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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从玉湖楼回来以后,方尘整个人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她羡慕那个秦襄襄。那个女孩看起来那么单纯可爱,像一朵雏菊,清丽娇娆,天真烂漫。她喜欢她的直白坦然,不藏掖不做作,若她是个男孩子,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上她。她觉得那个女孩和萧远真的很般配,才子佳人,天造地设,可是一想到这,她的心又似笼罩了一层乌云,让她难以自抑地哀伤与惆怅。
她坐在阳台上的白色吊椅上,望着天上那轮皎白的明月发呆。小时候,她喜欢坐在妈妈怀里,听妈妈讲嫦娥的故事,她经常想象自己有一天能飞到月亮上去,只有她和玉兔,月亮上面一定很大,她们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小时候的想法就是那么简单,快快乐乐的就好,可是为什么人越长大,快乐反而越少。
从前她有妈妈,后来她有张云阳,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方尘啊方尘,你不过是一只只会自怨自艾,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虫。
夜很凉,她窝在吊椅温暖的毛毯里,吊椅轻轻地摇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旁猫窝里的小灰灰已经睡着了。
“真是只懒猫!”方尘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打了个哈欠,刚有点睡意,手机铃声响了。
她拿起手机扫了一眼,是萧远,我在你家楼下。
方尘顿时睡意全无,她的心倏然明朗起来,有点激动也有点害怕。
想了几秒,她拿起手机回复了几个字,我要睡了。
发完她又有些后悔了,她从吊椅上下来站在阳台上往楼下张望,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看了一眼手机后,呆然伫立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方尘心里有一丝心疼,她犹豫了一会又发了一条信息,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她飞快地跑进卧室,披了件宽大的羽绒服,连睡裤都没换,穿着拖鞋往楼下跑去。
萧远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映在他巍峨的身上,那么落寞那么怅然。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方尘喘着粗气,呼出一团团白雾。
萧远有些腼腆,不知如何解释,他很早以前就知道方尘住这里,只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叫方尘。他只好转口道,“我出差给你带了点特产,昨天走的急给忘了。”说完,他递过去一个精美的纸盒。
“大晚上的,这么冷你就为了给我送点儿吃的?”方尘接过纸盒,不小心触碰到萧远的手指,那一瞬间皮肤的接触让方尘感觉到刺骨的冰凉。
“也不全是,”萧远定了定,心里有点紧张,“昨天让你难堪了,也想过来跟你道个歉。”
“哦,没关系,”方尘淡淡地一笑,“那个女孩和你挺般配的。”她的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
萧远的心掠过一阵凉意,“般配,有多般配?”
“很般配啊,她单纯可爱,也很漂亮,那身打扮应该也是富裕人家,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方尘边说边拉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萧远那双眼直直地盯着方尘,那嘴角不知是因为寒意还是紧张,已经瑟瑟发抖起来。
方尘瞪大了眼睛看着萧远,她只觉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浑身的毛孔舒张着难以名状的悸动与不安。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来,“你没发烧吧,开什么玩笑!”
萧远却沉着脸,严肃认真,“我很清醒,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方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而反讽道,“怎么,你们万鑫集团不会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打发你来牺牲美色贿赂我?你放心,我可不吃这一套!”
萧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方小姐,好歹万鑫集团也是家大企业,贿赂这种龌龊的事轮得到我来做吗?”
方尘只好嘿嘿一笑,“所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年纪大了,心脏有点不好。”
萧远心里轻松了许多,先前站在楼下酝酿了半天的情绪被方尘一句话打乱地四散逃窜,占据他心扉的紧张和不安也缓和下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一份感情,他确实遇到过很多女子,他被诱惑过,感动过,也心动过,却没有一种感觉让他如此主动地去审视自己的情感。是啊,他太孤独了,孤独到有时候他都会对着墙角的一只蚊子说话,孤独到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其实我认识你很久了。”
“什么?”方尘很是诧异。
“方尘,你知道吗?去年夏天第一次见你,是在那家阳光便利店门口,那天下很大雨,你在便利店买了一杯奶茶,你撑伞正准备离开,看见有个老奶奶浑身淋湿了在门口避雨,你当时想都没想就把雨伞还有那杯奶茶给了她,然后你自己冲进了大雨中。”
“你很喜欢去芙水公园,芙水公园每年的四月初,晚樱开得特别好,花开时绚烂漫天,花败时粉铺遍地,你喜欢晚樱,却从不摘它,有时你都能在樱园里呆上一整个下午。”
“我很多次看到你坐在淞泽路那边的石凳上自己一个人哭,哭完你会坐上很久,看着对面那条河发呆。”
“有一次,灵州下很大的雪,你拎了瓶酱油和几袋盐,走着走着不小心滑倒了,酱油洒了一地,你白色的羽绒服被染脏了,你爬起来看着满地的狼藉,抓了一把雪往身上擦,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方尘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听着听着,她笑了,听着听着,她又哭了。
原来她的生活里,还有一个那么特别的人存在。
“方尘,我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时兴起。我不想再卑微和懦弱地跟在你身后,看着你的难过与悲伤视若无睹,我想陪你度过以后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的每一天。你累的时候我可以借你肩膀靠一靠,你哭的时候我能替你擦干眼泪,你笑的时候我会陪你一起笑…”
萧远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总之他憋屈在心里无数的话如决堤的洪水,顷刻间倾泻而出。可是说完他又后悔了,因为他看到方尘瘦削的身子在寒风中不停地颤抖,她已经哭成了泪人。
萧远的心被拧成一团,他忍着那股绞痛想上前安慰,在准备伸手的那一刻又将手退缩了回来。他无法确定自己那些话在方尘那里是感动还是伤害,他懊悔自己的自私让她情绪再一次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方尘哽咽道,喉咙因为刚才哭泣的时候太过于压抑已经有些沙哑。
“因为我不愿意错过一份如此确定的感情。”
一年多了,她的背影无数次出现在萧远的梦境里,无数次他都想跑在她面前,对她轻轻说一句,你好,我叫萧远。
方尘怔在原地,她脑子里一片乱麻。她从没奢求过有人可以关心她,她也不确定对于萧远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无法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去接受一份突如其来的感情,所以在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后,她回了一句,“我困了,可不可以先回去睡觉?”
萧远一脸愕然,然后点了点头。
方尘穿着拖鞋抱着那个纸盒头也没回地迅速逃离,落魄地像一个刚撒了谎的孩子。
萧远看着那个纤弱的背影慌慌张张上了楼,情不自禁地笑了,那笑容轻快欣然。
回到家,方尘打开了那个纸盒,里面是一盒精致华美的七彩鲜花糕,她尝了一小块,味道淡雅不甜腻,带着鲜花特有的清香。
那一夜,方尘失眠了。