喻兰川扯着她不许她回去办公室:“反正快下班了,你快去换衣服,咱们去谢教授家报喜,顺便蹭一顿吃喝。”
田橙睨着他:“我看你是想宣布主权吧。”
这句话是肯定句。
被发现了心里的打算,喻兰川厚脸皮地笑:“怎么了,不行吗,我知道谢师母喜欢你,你又不肯马上结婚,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田橙没说什么回去换衣服,她也觉得,关于举报信上说的事,真的需要向谢师母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